鎮北府。


    北方一向雪起的早,下的也長,但多歲時候都是薄雪,下的不大,但冷倒是真的冷。


    這冬日裏,凍死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身披狐裘的少年站在院落裏,看著那飛雪,口中呢喃道:“又要過去一年了。”


    他低頭看向掌心,問道:“你說,這仗打的完嗎?”


    墨妖:【那得看你了。】


    蕭無雙搖頭道:“看我有何用,先生說我有救世之能,但回到鎮北這兩年以來,我卻是從沒看出自己往後能有什麽大作為……除了能打。”


    可能打又有什麽用,老頭子又不讓他出城殺敵。


    墨妖:【先生說有,那就是有,這是不可否認的。】


    許是當局者迷,但墨妖卻看的清楚。


    真武出世,又得先生一言,這小子就算是薄命,也必將有大作為。


    蕭無雙說道:“可我已經沒幾年活頭了。”


    活不過二十,這從不是個玩笑話。


    他如今甚至都已經察覺到了身體上的些許變化。


    墨妖:【這有什麽,人活一世,能做好一件事已然足夠。】


    蕭無雙扯了扯狐裘,說道:“先生教我治世,可我這輩子就隻是上陣殺敵,豈不是可惜了。”


    墨妖:【先生一點不錯,你小子悟性極佳,就是心性差了些。】


    蕭無雙點頭道:“或許是吧。”


    他望著那飛雪,也不知道這場雪還要下多久。


    那就再下久一些吧。


    因為一旦雪停了,那就又得開戰了。


    .


    .


    天順十四年,冬!


    眨眼又是一個秋天過去。


    秋去冬來,江寧府下起了鵝毛大雪,除卻那洶湧的江麵,便是一片銀裝素裹,顯得格外幹淨。


    陳江邊的茶鋪裏點著爐火,守著茶鋪的老人已然是白發蒼蒼,身體傴僂,他伸出手放在那暖爐旁,口中哈出一口白霧。


    這天,可真是冷了。


    江寧府也有許多年沒有這麽冷了。


    街邊的道路上覆滿了飛雪,踩過便是咯吱咯吱的聲音,可見積雪之厚,再則這麽冷的天裏也沒人願意出門,這陳江邊上也安靜的駭人。


    卻聽一道腳步聲傳來。


    穿著厚衣的少年背著劍匣,走進了茶鋪之中。


    少年頭頂上趴著一隻紅狐,紅狐頭上戴著一頂兜帽,目視著前方。


    少年將劍匣放在一旁,坐下道:“老板,來壺熱茶。”


    頭頂的狐九一躍而下,趴在了桌上。


    “客官且等上片刻,熱茶立馬便來。”


    老人笑答了一聲,便起身去屋裏衝茶水,大冬日裏還有喝茶的可是少見。


    蕭景明看向狐九,問道:“你來過江寧?”


    狐九扯了扯頭頂的氈帽,將其戴正了,說道:“以前跟先生在這待過一段時間。”


    蕭景明說道:“一路來你言語之間都有先生,我可是還從沒見過。”


    “我比你都想見。”狐九歎了口氣,慎怪道:“先生離開也有一年三個月了,不知道去哪玩去了。”


    蕭景明說道:“我當初倒是聽監正提過一嘴,你這位先生是位仙人?”


    “也不算吧……”


    狐九想了想,也沒有解釋,總不能告訴他先生其實也是妖怪吧,估計都得把他的三觀都給震碎。


    “客官,熱茶來了。”


    茶鋪的掌櫃將茶水端了上來,那熱茶冒著熱氣,蕭景明伸手抱住了茶壺,暖了暖手。


    “真暖和。”蕭景明舒了口氣道。


    掌櫃的看向那桌上趴著的小狐狸,忽地一愣,說道:“咦?”


    蕭景明抬頭問道:“老板可是有事?”


    “倒也沒什麽。”掌櫃笑了笑,搖頭道:“不瞞客官,去年夏時,有一位先生時常來我這喝茶,也帶著一隻紅狐,這讓我想起了去年的許多事,一時間也晃了神。”


    “它啊……”蕭景明順了順狐九的毛發,微笑道:“許是老板眼花了吧。”


    掌櫃點頭道:“年紀大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那漫天飛雪,說道:“說起來,當初老夫還留了扇好茶準備明日招待那位先生呢,不曾想從那日之後,便再也沒見過那位先生。”


    “還有這等事?”蕭景明問道:“後來那位先生去了哪?”


    “不知。”掌櫃搖頭否認,咧嘴一笑道:“不過若是有緣,總會再見到的。”


    那扇茶他也還留著。


    蕭景明低下頭來,在狐九耳邊細聲道:“你先生是做了些什麽,讓這老板這麽惦記?”


    狐九伸出爪子一拍他的腦門,說道:“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


    說的像是先生幹了什麽壞事一樣。


    蕭景明也隻是嗬嗬一笑,沒有在意,他與這小狐狸總是鬧個不停。


    “先生他啊……”狐九思索著,隻道出了一句:“就是在這多喝了幾杯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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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麽簡單?”


    “對,就這麽簡單。”


    至於那掌櫃為何這般惦記。


    它也找不到答案。


    那年槐序,天發大水。


    先生則是在這茶鋪裏,從初夏一直喝到了秋來。


    掌櫃年歲較大,能記住的事少之又少,大抵是先生常來,便刻進了眸子裏。


    他這般歲數,能記住一個人,便是難能可貴的事。


    這世間的緣大抵就是如此,縱使沒有多少言語交涉,僅是遇見了,便能讓人惦記許久。


    蕭景明喝了幾杯熱茶,而狐九一向不喜歡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兒,隻是趴在茶壺旁取暖。


    一人一狐口中吐出白霧,暖和了不少。


    “我記得,不遠處還有個酒樓。”


    “你熟嗎?能白吃嗎?”


    “大概是不能。”


    “那不去了。”


    “好。”


    狐九點頭,這一次難得地沒有堅持。


    它也不知道為什麽,越是遇到以前的人,它便越會想起先生,總是心裏不痛快。


    茶鋪中,掌櫃烤著爐火。


    小狐狸頂著氈帽趴在桌上,少年一手扶著劍匣,一手端起熱茶一飲而盡。


    狐九望著這一幕,眼中所見與當初槐序時的情景重合。


    那時江邊都是乘涼的人,蕭無雙時常與他開著玩笑,外麵也沒有這麽冷。


    如今入了冬,江邊也無人。


    比起當初,多出了幾分寂寥。


    “先生……”狐九口中呢喃一聲,想起了先生的話。


    見得多了,有些事慢慢就會懂。


    它沒有以前那麽容易開心了,或許這便是先生說的長大吧。


    飛雪飄入街道,掩蓋那走來的腳印。


    唯餘風雪之聲在耳畔蕩漾。


    這天色,當真是靜的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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