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他還是走了。


    隻是覺得這樣的結果便是最好,海棠應該有她自己的選擇,走出那重山,再去見一見那花花世界。


    他也從不覺得自己應該成為他人眼中的一切,這樣不好,反而是一種束縛,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那麽些許不適。


    或許多年後再見,她也會有不一樣的活法吧。


    妖生千百年,總是要記住、留下一些東西。


    這些日子仍有些冷,江邊的船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艘船。


    “這位先生是要去哪啊?”船上的漢子問道。


    陳九答了一句:“五川能走嗎?”


    漢子思索了一下,說道:“五川啊,有些遠。”


    “不行嗎?”陳九問道。


    “可以是可以。”漢子話音一轉,說道:“得加錢!”


    陳九聞言一笑,從錢袋裏摸出一枚銀錠,扔了過去。


    “接著。”


    漢子眼前一亮,接過那銀子咬了咬,收進了懷裏。


    “船裏有暖爐,先生請上船!”


    陳九坐上了船,在那一枚銀錠之下,漢子也賣力的劃著船,不懼那寒風瑟瑟,劃的越來越快。


    陳九出聲問道:“這麽冷的天,還要出來做船夫嗎?”


    “世道難,再說了,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呢。”漢子答道。


    陳九說道:“也是,不過這近來也真是冷,可別染了風寒。”


    漢子搖了搖頭,笑道:“不打緊,江邊長大的娃兒,不怕這點寒風。”


    江上倒是平靜,但那寒風卻是實打實的狠,漢子立於船尾,撐著手中竹竿,麵龐漲紅,但卻未說半句冷。


    這世間的人,大多都是為了那幾兩碎銀而賣力。


    ……


    小船便進了清河,到了五川坊的河邊。


    轉眼間便到了日暮時分。


    越是冷,日暮便越是幹淨,不似春秋時那般白雲皚皚,唯見黃昏落日,掛在天際之間。


    美不勝收。


    漢子口中呼出一口熱氣,手臂被凍的有些麻木,掀開船簾,說道:“先生,到五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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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嗎?”


    陳九掀開了簾子,看了一眼街道上,與幾年前所見大有不同,多了幾家鋪子,當初的茶鋪也關門歇業了。


    “多謝小哥了。”


    陳九又遞過去一粒碎銀,說道:“入夜天冷,倒不如在五川留宿一夜,這點銀錢,便留著買碗熱湯喝吧。”


    “使不得使不得。”漢子卻是憐憫拒絕,說道:“先生先前給了銀子了,怎有另收的道理。”


    “賞你的。”陳九說道。


    “這……”


    漢子駭了一聲,接過了銀子,說道:“承蒙先生看的起來,若是不受反倒是我瞧不起先生,收下了,收下了,多謝先生。”


    他的雙手冰冷卻依稀能感覺到那碎銀上的溫熱,緊緊握住,靠著那小小的碎銀取暖。


    陳九上了岸,看向了不遠處的船樓。


    這地還是當初那般模樣。


    陳九看向了不遠處的青樓,打趣道:“竹玉,你可還記得那裏?”


    發間的玉簪動了動,像是在回應。


    陳九說道:“青樓風光怎麽樣?”


    劍中的竹玉想了想,答了一句:“曲子不錯。”


    好像有更重要的東西,但他卻說不出口來。


    這麽些年來,他唯一留下的記憶便是在這裏,那個教他琴藝的姑娘,也不知去了何處。


    “你啊你……”陳九歎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


    竹玉見先生不再問下去,莫名地心中鬆了口氣。


    他好像是在害怕先生問起什麽。


    他怕自己答不上來。


    當初的茶鋪已經關門了,當初被衝垮的街道已經在這兩年裏重新修了起來,規規矩矩與當初所見差別不大。


    街道邊的石階上躺著一個乞丐老頭,裹著單薄的布匹,臉上皆是泥濘汙垢。


    乞丐就這麽睡在街邊,身前擺著個破碗,也沒人理他。


    若非是胸膛起伏,他人見了都以為是這冬日裏凍死的乞丐。


    陳九上前一步,在那乞丐身旁坐下。


    酸臭味直衝鼻尖,陳九揮了揮手,笑道:“現在倒是有點乞丐的樣子了。”


    乞丐老頭身形頓了一下,睜開了雙眸。


    他見了來者,與之對視了半晌。


    陳九問道:“近來如何?”


    乞丐老頭答道:“還好,三天一頓,餓不死,就是這天有些冷,缺個被褥。”


    “也算有個歸處。”陳九說道。


    乞丐老頭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就當你是誇我。”


    “我說真的。”陳九笑著說道:“總比我這個在外漂泊的人好,不知前方是何,不知歸途在哪,總是停不下來。”


    老乞丐說道:“那不也挺好的嗎?比我在這等死強。”


    他活不了幾年了,劍心破碎,仙劍離手,與普通人無異。


    陳九說道:“陳某是在想往後我會不會也跟你一樣,在這街邊睡的昏天黑地。”


    老乞丐說道:“那感情好,到時候來陪我,也不會無趣。”


    陳九望著街邊,盡管是到了冬日,這五川的街頭依舊是人來人往,熱鬧的很。


    而這街邊卻不是如此。


    乞丐伏地,麵擺破碗,求著過路的人賞幾文銀錢,更多的則是躺在一旁,低個頭,像是死了一般。


    一邊是人來人往,一邊便是死氣沉沉,皆呈現在一條街上。


    陳九口中吐出霧氣,說道:“想喝酒嗎?”


    老乞丐吧唧吧唧嘴,說道:“早就想了。”


    陳九手腕一翻,一個酒壇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酒藏了兩年了,本該在去年冬時開壇,結果卻遲了一年。”


    陳九撕開封條,看了一眼。


    沒個盛酒的東西。


    老乞丐拿起了地上的破碗,放在懷裏擦了擦,說道:“來。”


    自己的碗,他可不嫌棄。


    裝得了銀錢,自然也裝得了酒。


    陳九扣著壇簷,往那破碗裏倒出酒來。


    鋪麵而來的桂花香衝入鼻尖。


    老乞丐僅是聞見了便是口舌生津,說道:“不錯,不錯……”


    陳九抱著壇子,說道:“喝吧。”


    在那五川的街角處。


    先生的衣衫不染半分雜塵,抱著酒壇,往嘴裏大灌著酒水。


    老乞丐側躺著,端著破碗,探出頭用力的湊在碗邊,啄了一小口,露出滿意的神色。


    陳九放下酒壇,口中吐出酒氣。


    誰又能想到,這街道旁的老乞丐當初亦是一位禦劍斬龍的天上劍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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