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白雪輕聲道:“娘。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必沉湎在那其中......”


    白水光歎息了一聲。撫摸著白雪的臉。道:“他現在在哪裏。葬在哪裏。”


    白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肯定他最後的歸處是在青銅魔棺裏。”


    “青銅魔棺。”白水光幽幽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聽他說過這口魔棺。是一塊奇石。”


    白雪道:“是。”


    白水光道:“你帶我去看看那個魔棺。”


    白雪不敢違拗道:“是。不過......”


    “不過什麽......”


    白雪遲疑道:“這裏怎麽辦。”


    白水光道:“這裏我已經交給了他們。從此和我再無關係。”


    “娘。我......”白雪道:“我不明白。”


    白水光低低道:“你問吧。”


    白雪道:“這個我本不該問的。但他們既然反你。你又怎麽會將北域交給他們呢。”


    白水光目光留戀在白雪的臉上。白雪一片坦然。她許久後歎道:“雪兒。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名利的追逐。你問這個問題。看來是為了我。”


    白雪想不到她對自己也用心機。心裏麵有些不舒服。沉聲道:“我不過是不明白而已。”


    “雪兒。”白水光看出他的不樂意。溫柔一笑。道:“娘自小成長在勾心鬥角的皇家。不久前你也看到了。連跟隨我這麽多年的人。也要背叛我。娘也不是信不過你。不過這名利耀眼。娘是擔心你......”


    她這番話。說的極為誠懇。白雪哪裏還有悶氣。早就拋到雲外。喊了一聲:“娘。”


    白水光每聽到他喊一次自己。就覺得說不出的暖心。她歎道:“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聽你喊一聲娘。娘的心裏已經很滿足了。這些身外之物。就讓他們爭去吧。”


    “這......”白雪道:“讓他們爭去。”


    白水光道:“餘歌幾乎兵不血刃的收取了苗域。據我所估計。她肯定不日要揮軍北上。但那時。我們北域根本無抵抗之力......”


    白雪道:“怎麽會這樣。”


    白水光道:“我們這一族本是草原遊牧。入主中原靠的是馬背上的功夫。隻可惜當年先祖沒能一鼓作氣攻打下整片江山。這些年來。王公大臣們在這花花世界早已經泡軟了骨頭。一代不如一代。莫要說是南下。便是自保也難了。”


    自古以來。能取天下的。不一定會坐天下。白氏王族到了今天。已經再無一個男丁。準確來說。隻剩下白雪這麽半個男丁。這又是何等淒慘。


    “現在的北域已經是個燙手山芋。可笑他們這些人還要來搶。”白水光繼續道:“皇圖霸業的美夢。我早已醒來了。如今既然他們想要爭。就送給他們好了。日後也免得我做個亡國之臣。”


    “北域難道真的爛到骨子裏了。”白雪沒想到作為北域的真正主人。。白水光。他的母親。竟然徹底的放棄了北域。


    “或許在遇見你之前。我還會選擇在這未央宮裏。等著餘歌攻打過來。一把火燒了這個宮殿。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白水光望著她兒子。心滿意足道:“有了你。我還不想死。至少我還要去看一眼那口魔棺。”


    白雪道:“餘歌難道真有這樣的實力。能夠一舉統一中華。”


    白水光道:“不論她能與不能。都與我無關了。”


    白雪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一道枷鎖。雖說白水光主動放棄了北域。給他解了個大難題。但餘歌究竟肯不肯放巫家姐妹。他實在沒底。


    “娘。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走。”


    “好。”白雪起身。道:“娘。(.)你要收拾什麽東西嗎。還是改日再來拿。”


    “我們從密室走。什麽也不帶走。”白水光沉聲道:“即刻就走。”


    白雪道:“為什麽。”


    白水光望著門外的晃動的火把。道:“我雖然放過了她。但她絕不會放過我。”


    白雪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門外的火光有些亮得耀眼。他不禁一驚。道:“他們難道想放火。”


    “這本就是我教她這麽做的。”白水光道:“小茵自以為自己了解我。但我又何曾不了解她。我故意放過她。就是要讓她放火來燒我。等燒到這裏變成一堆焦土。你我也就死了。”


    白雪喃喃道:“死了。”


    “不錯。”白水光狡黠的一笑。道:“你要知道。很多時候。死人往往要比活人能做更多的事情。”


    白雪道:“娘。你這是另有所指。”


    白水光道:“你深夜來我宮中。究竟為何人而來。難道我就真的猜不到一點嗎。”


    白雪承認道:“我本是為了那本名冊而來。就是歐陽費盡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可誰知道......”


    “世事之變化的確出人意料。”白水光已經趴到白雪的背上。指點著他往裏牆走去。說道:“你和你爹不同。他要的是統一他們漢人的江山。你呢。”


    白雪一愣。道:“我什麽。”


    “你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人活著。”白水光揭開牆上一幅蕭遠山的山水畫。裏邊一堵黃牆。


    “我為了什麽而活著。”白雪之於這個問題。發現很難回答。他這一生放佛都被人用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牽著走。前方有什麽。要去哪裏。他根本不知道。


    白水光道:“有時候。你並不是看不到。而是缺少一股魄力。”


    “什麽魄力。”


    “就像這堵牆。”白水光衝著那牆道:“你說我們前麵還有路嗎。”


    白雪看不出來路在何方。前方隻有一堵牆。


    “沒有。應該是我看不見。”


    “你不是看不見。而是不敢破--破而後立。”白水光忽然一聲輕喝。右掌如刀。一刀已劈開那堵黃牆。破出一個黑乎乎的洞。


    “這......”白雪目瞪口呆的看見。那黑洞裏有一個小小的機關按鈕。


    “有誰會想到。我把機關的控鈕封死在一堵牆裏。”白水光探手進去一按。“吱吱吱”幾聲輕響。下一刻。白雪腳下地板緩緩推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通道。


    白水光伏在自己兒子背上。沉聲道:“現在。路已經出現了。你說該怎麽走。”


    “該怎麽走。”白雪已經看清楚。那通道並沒有路。一條沒有路的路。該怎麽走。


    既然沒有路。那就不要用走的。


    白雪雙手扶穩白水光。縱身一把跳了下去。然後那地板又緩緩的合上了。放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下麵並沒有刀山火海。也沒有猛獸餓虎。甚至也不算太高。白雪落下後不久就掉到一艘船上。船上甚至還有一個人。那人在白雪腳剛著地就開始拚命的劃船。


    那種劃船的樣子。簡直就是不要命了。要將自己一輩子的氣力都在這一刻用出來。所以這船就算多載了一個人還是如離弦的箭一樣快。


    “原來下麵是一條地下河。”


    白雪感歎道:“這種逃生方式果然很別致。”


    白水光道:“每個人都要留一條最後的路。這就是我最後的路。從來沒有人知道。”


    “他就是你最後一條路。”


    白雪的這個他。自然是指悶聲劃船的人。


    “是的。”白水光道:“他就是我最後一條路。”


    白雪望著前方黑乎乎一片。道:“從這裏出去。能到哪裏。”


    白水光沉默了良久。才道:“這個問題。連我也不知道。”


    白雪道:“你也不知道。那還有誰知道。”


    白水光道:“隻有他知道。”


    白雪道:“你竟然這麽相信他。”


    白水光這次沉默了更久。才終於道:“雪兒。你要知道。無論是什麽樣的人。在這一生中。總有一兩個絕對信任的人。否則。這個人活在世上就太失敗了。”


    白雪想到了陽春。所以他點點頭。道:“是的。”


    這地下河九曲十八彎。不一會兒。便連白雪也繞暈了。他實在不明白這劃船的人究竟是怎麽做到能夠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還能一次次有驚無險的繞過那麽的彎道。放佛這個人身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觸覺。就如同蝙蝠一般。


    蝙蝠並不靠眼睛來飛行。它靠的是人眼所看不到的一種聲波。這個人也像一隻蝙蝠。


    白雪實在很想和他交談一番。但很明顯。這人並不想和任何人交談。


    白雪問道:“他在這地下河多少年了。”


    白水光道:“自從我斬斷雙腿之後。他就在了。”


    多少個日子裏。一個人孤苦的守候在這地下世界裏。這個人到底是靠著什麽樣的信念才能堅持著。


    也許過了很久。終於可以見到一些依稀的星光。再過了許久。那船終於靠岸了。水聲嘩啦。白雪他們已經回到了地麵上的大江。靠在了岸邊上。


    “我們上去吧。”白水光拍拍白雪的肩膀。


    “嗯。”


    等白雪上岸後。那小船立即離岸。箭也似的竄出去老遠。現在也還是深夜。借著依稀的光亮。白雪看到那劃船人的頭長得特別大。脖子很短。手臂又很長。倒像是隻黑猩猩。


    不過他並沒有看清楚。那船已經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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