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投誠趙東雲後,盧永祥一直都是非常低調的,其中的原因有好幾個,首先是他當初帶領部隊在唐山、京師和奉軍死磕,死在他手底下的奉軍將士可不在少數,由此導致不少奉軍將領對盧永祥抱有一種個人的仇視態度。*頂*點*小*說


    第二就是他雖然不是在戰場上被包圍殲滅而被迫投降,乃是王英楷下野後主動帶部隊投誠,但是依舊擺脫不了降將的身份,在很多人看來他就是被奉軍擊敗後被迫投降的,身為降將在奉軍裏自然也就不被很多人待見了。


    第三嘛,就是為了避免讓趙東雲猜疑,身份的尷尬讓盧永祥一直都是保持低調,第一軍的軍事會議裏他基本都是不發言的,也不會主動提什麽作戰計劃。同時他也是對趙東雲往第一師裏安插眾多蘇係的老軍官保持無視的態度,甚至都不再和很多當初直軍裏的老部下聯係了,所求的不外乎就是安穩坐在第一師的位置上,混幾年也許等統一了自己就卸甲歸田,從而從政或者從商之類的。


    雖然他也想過在奉軍裏繼續混下去,有可能混到上`將的位置,但是他卻是認為自己未來應該沒有什麽機會進入奉軍的核心權力體係。


    然而現在趙東雲的一紙任命卻是打破了他,甚至打破了諸多人的想法,趙東雲沒有顧忌他是降將的身份,反而是重用他為新任的第一軍軍長。


    此事幾乎是出乎了包括盧永祥自己在內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盧永祥被任命為第一軍軍長,而空出來的第一師師長之位則是被李純接任,相對於盧永祥的任命出乎人們意料之外,李純的任命倒是要顯得正常的多,李純原本就是資深的蘇係骨幹將領,唐山一戰裏也表現出色,現在進一步晉升為師長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離開京師南下任職之前,和其他就職前的將領一樣獲得了趙東雲的召見,在中海的碎石路上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談論著,走著走著的趙東雲突然停了下來,然後麵露鄭重之色對他道:“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不要辜負國家和民族對你的期望!”


    當趙東雲用著真摯的期翼眼神看向他的時候,李純心中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有著被重視的喜悅感,有著沉重的壓力感,更有著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和很多蘇係文臣武將們一樣,李純對趙東雲並沒有說太過深刻的個人忠誠感,他雖然效忠趙東雲,但是這和私人忠誠無關,他效忠的並不是趙東雲這個個體,而是蘇係這個體係,而趙東雲隻是這個體係的領袖而已。


    蘇係的高層軍政要員,除了林永權這個比較特殊的個例外,其實絕大部分人都是比較理智的,不會說和那些進修生們一樣,視趙東雲為天地,以效忠趙東雲為最基本的原則。


    包括孟恩遠,陳光遠這些人在內大多如此。


    他們之所以選擇效忠趙東雲,是有著諸多理由的,有的認為趙東雲是領導中國統一、崛起的最佳選擇,也有的認為趙東雲可以帶領他們獲得權勢和榮耀,但是這裏頭很少摻雜有私人忠誠的,換了一個同樣出色的人成為北洋蘇係領袖,他們同樣會選擇效忠那個人。


    然而今天,李純看著趙東雲,想起了自己追隨趙東雲的這些年,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中下層軍官成長為今天的一師之長,如果沒有趙東雲的欣賞和栽培,就沒有今天的他李純,當感激之心再結合對趙東雲的敬佩,終於是化為了一絲淡薄的忠誠!


    送走李純後,趙東雲繼續呆在中海,隨後他又是接見了1908年屆的進修班畢業生。


    受到戰局緊張,奉軍擴編急需大量中層軍官的因素,1907年、1908年兩屆的進修生畢業時間都提前了一定的時間。


    原本進修班的學生學製兩年,但是在奉天軍校進修班時期,就出現了加大了每天授課時間,導致學生往往提前一兩個月完成學業,然後提前進入部隊服役,去年成立陸軍大學後,學製,授課內容都是延續奉天軍校進修班時期的體製,同時也延續了縮短授課時間,比如今年的1908年屆畢業生原定於今年夏季七月畢業,但是和去年1907年屆的畢業生提前到六月服役一樣,今年的1908年屆畢業生服役時間也提前了,而且受到渡江戰役即將展開的影響。


    該屆畢業生更是提前了足足五個月就走出校門!


    今天,這些提前畢業的學生受邀前往西苑中海,參加由趙東雲親自支持的畢業授銜儀式。


    站在開闊的空地講台上,趙東雲看著下麵的學子們,心中很難得生出了感慨之心,台下坐著的這四十六名進修生可是當代奉軍裏能夠培養出來最頂尖的軍事人才了,他們入學前就是奉軍裏最優秀的基層軍官,他們有的來自奉天軍校的優秀畢業生,有的來自留德、留日歸**事留學生,而這些人都有著同樣的一個特點,那就是優秀到足以讓那些高級將官親自舉薦,因為那樣才能夠獲得入學考試的資格,而後在每年數百人的舉薦考生後殺出一條血路來,奪得了屬於自己的入學資格。


    而對他們的教學,趙東雲也是非常用心,目前陸軍大學的老師並不算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從德國、法國等聘請來的退役將,此外還有那些從柏林軍事學院出身的軍官回國後,不管擔任什麽職位,一般都是兼任陸軍大學的教官一職,同樣一些比較優秀的高級將領,比如顧藍玉等奉軍內公認的名將,也都是在陸軍大學掛著兼任教官的頭銜,隻要身在京師的話一般都要抽出時間去陸軍大學授課的。


    而趙東雲自己更不用說,他每個月都會抽時間前往親自授課。


    所以目前的陸軍大學規模雖然非常小,在校生隻有區區一百來人,遠遠不如現名‘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奉天軍校上千學員的規模,但是規模雖小,但是五髒俱全,課程都是仿效柏林軍事學院和日`本陸大的,雖然受限於師資不足,授課的含金量要低於這些軍事名校,但是也不是那些初等軍事學員可以相提並論的。


    而這些進修生,也就是當代奉軍所能夠培養出來最頂尖的軍事人才了,雖然其中很多進修生還隻是半吊子,遠不如楊德明、李想這些柏林軍事學院出身的正派精英,但是放眼中國也算得上是高端軍事人才了。


    隻是趙東雲看著台下的這些人,心中卻是想起了一個問題,這些人有多少能夠活著看見中國統一?


    進修生的總人數並不算多,在校生不算,包括1908年屆在內的畢業生在內,在奉軍裏服役的進修生總數不過兩百多人,但是由於大部分剛畢業的進修生往往都是分配到前線擔任營長一職,再加上進修生擁有遠超普通軍官的榮譽感和忠誠感,使得進修生作戰果敢勇猛的同時也是讓進修生的傷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去年剛畢業就進入部隊參加入關唐山戰役以及南下諸多戰役的1907年屆進修生裏,畢業照片上有三十八人,然而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七人戰死沙場,受傷者更多占據半數以上,這個傷亡比例是要遠遠超過奉軍裏的軍官傷亡比例的。


    而可以預見的是,今年1908年屆進修生匆忙畢業後,第一時間就會被分配到急需大量優秀中層軍官的南下部隊裏擔任營長、副團長等職務,然後參加渡江作戰以及後續南下各省作戰,在這個過程中有極大可能重演1907年屆畢業生傷亡過大的悲劇。


    在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下,今天台下的這些進修生有多少人活的戰後呢?四十人?三十人?二十人甚至更少?


    趙東雲並不知道!


    再給前三名的優秀畢業生授予中校軍銜的時候,趙東雲麵帶著鼓勵的微笑,然後說:“我期待著你們為國家和民族帶來榮耀!”


    看著那幾人明顯興奮激動,然而卻強自鎮定的表情,趙東雲一時間裏竟然是有些感傷!


    這種把親自教導多年的學生送上戰場,然後坐等他們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的感覺並不好受!


    儀式結束後,趙東雲帶著略顯得沉重的心情離開,而原本一個個板著臉的進修生軍官們這才各自露出了笑容,他們為畢業而歡呼,而即將啟程南下作戰而期待。


    “泉楊兄,你可是好運氣啊,竟然分配到了第三師這等強軍裏,有幸在顧將軍麾下征戰,他日名揚宇外可不要忘記我們兄弟幾個啊!”一個四人組成的小圈子裏,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中校如此說著。


    “你還用得著羨慕我,你是我們班的第二名,這一次南下可是要就任第十五旅的參謀長,今後你高升少`將了,恐怕我們還在營團裏打轉呢!”


    “嗬嗬,參謀長又如何,第八師地處河南,久無戰事,想要積功升遷談何容易!”那高大的中校嗬嗬一笑,說實話他對自己的任命是不太滿意的,他乃是本屆進修生的第二名,和其他普通畢業生被授予少校不同,他畢業後被授予的軍銜卻是中校,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經是進入了高層的視線之內,這一次南下第八師第十五旅就任參謀長,頂多算是過渡,上頭是有心讓他曆練數月後就調到作戰處任職的,未來也許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升遷一個步兵團的團長了。


    隻是仕途雖然無憂,但是這卻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現在到前線擔任實職主官!


    此時,另外一名年輕少校也道:“明後兩日你們兩人都是南下了,我也要到奉天第十旅那邊任職,而浩元兄也要去保定,今天一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在此相聚了,走,我們今日要不醉不歸!”


    旁邊各自略微低矮的陳浩元卻道:“喝酒不急,我們還是先去照相館拍照留念,待拍完了再去大醉一場!”


    “好!”其餘幾人相繼應聲答道。


    不用多時,在祥福照相館裏,這四個剛畢業的年輕人站成一排,都是穿著清一色的冬季軍官禮服,肩配少校或中校的軍銜,身子略微偏側,各自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拄著一柄軍`刀。


    此時陳浩元突然道:“今日怕是我們的最後相聚之日了!”


    一旁的李泉楊卻是神色不變:“怕什麽,大不了我們他日英靈閣再聚!”


    說著這些的時候,前頭的攝影師叫了起來:“要準備拍了!”


    四人當即沒有再說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照相機,隻是沒有人在笑,他們的表情大多沉重而嚴肅。


    隨著鎂光燈閃起,這四個年輕軍官的身影就是永遠的留在了這張黑白照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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