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院。


    “宋錚到了嗎?”逄檜坐在舒適的大榻上,將手中的藥碗放到桌子上,幽幽問道。藥碗已經見了底,隻餘留下一層殘餘的黑液,空氣中也散發著淡淡的氨味兒。兩個宮裝婢女,正小心地伺候著。


    “剛剛到,正在明策院喝茶。等候王爺召見!隻不過……”一個圓袍領的太監躬著身子,有些遲疑。


    “隻不過什麽?”逄檜睜開眼睛,一道淩厲的寒光掃了下來。


    圓領太監一哆嗦,急忙道,“他是和榮國公府上的小公爺一起來的,而且他的袍子似有汙印,脖子上也有一道新鮮的血痕!”


    “嗯?”逄檜一皺眉,“這兩個小家夥打起來了嗎?”


    “沒有,樣子還很親密!”


    “這倒有些奇怪。”逄檜略一沉吟,又擺了擺手。“好了,你下去吧!”


    圓袍領太監應了一聲是,便退出門外。


    “宋小郎,你又有什麽花樣?”逄檜敲了敲桌子,自問了一句。旋即瞥見碗裏還有一個藥底兒,便端起來,把最後的藥液倒入口中。


    片刻之後,逄檜蒼白的臉上現出紅潤之色,精神也顯得健旺了。逄檜揮了揮手臂,麵現滿意之色。


    盞茶過後,一個清矍老者閃身進來。


    “你們先去外邊候!”


    兩個婢女齊齊應是,退到了門外。


    “王爺,宋錚這兩天的行蹤查清楚了。”老者從衣袖裏掏出兩張紙來,恭敬回道。


    “說!”


    “十二月初八晚,宋錚與禁軍統領堯玉坤、趙東昌、肖占吉,至雨花樓飲酒……”老者將宋錚這兩天的經曆一一道來,內容頗為詳盡。


    “他昨日在相府呆了整整一下午?”逄檜眼睛一挑,“傅海,知道他與黃元度談了什麽嗎?”


    “剛剛收到消息,好像是宋錚不想當武狀元,想考進士,還向黃元度求情。另外,宋錚還向黃元度進獻了一枝神奇之筆,用之能身輕體健。據說黃元度對宋錚極為讚賞,與之交談達兩個時辰之久。”


    “什麽?”逄檜臉上厲色一閃,身子也挺直了。兩息之後,逄檜的身子又鬆下來,輕拍了一下案幾,“消息確實嗎?”


    “確實。是從工部侍郎範士元之子那裏傳出來的,他與黃嶽交好。黃嶽昨天下午一直呆在相府,應該不會有錯!”傅海篤實地說道。


    逄檜點了點頭,“傅海,這件事你怎麽看,這宋錚可是有異心。”


    “在下說不準。老奴雖然自詡善於識人,然此子心思太過深沉,我摸不透。不過,老奴覺得,王爺要掌控此子,恐怕也不太容易。除非如同那小貴子一般,有要緊的東西握在手裏。哦,對了,剛才咱們在王府後門的眼線傳過一則消息,說小公爺逄霆縱馬疾遲,差點撞傷王府的丫環,卻被一少年公子冒死相救,想必就是宋錚了。那兩個丫環裏,便有小貴子的妹妹!不過,宋錚好像不認識她了。救下之後,沒說兩句話,便上了小公爺的馬車。”


    “嗯。”逄檜的臉色平靜了少許,略一沉吟,“你讓小安子把宋錚召到這裏來吧,我看看這小子如何說辭!”


    傅海轉身出去,吩咐了一聲,很快又進來了。


    “你坐在屏風後麵吧,一會兒你也聽聽,這宋小郎如何說項!”逄檜向後指了指,傅海閃到了屏風後麵。


    ――


    “宋將軍,王爺有請!”


    宋錚睜看眼睛,看到了一個麵無表情的中年太監,連忙站起來,拱了拱手,“安大人!”這個中年太監,宋錚曆城見過。當日他被拉到曆城行宮去見逄檜,領路的黑衣人,曾稱呼他為安大人,樣子頗為尊敬,宋錚自然不敢怠慢。


    “宋將軍客氣了,這邊請!”中年太監仍然是一幅死魚模樣,當先向外走去。


    宋錚跟著他轉到後麵的一所院子裏。(.無彈窗廣告)這個院子除了寬大一些,也沒什麽異樣。隻是院子門口寫著三個字,“謀勢居”。宋錚暗道,這王爺府裏的院子倒也奇特,剛才那人小院是“明策院”,這便到了“謀勢居”。居住之地的名字,取的也和軍事有關,這逄檜也過得太悲哀了。


    正屋外麵,站著兩個婢女,像木樁一般,一動不動。宋錚搖了搖頭,這王府的人了像都是一副模樣,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可見逄檜的嚴謹。這令宋錚暗自警惕,心也提了起來。


    “宋將軍稍候,我進去通稟。”太監剛剛說完,屋子裏便傳來了逄檜的聲音,“進來吧。”


    太監應了一聲,對著宋錚作了一個請的姿勢,便在門口處站定了。


    宋錚推開房門,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帶著一絲極淡的氨味兒。屋子四角,各有一個碩大的炭爐,燒得正旺。逄檜正坐在寬大的軟榻上,目不轉晴的看著自己。


    宋錚依照武將規矩,向著逄檜行完禮,站了起來。


    逄檜目光陰冷,從頭到腳把宋錚掃了一遍,弄得宋錚心裏撲通通亂跳。黃元度與逄檜,均居頂端高位,也極有氣場,卻迥然不同。黃元度大氣威嚴,具有震懾力。而逄檜卻如同一條劇毒的冰蛇,陰氣重,往往令人不寒而栗。


    宋錚隻是在起身時掃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逄檜,低著頭道,“卑職得王爺相助,僥幸得武狀元。王爺賜下重禮,卑職特前來拜謝!”


    話說完了,逄檜卻沒有開口說什麽。宋錚隻好肅立著,心裏暗自罵開了:你他媽的倒放個屁啊,擺什麽譜?小爺膽子小,你嚇唬俺幹啥?


    宋錚正在腹誹不已,耳邊突然傳來逄檜的聲音,“我這王府比起相府來,如何?”


    半天不說話,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宋錚一哆嗦,連忙回道,“相府小而精致,王府大而威武。”心裏暗道,這逄檜消息可真夠快的,昨天下午自己去了相府,他這就知道了。


    “入禁軍後可有麻煩?”


    “尚好。同僚初見,相處還算融洽。兵士也俱已收服,已經值守過一次宮城。”


    “脖子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卑職方才到王府後門時,不慎與小公爺的馬車刮蹭。”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逄檜接連問了三句,又沉默下來。


    宋錚倒是想好好解說一遍這幾天的經曆,以示自己無叛逆之心,卻實在沒有開口的意願。逄檜問的簡單,他也回答得簡單。


    逄檜的案幾上,已經換上了茶水。他輕嗓一口,幽幽道,“宋小郎,大金一年,你是怎麽過的?那完顏玉生可曾為難你?”


    逄檜原本陰冷的聲音,此刻卻柔了許多,宋錚感覺像一條條冰涼的絲線,纏了過來。如同大冬天穿了一件夏天的涼綢衣服,十分怪異。


    宋錚鬆了一口氣。逄檜的思維跳躍太快了,總共問了四句話,卻是不同的方向,讓宋錚有些喘不過氣兒來。這最後一句倒柔和了一些,問起了大金的事兒。宋錚便將在英吉等人離開中都後,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逃出宮城,又如何輾轉到了十方院,與廣寧子扮作道士過河等等。


    一席話說完,盡管宋錚說得簡單,還是耗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這完顏玉生對你不錯,還與你約為兄弟,你為何不留在大金?”


    “家父曾教導卑職,做人有忠有信,卑職既是王爺的人,就要忠於王爺,惟王爺馬首是瞻。大齊是卑職故土,金國雖好,卻是他鄉。卑職又安能以大齊之民,舉身侍酋?且聖人有雲,‘父母在,不遠遊。’卑職的根基,全在大齊,全在王爺手上。縱此身折損,定南望而亡!”宋錚說著,聲音漸大起來,倒也有幾分慷慨激昂的樣子。


    逄檜不為所動,“我這裏再好,卻給不了你那麽多。”


    “王爺三次施大恩於卑職,卑職銘記在心。”


    “哦?”逄檜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宋錚暗罵,我知道你要賣好,卻要讓我自己說出來,真是大奸本色。“王爺對卑職有三大恩。卑職甫回曆城,將皇城司大統領、淫徒蔣麟致殘,卻沒受任何人苛責。定是王爺愛護卑職,此一恩也。卑職受暗鷹追殺,雖僥幸脫困,來到江寧,卻仍危險重重。然王爺威嚴之下,暗鷹沒有再施辣手,此二恩也。江寧武比,王爺親臨,卑職沒受責難,得中武進士,此三恩也!卑職雖駑鈍,卻不敢忘王爺大恩。”


    逄檜微微頷首,麵色稍霽。“大金那邊的事兒,你幹得很好。不過,你知道自己大金之行,所圖為何嗎?”


    “卑職身為皇城司秘卒,惟王爺之命是從。不問為何,隻求如何!”


    “不問為何,隻求如何!”逄檜輕哼了一聲,“你這張嘴,死人都能說活。”


    宋錚唬了一跳,連忙拱手,“卑職不敢。”


    難道這一套在逄檜這裏不管用?是不是換個策略?宋錚正在猶豫,卻見逄檜擺了擺手,“你坐下回話吧!”


    “謝王爺!”宋錚在旁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外邊進來一個,為狀元郎斟茶。”逄檜高喝了一聲。


    一個婢女進來,就要為宋錚倒上茶水,逄檜揮手道,“去取一些妙味茶來。”


    婢女臉上明顯一怔,又慌忙回道,“是!”


    此舉落在宋錚眼中,自然心裏打鼓,這妙味茶是什麽東西?能讓這婢女變色?


    “我知道你能言善辯,那些能說出花來的詞,就不要用到我身上了,好好回答我之所問吧!”逄檜自然延續剛才的問題,問宋錚是否知道為何讓他去大金。


    宋錚微微抽了一下嘴角,和逄檜賣弄口才,果然沒什麽用。這家夥要聽實實在在的東西。(第二更,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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