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玨不閃不躲,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劍尖逼近身前,突然伸手捏住他的劍刃,另一隻手則揮掌向他的麵門襲去。


    赫連昱方才這一用力,已經將傷口掙開,疼得厲害,加上他身上的藥效還沒有完全散去,手上的力道也大不如前,想要躲過這一掌,有很大難度。


    兩人處於一種僵持局麵,驀地,兩人眸色都微微一變,繼而隻聽“咻”的一聲,一隻飛鏢從赫連昱身後射來,就在蕭玨側身躲過飛鏢的瞬間,一道淺綠色身影一晃至眼前,攜著搖搖欲墜的赫連昱,直直向後退出三丈開外。


    抬眼望去,來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唇紅齒白,生得秀氣,一雙星眸看向蕭玨時,帶著濃重的怨恨和警惕。


    赫連昱一見來人是她,頓然就蹙起眉頭,“你怎麽來了?”


    那年輕人對於赫連昱並沒有過多的畏懼或是服從,而是擔憂,他瞪了赫連昱一眼道:“我若是不來,你已經死在這裏了。”


    說罷又轉向蕭玨道:“聽聞南璃玨王是個君子,今日一見卻似乎盡然如此吧,你既是明知我大哥……”


    驀地,話音一頓,瞥了瞥赫連昱,又改口道:“明知我大哥的領將慕安候殿下有傷在身,竟然還和他動手,豈不是趁人之危?”


    蕭玨並不以為然,淡淡一笑道:“閣下在這裏也看了有一會兒了,想來也該看得清清楚楚,我與慕安候究竟為何動起手來。”


    “你……”那年輕人頓然紅了臉,赧然道:“總之,你既然明知慕安候身上有傷,卻還要與他動手,且下手毫無留情之意,就絕非是一個正人君子,我……”


    話未說完,就被赫連昱伸手攔住,“別鬧,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摻和。”


    “可是……”


    “玨王深明大義,赫連佩服,然而你我之間斷不能成為朋友的可能,此生便隻能做敵人。”他抬頭看向蕭玨,隻蕭玨的神色始終不急不躁,清淡一片,似乎別人說聲、怎麽看,他全然都不放在眼中。


    也許,那些關於他的傳聞都是真的,他確實是一個冷血無情、近乎沒有感情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麵對楚傾的時候,他似乎並不盡如此。


    蕭玨忽略了二人的異樣目光,垂首凝眉淺笑,“能有慕安候這樣的敵人,也算是圓了蕭某一大憾事了。隻是,蕭某想要奉勸慕安候一句,前路無門,還是退回吧。就算是慕安候曾與宓寧公主相識,可是現在的宓寧公主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宓寧公主,對於東朝和南璃的人,她現在是見一個殺一個,你若去了,蕭某隻怕你再也無命活著回來。”


    頓了頓,他抬頭,笑意深濃地看著他身邊的那個年輕男子,似是故意道:“她想取你的性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上次在北洵王宮,你應該早已看了出來才是。”


    聞言,那年輕人果然變了臉色,驚慌地將赫連昱渾身上下打量了一圈,怒道:“你身上的傷,是那個宓寧公主傷的?”


    赫連昱搖搖頭,卻不想多解釋,目光直直看著蕭玨,道:“赫連謝過玨王好意,來日再見,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蕭玨淺笑道:“蕭某等著那一天。”


    那年輕人滿是擔憂地看著赫連昱,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傷了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穩住赫連昱策馬離去,臨行之前他還不忘回頭狠狠剜了蕭玨一記,那眼中的恨意十分明顯,大有要殺了蕭玨以泄憤之意。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蕭玨輕輕念叨一聲:“大哥……”


    嗬!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先是來了個慕安候赫連昱,而後來了個中宸王赫連盛,現在又來了個錦妶郡主赫連曦。


    區區一個北洵小國,竟引來了這麽多人,不知他們是從這北洵來的,還是衝著與北洵聯手的南璃來的。


    隻是,不管他們是衝著誰來的,從現在開始,都休想再從他的眼皮底下傷了南璃和北洵的人!


    “駕——”他用力一夾馬腹,揮鞭策馬,朝著三山城的方向疾駛而去。


    雖然外麵披了蓑衣,待得他趕到三山城時,渾身上下依舊是濕透了。


    韓奇一邊給蕭玨打洗澡水一邊嘀咕道:“唉,早知道就把那些姑娘給帶來了,至少這些個伺候人的活兒有人來做。”


    蕭玨驀地回身冷睇了他一眼,“三軍交戰,你帶她們來送死?”


    韓奇連忙嘿嘿幹笑了兩聲道:“沒……屬下就是……就是隨便念叨兩句,哪能真把她們給帶來?那幫姑娘個個都是個累贅,莫說伺候別人了,隻怕到時候還要別人伺候。”


    一名副將從外麵給蕭玨送衣服進來,聽到二人談話,不由插嘴道:“可不就是?有幾個人能像宋盈那樣,不嬌氣不耍脾氣,還能幫助照顧別人的?”


    韓奇好奇道:“宋盈是誰?”


    蕭玨凝眉,沉吟道:“可是那個之前被指派去照顧宓寧公主的女子?”


    “正是。”副將點點頭,見蕭玨有意讓他說下去,他便繼續道:“那天晚上我們被鐵騎軍突襲,是她和一個叫常林是小兵一路奔走告知眾人城內有毒,還幫著照顧和轉傷兵,看到那些頭破血流的士兵,其他的女人都是嚇得哭哭啼啼的,唯獨她一臉平靜,絲毫不驚不慌,一路上都在幫助照顧大家,還時不時地問起宓寧公主的事兒。”


    聽他這麽說來,蕭玨隱隱想起了這個姑娘,不由微微凝眉,語氣深沉道:“對她來說,這些死傷已經算不得什麽。”


    畢竟,她早已經曆過家破人亡、親人慘死在自己麵前的這些事,又跟在軍中這麽長時間,這些事情她早已見怪不怪。


    韓奇和那副將都奇怪地看了蕭玨一眼,似乎沒料到他竟然對這樣一個姑娘竟然有印象。


    “他們現在可是在瑸城?”


    副將點頭道:“王爺走後,堯將軍領著軍隊退出瑸城,隻是瑸城是一處要塞,所以堯將軍安排軍醫和城裏的大夫將城裏的毒清除幹淨,又幫助城裏的百姓解了毒,百姓對我們放鬆了警惕,是以留下的那些姑娘和打雜之人便住進了瑸城,待我們大軍回朝路過瑸城之時,再將他們帶上,倒也省得累贅。”


    “嗯。”蕭玨輕輕應了一聲,對這樣的處理方式還算滿意。


    提起宋盈,他又不由得想起當日楚傾挺身而出,替他擋下那一劍的情形。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始終還是沒能想明白,她為何要救他?若是那天洛無塵一劍殺了他,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的事了。


    四野暮合,掌燈時分。


    堯氏父子陪著蕭玨從軍營中走了一大圈仔細巡視了軍中情況,蕭玨這才放心了些。


    “王爺的意思是,東朝軍已經葛城匯合了?”


    蕭玨道:“我在來三山城的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東朝軍,卻反倒看到了他們離開之後留下的痕跡,那就說東朝軍已經離開了江瓏城。”


    堯仇捋了捋胡須道:“那也有可能是他們回了蒙龍峰。”


    蕭玨搖搖頭道:“不可能,他們若是回了蒙龍峰,我就不會在半路上遇上赫連昱。”


    聞言,父子二人齊齊一驚,“王爺遇上赫連昱了?”


    蕭玨道:“他受了重傷,而且看樣子是傷在我們與東朝軍交手之前。”


    堯仇問道:“那王爺有沒有殺了他?”


    見蕭玨搖頭,堯仇不由沉沉一歎道:“既然他受了重傷,王爺怎的不趁機把他給殺了?這個人留著,對我們來說遲早是個禍害。”


    蕭玨冷冷一笑道:“是不是禍害尚且不知,但是對於赫連盛來說,倒確實是個禍害。”


    堯仇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王爺的意思是……”


    堯冽看了兩人一眼,道:“是因為赫連盛這次戰敗?”


    蕭玨點頭,堯冽不由得笑出聲來,“看來王爺是要借刀殺人。東朝雖勢大,內部矛盾卻也一直沒有停止過。這赫連盛好戰好勝,自己也確實有些能耐,正因如此,這些年他越來越不把永成太子放在眼中,早已有心一奪儲君之位。永成太子不及赫連盛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可是這個慕安候卻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聽說他自恃清高,因著赫連盛對待永成太子的態度,對赫連盛這個叔叔早已看不慣。若是留下赫連昱,一則可以牽製赫連盛,二則,讓他和赫連盛兩相爭鬥,這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管最後傷的是誰,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


    聽完這一席話,堯仇眼底不由得升起一絲喜色和自豪之意,拍拍堯冽的肩道:“你小子原來也有這麽聰明的時候,竟然把王爺的心思給看穿了。”


    堯冽垂首輕輕一笑,見蕭玨雖麵帶笑意,眼底卻有一抹深沉,便對堯仇道:“父親,你且去看看三軍迎戰準備做的如何,我與王爺有些事要詳談。”


    堯仇心知他們兩個年輕人所談之事必定離不開那個宓寧公主,然而他卻不想點破,就最近的事情來看,這個宓寧公主確實有些本事,他還想著靜觀其變。


    是以,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兒子,故作怒道:“養個兒子這麽大了,竟然成了白眼狼,時不時地就使喚起自己的老爹來了。罷了,誰讓你手握帥印,老夫姑且聽你一回。”


    說罷,對著蕭玨行了禮,退出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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