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楚傾一點一點下墜,蕭珩的臉色越來越沉,微微動了動削薄的嘴唇,最終還是沒有喊出聲音來。


    楚傾在唇角勾出一記冷笑,這樣的情況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對於蕭珩的狠心,她把握得很好,從這些年她與他的相處、以及這次宛家的事來說,她已經可以確定,蕭珩已經從那個看似溫潤的太子,變成了一個冷血的惡魔。


    她並沒有墜地,蕭珩站在閣頂靜靜看著她,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沒事。


    蕭玨在玨王府說過的話他還記得,蕭玨對蕭珝說:“傅姑娘自幼隨高人學醫,雖年紀輕輕,醫術卻了得。再者,她精通四象五行,身手了得,所以,你最好不要沒事去招惹她。”


    蕭珝身為十皇子,縱然平時頑劣不羈,然那一手回形拳卻打得出神入化,就連蕭璉都曾誇讚過,蕭玨卻讓蕭珝小心著楚傾,若非是因為偏護她是姑娘家,恐蕭珝會傷了她,那便真正是因為楚傾的身手在蕭珝之上。


    從容城一路走來,路上遇到不少絆腳石,這一點蕭珩早就知道,是以,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傅寧是不是真的如蕭玨所言那般,看似溫若似水,實則暗藏冰峰。


    而事實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楚傾距離地麵隻有不到半丈的時候,楚傾突然咧嘴一笑,身形陡轉,盤旋著落地,身形穩如磐石,一看便是高深的練家子,至少與尋常姑娘家的那些花拳繡腿大不相同。


    隻是,他剛剛悄悄地鬆了口氣,就聽得楚傾低呼了一聲,蕭珩低頭望去,隻見楚傾身形一個踉蹌,沒有站穩,摔倒在地上。


    蕭珩正欲動身,腳步聲就急急而來,一隊侍衛上前來看到楚傾,都吃了一驚,“傅姑娘,你怎麽了?”


    楚傾搖搖頭,勉強著起身,“無礙,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侍衛領頭人連忙上前來扶住她,道:“天黑路滑,傅姑娘以後若是有事需要外出,可是叫兄弟們幫你,你要是磕了碰了摔傷了,太後娘娘非得重責我們不可。”


    楚傾輕聲道:“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我是看到這邊有一株我找了很久的草藥,白天裏一直沒時間過來,結果……”


    她說著低頭四下裏看了看,輕歎一聲道:“若是等到明天早上,隻怕要被什麽人或者老鼠、雀兒給弄壞了。”


    那侍衛忙道:“姑娘放心,我留下幾個兄弟在這裏守著,不會讓任何人靠近,等到明天一早天亮了,姑娘再來找草藥,可好?”


    聞言,楚傾頓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如此,就要麻煩諸位了。”


    “沒什麽……”見楚傾露出笑意,那人頓時忙不迭地搖頭笑著,“為傅姑娘做事,就是為太後娘娘做事,這是我等福氣。”


    說著揮手招來四個人,道:?道:“今天晚上你們就守在這裏,不容任何人靠近,更不能讓任何人毀了傅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草藥,聽明白了沒?”


    “是!”


    而後那人又微笑著看向楚傾道:“傅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好。”楚傾輕輕應著,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崴著腳向古太後的寢殿走去,驀然之間她回過頭來向閣頂望去,看到那雙幽冷的眸子正緊緊盯著她的身影,她便低頭笑得無聲,隨著眾人一道離去。


    卻是直到這時候,蕭珩才明白她的真正用意。


    下麵守著人,他根本不可能從這裏跳下去,那就隻能繞道,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想到這裏,他不怒反笑,盡管他全然不明白楚傾這麽對他的原因,不明白她為何要像一隻刺蝟一樣,但是至少他感覺得到,楚傾對他與對蕭珝和蕭璠不同。


    想到這裏,他心情不由得好轉,抬頭看了看那一輪細小朦朧、幾乎微不可見的彎月,轉身掠去,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樣的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尤其是棄了平坦官道之後,走在僻靜沉寂的小路上,幾乎隻能聽到車輪碾壓的聲音。


    “你怎麽樣?”帶著關切語氣的女子聲音在馬車內響起,“你若是疼得厲害,我讓他們慢點……”


    “不用。”冷冷的男子聲音斷然拒絕,“現在不是在乎這些的時候。”


    聞言,女子輕歎一聲,探出頭來四下裏看了看,正是赫連曦,見四周沒什麽異樣,她便與車夫交換了一個眼神,“盡快趕路吧。”


    而後,又縮回車內,看了看半躺著、一動不動的宛珂,無奈道:“真不愧是暗營昔日的領將,果真對他們了解甚深。”


    宛珂沉聲道:“我了解的是蕭玨。”


    提起蕭玨,赫連曦沒由來想起那天在城門口的事情,心情漸漸沉了下去,“蕭玨……好有個奸詐小人。”


    宛珂頓然出聲道:“他不是奸詐小人。”


    “他是,他就是!”赫連曦突然喝道,語氣之中帶著一絲任性與矯揉,聽的出來,一提到蕭玨的名字,她就氣呼呼,道:“我實在想不明白,這樣一個人何以為南璃第一將?他分明就是個無賴。”


    “嗬!”宛珂知道赫連曦是個懂事的人,她這些言語不過是處於氣憤,便也不與她計較,隻是一轉臉,將表情丟在黑暗之中。


    這一笑牽動身上的傷口,他輕輕呼一聲,赫連曦聞之,問道:“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宛珂搖頭道“沒關係,盡管趕路便是。”


    赫連曦頗有些無奈,搖搖頭道:“這一次我們耽擱不了,必須盡快趕回東朝,你……已經想好了?”


    宛珂沉默了一會兒,良久,他緩緩道:“回,東朝,去茲洛城。”


    茲洛城,那是東朝皇都。


    車內很快就又安靜了下去,宛珂有傷在身,需要休息,赫連曦也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兩人都不再說話,各自靠著身後的欄杆閉目養神,又或是暗自思量。


    路兩旁,兩隊黑影緊跟在馬車旁邊,寸步不離,片刻不敢馬虎地守著他們的主人,隨著馬車一道向著東方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楚傾不緊不慢地到了昨晚她“發現草藥”的地方,四下裏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草藥的痕跡。


    那首領不由得瞪了看守的四人一眼,喝道:“你們怎麽看著的?東西怎麽沒了?”


    楚傾連忙上前勸道:“怕是這草藥並不是因為他們而弄丟的,也或許……或許在昨天晚上我來找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聽這一說,那四人連忙感激地看了楚傾一眼,楚傾回了笑,緩緩回了紫明殿。


    宮人已經伺候著古太後起了身,用完早膳、喝了湯藥之後,便拉著楚傾對弈,秋高氣爽,不冷不熱,花園裏的涼亭裏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爽朗笑聲。


    一連三天,雍華宮內安寧太平,楚傾算好了時間,每天早上眾人來向古太後請安之時,她都在為古太後熬藥,如此倒也免了她與雲皇後以及一眾打算用眼神殺了她的嬪妾。


    這段時間,傅姑娘生得貌美、心靈手巧,惹得諸位王爺心性大起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在這是非複雜的宮闈之中,難免會找人妒忌,這一點楚傾早已看得開。


    不過聽雍華宮的宮人說,這幾天幾位王爺來雍華宮的次數確實是越來越多,就連平時忙於政務、很少露麵的太子殿下蕭珩也早晚都要來一次,說是看望古太後,可在有心人眼裏,未免就成了是衝著美人而來。


    楚傾一笑作罷,並不當回事。


    期間,倒是與古太後素來最親近的玨王隻來了兩次,一次是自己來看望古太後,另一次則是被古太後和程貴妃一起叫進宮來,彼時楚傾正在後院調香,聽到宮人的談話,也隻是一笑置之。


    今天是出香的日子,她依舊不急不躁地擺弄著手裏的東西,身邊的小宮女卻急得滿頭大汗。


    “姑……姑娘,咱們先去看看吧。”


    “看什麽?”楚傾不驕不躁地問。


    “太後娘娘讓姑娘得了空去幫忙看一看畫像,這……這都過了這麽久了,姑娘要是再不去,太後娘娘她……”


    楚傾手中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凝眉想了一會兒,幹脆地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東西,道:“走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等她端著香爐從一側緩緩進了紫明殿的時候,古太後正領著幾人一起在案前看著什麽,獨獨蕭玨一人被晾在一側,目光沉靜地看著眾人對著麵前的畫像評頭論足。


    看到楚傾進來,他的眸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落在楚傾手中的香爐上。


    “是什麽味兒?”程貴妃鼻子靈,最先直起身來向楚傾看來,而後問身邊的古太後道:“母後,這小丫頭弄的什麽東西?臣妾怎麽覺得,這味道這麽熟悉?”


    古太後也抬起頭來,看了看楚傾道:“傅丫頭不僅會看病治病,還會調香,她是見哀家夜不能寐,所以想調出助眠的香,也真是難為她了。”


    “原來如此。”程貴妃點了點頭,隻是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來,盯著楚傾看了一會兒,驀地,她扭頭向蕭玨看了一眼,“這香味兒……”


    蕭玨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看向楚傾的目光之中也隱隱透著冷意。


    緊接著便聽程貴妃道:“這不是宸妃姐姐當年最愛調的靈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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