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慌慌張張、六神無主轉身跑開的身影,蕭玨沒有出聲,隻是眼神示意了一番剛剛走過來的常林。


    常林待宋盈之心,自也是整個玨王府上下皆知,是以蕭玨讓常林追過去,並無人覺得詫異,就連蕭珩也明白其中緣由。


    常林卻是滿臉疑惑,雖知宋盈有別人所不知道的過往,雖知她是從隨軍女子中挑選出來的姑娘,但卻從未看輕過她,一則因為她當初盡心盡力照顧楚傾,二則,她確實是一個心地善良、聰明可愛的姑娘。


    宋盈身形輕快,步伐亦快得讓常林驚訝,待他追上宋盈時,已經快到了璠王府大門。


    “你怎麽了?”常林一把抓住宋盈的手腕,看著她泛紅的的眼睛,不由心疼,“出什麽事了”


    宋盈強忍了一番,終還是將快要湧出眼眶的眼淚忍了回去,用力搖了搖頭。


    “這哪裏是沒事的樣子?”常林連連輕歎,看著她比之前幾日又清瘦了許多,忍不住嘀咕道:“這璠王府的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怎的才沒幾天,就把你養得這麽瘦了?”


    宋盈一怔,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


    常林拉起她道:“走,這大好的日子,帶你去吃好吃的。”


    宋盈不知該說什麽,索性什麽都不說,任由他拉著一路朝著自己最愛的那家麵館走去。


    街上春爭鬧,喧囂一片,各種吆喝聲從各個攤鋪上傳來,好不熱鬧。


    驀地,常林眼睛一亮,瞥見一個賣首飾的小鋪子,下意識地回身朝著宋盈看去,卻見宋盈並未戴他之前送的那支發簪。


    “對了,宋盈,你的簪子呢?”


    宋盈愣了愣,“我……”


    那老板眼力倒也真好,見到二人不由輕嗬一聲,道:“喲,這位公子又來賣東西送給夫人啊?您夫人有您這麽好的夫君,可真是有福氣。”


    常林的心裏樂開了花,當即又挑了兩支簪子。


    “常林。”許久,宋盈終於緩緩開口,將他手中的簪子取下放了回去,對那老板道:“您誤會了,我不是他夫人。”


    老板卻不依不饒,“看這位公子的臉色,就算您不是公子的夫人,也是他的戀人,這些東西便收下吧,遲早都是一家人……”


    “不會!”宋盈斷然打斷了老板,麵無表情地看著二人,迎上常林滿眼的疑惑,她咬了咬嘴唇,卻還是硬生生地抽回手,冷冷道:“常林,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值得你這麽為我。那支簪子……那支簪子我已經丟了,你不用再送我東西,也不用再將心思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說罷,她轉身,欲大步離去。


    “宋盈!”常林追上前來一步,握了握拳,“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這些都不重要,我都不??都不在乎!”


    “我在乎!”宋盈驟然回過身來,眼神冷冽地緊盯著常林的眼睛,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疏離,最後竟有些嫌惡,皺了皺眉,“不要跟著我,不要再找我,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言畢,她冷冷一眼帶著掃過那個老板的身上,竟是連多一眼都沒有再看常林,快步離去,轉瞬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天色漸暗,常林隻道宋盈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一個人靜一靜,對於在街上發生的事卻隻字不提。


    眼看著日落西山,四下掌燈,已是該回宮之時,宋盈卻依舊沒有回來,常林不禁慌了。


    楚傾和蕭玨皆神色凝重,相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宋盈不是那種無理取鬧、不守規矩之人,相反,正是因為在軍中待過一段時間,她對於規矩向來守得嚴謹,此番遲遲不歸,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她心中有事,不想回來麵見他們,二是,她遇到了危險!


    常林越想越不安,隻當是自己今日的舉動太過衝動了,嚇到了她,不由懊惱萬分,硬生生地向著蕭玨求來了一隊護衛,在大月城內找了起來,卻不想找了多時仍不見人影,到城門處一問方知,有個與宋盈身形體貌皆相似的姑娘,早已經出了城去!


    棧道上,一匹快馬疾駛而行,直奔著開平而去,這一條路她走得輕車熟路,很是熟悉,然卻不知為何,越是熟悉,她的心就越痛得厲害,像是有一把利刃在裏麵不停地翻滾著,絞著。


    梁毅,梁毅!


    你竟然還沒死!


    “駕——”又一聲厲喝,用力夾緊馬腹,馬便跑得更快了些。


    驚蟄日,驚雷起,燥悶了兩天,終於在入夜之後,漸漸飄起了雨。


    最近京中陸陸續續來了人,到開平城內送東西的有之,督查地方府衙的有之,是以她手持京中王府令牌,策馬駛入城中時,並無人覺得有何異樣,而她進了開平城之後,連一刻都未曾停留,便直奔著梁府而去。


    這麽多年了,她竟然還對這條路記得如此清楚,如此詳細,這裏的路已經翻修過,兩旁的屋子卻還是一如當如,沒有多少變化。


    “砰砰砰——”劇烈的敲門聲在這雨夜裏想起,很久才有人一臉慵懶地上前來開門,還有些不滿道:“誰啊,大晚上的……”


    “轟隆!”一個雷突然打下,開門的人嚇得一愣,借著手中的燈籠看清了來人,大驚失色,“是你……”


    話未說完,便聽得“唰”的一聲,劍出鞘再回鞘,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後緩緩倒地。(平南)


    一聲淒厲高亢的馬鳴聲在這夜裏撕開一道口子,似乎讓整個梁府上下都跟著驚了一驚。


    伺候在身旁的小丫頭被這一嚇,手上的力道一時把握不住,惹得座上的主人一聲喝罵,一腳將她踹開,“滾!”


    門外的人將屋內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兒不由得握緊了手中長劍,清寒劍光閃閃,驀地,對準那個男人的身體,一劍刺出。


    當!


    一聲脆響,屋裏那人竟是眼疾手快地拿起一邊的劍擋住了她的襲擊,隻是燭火已滅,看不清來人是誰,“你是誰?”


    “嗬!不認識我了嗎?”宋盈的笑聲猶如暗夜裏的催命閻羅,顫顫地傳入那人的耳中。


    聞聲,那人隻覺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是誰,不由獰笑道:“看來又是哪家的姑娘來上門尋風流債了吧……”


    話未說完,宋盈便足下一點,身體輕輕掠起,再一劍朝著那人刺去,“梁毅!你害我父母兄長,毀我清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她的嗓音中滿是恨意,恨得牙癢癢、恨到骨子裏的那種,恨不能將眼前之人碎屍萬段。


    那人似乎驟然愣了一下,眼看著長劍已至身前,他卻身形一閃,靈活地閃開,跳窗而出。


    宋盈此時眼中、心中隻有殺意,怎會容他逃走,緊追著而出,一劍接著一劍刺來,招招致命,全然不似平日裏那個溫和謙遜的宋盈。


    最重要的是,有些招數奇怪無比且變幻莫測,根本不像是從南璃學來的招數……


    “梁毅,拿命來!”一聲嘶吼,宋盈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長劍斷成很多碎片,掌心運氣,對著那人打去。


    “宋盈!”對麵那人突然喊出聲來,宋盈驟然一愣,然為時已晚,已經沒有機會再收回已經打出的碎劍。


    好在那人身手不弱,身形迅速閃躲,堪堪避開那些劍刃,終究還是被其中一片劃傷了手臂。


    他顧不得自己的傷,上前一步將差點摔倒的宋盈扶住,抱著她飛身掠至亭子下,抬手擦去她臉上的雨水,滿臉心疼。


    “你怎麽樣?”


    宋盈終於稍稍你恢複了一些意識,借著燈籠的光,看清正抱著她的這人,心下頓然一陣悲痛,嗓音沙啞道:“宋大哥……”


    宋一連連點頭,“是我,是我!我是宋一,是宋大哥,宋盈你怎麽樣?”


    宋盈輕輕搖了搖頭,掃了一圈四周,神情有些激動,緊緊抓住宋一的衣襟,把臉埋進他的懷裏,“宋大哥,帶我走……求求你帶我走……”


    “好,我這就帶你走,帶你離開這裏!”


    聽著她壓抑且又無助的哽咽,宋一隻覺心如刀絞,抱起宋盈二話不說便掠身出了梁府……


    待得宋盈悠悠轉醒,有意識之時,已經是下半夜,她輕咳了兩聲,勉強摸索著下了床,卻見屋裏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


    宋一……


    她明明記得她看到了宋一,明明記得是宋一帶著她離開了梁府,卻為何不見宋一的身影?


    緩步走到窗前,聽著外麵連綿不絕的雨聲,想要推開窗子的手便又縮了回來,突然聽得有人喊道:“這位客官,您站在雨裏做什麽?快快回屋吧,天氣尚且清寒,別淋壞了身體。”


    宋盈心中一凜,連忙打開窗子看了一眼,隻見那人正落落立在雨中,衣衫與長發早已濕透,夜雨接連打在他身上,他卻似渾然不覺。


    “宋大哥!”宋盈一聲驚呼,雨中那人聞聲,回身望來,正好看到宋盈身形微微搖晃,搖搖欲墜,他不由驚呼一聲,快步掠來,一把扶住她。


    “外麵雨大夜冷,你快回屋。”


    宋盈卻緊緊抓住他的手,搖搖頭道:“宋大哥,你這是何苦?”


    宋一淺淺一笑,扶著她進屋,“你既是叫我一聲大哥,做大哥的豈能不擔起這份責任?”


    “可是我……”


    “別想太多。”宋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大哥是真心為你,今後還要看著你成婚生子,一輩子都幸福。”


    聞言,宋盈的眼淚終是再也忍不住,潸然如雨下,連連地用力搖頭,“不可能,已經不可能了……我是個不潔的人,早已……”她拚命咬了咬嘴唇,將嘴唇咬出血來,終於稍稍開口,“早已失了清白,這一生已不指望嫁人,不指望再有什麽幸福可言……”


    宋一心疼地扶住她顫抖的雙肩,“所以,你才拒絕了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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