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已經打聽過了,東朝軍今天沒有任何動靜,大人可以回去好好歇著了,就算他們攻來,也還有我們……”


    李越卻一動不動,緊盯著東朝大營的方向,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可有京中傳來的消息?”


    副將連忙道:“太子殿下和二位王爺已經領大軍上路朝著北疆趕來了,早在十多天前,堯老將軍就已經領著一隊輕騎趕來,按說,就在這兩日就能趕到……”


    話未說完,便聽李越突然凝眉問道:“城中的糧草還夠用多久的?”


    聞言,副將的臉色稍稍變了變,憂慮道:“最多兩天時間。(平南)”


    “兩天……”李越輕輕歎了一聲,聲音沉重無比,“也就是說,兩天之後便是決定我曆、容二城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之時。”


    “大人!”聽著他悲惻淒涼的聲音,那副將不由跟著心中一陣難過,“大人放心,我們全城的將士定會陪著你一起血戰到底,死守此城,斷不會讓東朝那幫賊子得逞!”


    李越淡淡一笑,“你們有這份心,便足夠了。”


    說著他抬眼朝著四處看去,眼底一片蒼茫,“若是能向他城借到草糧,也許尚能撐一些時日……”


    “可是現在我們根本借不到!”那副將似是想起了什麽事,滿臉的憤怒,“這些人平日裏說的好聽,可是真的到了危急時候,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幫忙,都是一幫貪生怕死之輩!而今我容城和曆城已經被團團圍住,連一隻鳥兒都很難飛出去去,好不容易才能送出去一條消息,偏得那些人又置若罔聞,不願出手相救,這些人……當真是白養了他們!”


    “慎言!”李越冷冷一眼掃來,心知他是擔憂曆城容城的安危,又不忍厲聲嗬斥,淡淡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守好這裏,老天若是要我李越活命,不想要現在便取我命去,自有他的安排。”


    說罷,又是連連劇烈地咳了兩聲,副將聽了更加擔憂,“?


    ??人!你盡快進屋歇著吧!現在你可是我們所有人的頂梁柱,若是你倒下了,容城和曆城也就……也就完了……”


    李越想要再說什麽,卻怎奈咳得越來越厲害,隻得任由那副將將他扶著下了城樓,回了屋。


    一連兩天,東朝軍沒有任何動靜,若非定時地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兒,曆城內的守兵還以為他們已經沒了人,全都撤走了。


    眼看著城裏的糧草已經見了底,再這麽下去,就算不被敵軍殺死,也會被餓死。


    偏得就在此時,東朝軍突然來襲。


    一如既往地淩晨突襲,一如既往地來勢洶洶,李越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躍上城樓,看著撲將而來的東朝軍,隱隱覺得那閃爍的火光,特別的刺眼。


    “守城——”一聲厲喝,莫敢不從。


    曆城守兵幾乎已經是找出了所有可以用的東西,卻依舊阻擋不住東朝大軍前進的腳步,沒多會兒便聽到沉重的撞門聲。


    李越神色一怒,瞥了一眼最後的熔漿。身邊的副將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思,連忙搖頭道:“大人不可!”


    李越冷眼看他,他便繼續道:“若是大人就此將熔漿澆灌下去,雖是可以暫時封住城門,可是同樣的,我們也就被封在城內,進出不得了!”


    “嗬!”李越冷笑一聲,“進出不得?不封的話,你便是能進出了?”


    聞言,副將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眼看著李越緩緩走到熔漿前,高高舉起的手就要沉沉落下,就在所有人都已經感覺到悲絕之時,突然隻聽得容城方向有人策馬疾駛而來,高呼道:“堯老將軍來了——”


    一聲高呼,驚住的不僅僅是曆城的守兵,還有門外聞聲而愣了愣的東朝軍。


    堯老將軍堯仇,可是東朝軍人人都想要除之而後快的人,卻也是他們人人都畏懼的人,堯仇一生征戰無數,與東朝更是數次交手,每次撞?撞上堯仇,東朝軍都討不到任何好處。


    而今,也是一樣!


    李越隻覺心中一凜,嘴角沒由來地浮上一抹淺淺卻也疲憊不堪的笑容,聽著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上,整齊有素,氣勢恢宏,他終於鬆了口氣,卻也因此,突然身體一輕,失去了意識,緩緩倒了下去……


    城中的傷員不少,此番為了急行軍,帶來的大夫也不多,好在,如今輕騎已至,打開了城門缺口,糧草和藥材之類的都已經從臨近幾城陸續運來。


    張儉忙個不停,這會兒正輕輕替李越清洗傷口,又是敷藥又是包紮,忙完了之後,頭上已滿是汗珠。


    “老將軍!”突然隻聽得李越一聲驚呼,坐起身來,張儉大吃一驚,連忙將他穩住,“欸……李大人,你現在可不能亂動。”


    李越吃痛,狠狠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四周,“我……外麵怎麽樣了?老將軍他……”


    “你就放心吧,堯老將軍已經到了,你隻要安心養傷便可。”張儉說著搖頭一歎,低聲訓斥道:“大人也真是胡鬧,受了箭傷不好好休息也就罷了,還要親自上前守城殺敵,你……你這條命當真是撿回來的,你知不知道?若你出了點什麽事,你讓老將軍、讓王爺如何向李老交代?”


    提起李夙,李越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輕聲道:“二叔……”


    張儉道:“你放心吧,李老很好,這會兒正跟著王爺一起朝著北疆趕來。”


    正說著,門被人推開,堯仇進門,一臉沉肅地看著李越,然看到他那蒼白無血色的麵容,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搖頭歎道:“你們年輕人年輕氣盛,做事根本不考慮後果,沒有分寸。”


    李越低頭,“老將軍教訓的是……”


    “不過……”堯仇突然話鋒一轉,麵上露出笑意,“老夫就是喜歡這樣的孩子,有鬥誌,意氣風發,年輕人就該如此,我那逆子不也正如是?原本老夫以為他會是個乖巧懂事、一直如此下去的好孩子,可是跟蘇家丫頭的那事兒,著實讓老夫吃了一驚,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倔強、堅決的時候。”


    李越淺笑,“聽聞王親自給堯將軍和蘇家二小姐賜了婚,真是恭喜老將軍了。”


    堯仇揮揮手道:“不管是長女還是小女,隻要我兒喜歡就行。”


    李越會意,點頭笑道:“蘇家小姐的魄力與膽識,當真配得起堯家將門,若是尋常柔弱嬌嗔的女子,想來堯將軍也看不上眼。


    聽此一言,堯仇忍不住哈哈大笑,點頭道:“此言甚好,甚好!哈哈……”


    李越跟著笑了兩聲,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對了老將軍,外麵……情況如何?”


    堯仇收了笑聲,道:“你放心,東朝軍已暫時退下,老夫領的這一千人雖不多,卻個個可以一當百,你盡管安心養傷就是。至於珠城的楊平……”


    李越一愣,珠城不就是容城南邊的臨城嗎?“楊平怎麽了?”


    堯仇大手一揮道:“已經被本將斬殺了!如今大敵當前,這家夥非但不出手相助,竟是關緊城門,不讓容城逃來的百姓入城,險些被東朝軍殺了,這樣的人留他何用?本將便就是自作主張殺了他,又有誰能奈我何?”


    李越臉色一沉,怒道:“卻原來,楊平當真收到了我們的信函!”


    堯仇道:“他們收到了信函,不敢動,當縮頭烏龜,多虧本將看到了那封信,這才馬不停蹄連夜趕來,若是再晚一步,則曆城危矣!如此一來,這楊平便是千古罪人,死不足惜!”


    李越點點頭,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麽,“對了老將軍,此番前來的,是不是暗營的兄弟?”


    見堯仇點頭,李越的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中也算是放下了。


    東朝大營內,撤回來的兵馬正在稍加整頓。


    用完了膳,宛珂屏退所有人,獨自一人提著一隻木盒朝著一頂不起眼的小帳篷走去,坐在帳篷門前到:“還不出來?不餓嗎?”


    片刻過後,一直腦袋從帳篷內伸出來,四處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這裏,便衝著宛珂嘿嘿一笑,接過他帶來的吃的,大口吃了起來。


    “暗營?”聽了宛珂所言,她不由得愣了愣,嚼了嚼嘴裏的肉,嘟囔道:“讓暗營來對付你這個曾經的暗營領將?”


    這眼眸,這聲音,赫然正是錦妶郡主赫連曦。


    聞他所言,宛珂隻是淡淡一笑,“而今各為其主,兵戎相向也並不奇怪。”


    “可是……”赫連曦正要說話,突然噎了一下,宛珂便端起茶水給她遞去,赫連曦喝了兩口水,緩了緩氣息,道:“可是你們畢竟曾經一起並肩作戰,你……不會覺得難以下手嗎?”


    宛珂的臉色微微一變,卻終究是沒有回答她,隻是笑意越來越冷,轉而問道:“倒是你,你怎麽又跟來了?”


    赫連曦挑了挑眉道:“我……我一個人在京中待得無聊。”


    宛珂道:“慕安候不是留在京中嗎?”


    赫連曦聞言,連連擺手道:“我大哥這人,你跟他談正事合適,跟他閑聊,不合適,十句話有八句半是我聽不懂的,不聊也罷。”


    聞言,宛珂輕笑,無意中朝著外麵瞟了一眼掃到一抹黑影驟然閃過,眼底不由劃過一抹冷冽詭譎的笑意,抬頭看見赫連曦嘴角的油漬,便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動作輕微細致,赫連曦先是一愣,見宛珂沒有任何異樣,便也就隻是淡淡笑了笑。


    這一幕正好落在黑暗中赫連盛的眼中,他看得頗有興致,這會兒忍不住輕輕一笑。


    身邊的隨從道:“王爺,那果然是郡主。”


    “無礙。”赫連盛揮了揮手,“你沒瞧見她現在衣食無憂、根本不用我們擔心嗎?”


    “可是郡主她……”隨從疑惑了一下,“難道王爺當真想要將這個謙瀾收為郡馬?”


    赫連盛冷笑道:“如此人才,不為我所用就必為我所殺,而今他在本王與慕安候那小子中間搖擺不定,本王不得不想辦法把他留住才是。自顧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溫柔鄉是英雄塚啊,若是當真能以曦兒將他留下,又有何不可?反正,他二人也是有情有義。再說,若是收了謙瀾,那來日……”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笑得越發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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