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正指揮著小吏將《幽禁令》掛在皇宮中的每一處。


    一大群宮人在圍觀,幾個負責夥食的宦官背著菜筐、提著雞,也來到了人群外..探頭去看。


    他們看到了《幽禁令》中提及——凡是蜀中官員悉數幽禁於宮廷,調查大魏間軍司滲透之事,結果昭然之前,不許離宮半步。


    「這...」


    突然,一個宦官意識到,他們手中的雞,筐中的菜似乎不夠吃了!


    另外一名年齡偏長的宦官則吧唧著嘴巴,他喃喃吟道:「蜀中官員...悉數..這一天得造多少飯呀!」


    周圍識字的宮人在為大家念著,」....魏間軍司滲透一案事關蜀漢存亡,幹係重大,凡是宮中官員、宮人中能提供線索者,賞賜千金,封萬戶侯..蜀中事宜暫全權交予趙雲將軍統籌調度。」


    一個宮女疑惑道:「昨日...中護軍不是還說要發往涪水新的糧食麽?現在官員都被關在皇宮,這糧食誰來運送?」


    「這是咱們該操的心麽?」旁邊有宦官接話,「做好咱們自己的事兒,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


    一個痞子模樣的宦官說道:「若是提供線索就能賞賜千金,封萬戶侯,線索..那還不好說?咱們自己給他造一個不得了?」


    眾人哄笑:「線索哪是說造就能造的?」


    「哈哈..」那痞子模樣的宦官大笑了起來,「線索是真的假的?重要麽?你沒瞅見..這次關押的人中,待遇好的都是咱們益州官員,待遇差的嘛..嘿嘿..」


    ...


    ...


    諸葛亮頭上纏著病帕,痛苦地咳嗽著,楊儀心疼的捧上湯藥。


    諸葛亮飲了一口,咳嗽方稍止,楊儀勸慰道:「丞相一貫精通於詭辯之法,豈會不知那王朗口中吟出的實乃詭辯也..一派胡言,丞相怎能放在心上?急怒攻心呢?」


    諸葛亮歎息:「他王朗豈有這等口才?這等嚴絲合縫、縝密致命,句句攻入我心,無法辯駁的話語..除了那精於謀算,長於攻心的曹子宇外?還有何人?」


    講到這兒,諸葛亮搖了搖頭,「為帥者,知天時,查地利,曉人心,他這一番話句句打在我的軟肋之上,讓我第一次感心力衰退..感到無能為力。」


    楊儀痛心的說道:「這麽多年,多少諸侯折在這曹羽的手上,他就擅長這個..舌戰輸給他,這不怪丞相,或許是..天時未到,還沒有到局勢翻轉的那一天。」


    「天時?「諸葛亮歎息,「我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天時'二字!」就在這時..


    門外傳來魏軍的叫陣聲,「無能屬蜀漢,未戰魂先飛,選個三軍帥,吐血又丟盔,遠看諸葛亮,像個老烏龜!」


    隨即是一陣刺耳的哄笑...


    楊儀忍無可忍,提著劍就要出去,諸葛亮抬眼冷厲的喝止,「站住!」楊儀哀聲道:「丞相,這司馬懿欺人太甚!」


    諸葛亮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靜..「你還以為?涪水關前統軍者是司馬懿麽?他何曾叫陣過?」


    「那...


    「曹羽來了!」諸葛亮歎息道:「他那最可怕的攻心也來了!」


    紅日西沉,一群魏軍將諸葛亮的四輪車踢著玩,一邊玩一邊叫喊,「諸將聽我號令,直奔諸葛亮四輪車!」


    叫喊聲落下,將士們不忘朝著涪水關叫罵,「三個諸葛亮、頂個臭皮匠,口一張,腿打戰,向前喊了兩聲半,臥在溝裏不動彈!哈哈哈哈...」


    這些話,一句句的傳入城樓上魏延的耳中。


    他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與希望,恨恨的提著槍走了。


    ...


    ...


    陰平道。


    山巒之中煙塵滾滾,雄壯的大魏軍旗高舉著,插遍了陰平道的每個角落。


    五萬人的隊伍在夏侯淵的帶領下正疾馳趕往成都。


    飛揚的黑色大魏軍旗,雄闊的甲胄,灰蒙蒙的衣袍,疾馳的駿馬,五萬人..幾乎將整個陰平道塞得滿滿當當。


    「快,再快兒點!」


    「五日,五日抵達成都!直插蜀中!」


    夏侯淵的聲音不斷的傳出,他的話...無數傳令兵奔走相告。


    其實,他領的軍令是十日,可十日對於他來說太沒有挑戰性了..


    他是大魏皇帝的嶽父,是當朝國丈,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夏侯淵當得起這份殊榮,他如今的地位是靠自己的能力與戰功,而非女兒!


    說起來,無數魏軍將士還是第一次走陰平道..盡管這條道路已經被修繕、打通,可依舊不夠寬敞,很多地方需要攀爬..


    好在魏軍人數夠多,裝備又是精良,在沿途補給充分的前提下..急行軍並不是什麽難事兒!


    而每個魏軍將士的眼中都泛著綠光,帶著期盼。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將會是天下一統中最後的一戰,成..則流芳百世!再不濟,以後還鄉...也足夠後半輩子去裝逼了。


    當然


    這麽雄擴的軍事行動,蜀中的眼線不可能不知道。急報像是下雨一般直抵蜀中的尚書台。


    可因為趙雲的緣故,這些急件悉數被壓了下來...宮廷中被幽禁的百官,沒有人知道!倒是趙雲..


    做戲做圈套,他每日不遺餘力的調查大魏間軍司細作滲透一案..


    一些蜀中官員已經被上了刑,更有一些,從宮廷中拉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如今,整個蜀漢官場..人人自危!


    「將軍,再有一日就抵達成都了!」有斥候將消息稟報夏侯淵..


    夏侯淵迅速的從懷中展開地圖,他眯著眼,目光凝在地圖之上,他沉吟了一下,手指指向地圖,卻不是成都而是..「綿竹關!」


    夏侯淵當即吩咐,「繞過成都,直襲綿竹關,此關一丟,涪水關的糧道遏斷,腹背受敵!他諸葛亮插翅難飛!」


    ------


    秋日已去,陸羽站在軍寨前眺望著麵前的涪水關,紅日一點點沉下,蒼茫大地,即將陷入夜色,難免為此間的氣氛增添出一份傷感。


    司馬懿行至陸羽的身旁,「諸葛亮舌戰落敗後果然重病不起,按照陛下的吩咐,我軍連續幾日叫罵,諸葛亮沒有出戰!」


    陸羽微微頷首,「他不是沒有出戰,他是無力出戰,現在...即便是他想,益州本地人也不會願意出戰!」


    這...


    司馬懿微微一怔,陸羽稍稍解釋。


    原來,蜀人的性子是極其獨特的一支。


    從秦朝開始,巴蜀就是天下最大的糧倉,再加上易守難攻,所以養成了蜀人相對安逸的性格,很少像其它地方的人那樣產生圖謀中原的想法。


    劉備入蜀後,一心北伐,光複漢室,當地益州官員是不讚成的。


    荊州、元老派、東州派讚成是因為這些派係想要回到中原,想回家..


    曆史上...總會有許多人評判諸葛亮用人不當,一直到六出祁山時用的還是從荊州帶過來的那些人,沒有培養新人...


    這其實與地域息息相關,荊州是個四戰之地,生於那裏的人,看慣了南來北往的征伐,從小立誌建功立業,平定中原。


    而生於巴蜀的人,從小安逸慣了,懶得費心思去琢磨這些事兒..不是諸葛亮


    不會用人,而是蜀地無人可用。


    劉秀攻蜀,不足兩年;劉備入川,不足兩年;


    鍾會、鄧艾伐蜀,五個月;


    還有桓溫伐蜀,四個月,五代時後唐滅前蜀,七十四天;


    趙匡胤滅蜀,兩個月,明朝克四川,五個月,基本上都是一鼓而下...陸羽將這些因為「地域」而形成的性格因素娓娓講出。


    最後不忘吟出後蜀的花蕊夫人的一句詩,「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當然.


    這並不是地域黑,說蜀人胸無大誌..


    事實上,蜀人不好戰,並不代表不善戰,蜀人要的隻是安逸的生活,中原漢人政權來了,無外乎是換個皇帝,不會破壞他們原本的生活,但如果是外族來了,移風易俗,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蒙古攻宋,四川抵抗了五十年;


    清軍入關,四川也持續抵抗了十餘年;


    更別說跟小日子打的時候,四川就是大後方,抗擊小日子的先後有三百多萬人,死傷六十多萬!


    在民族大義上,蜀人一向是拎得清,且走在最前端。


    不過...後來的這些距離這個時代太過遙遠,陸羽就沒有向司馬懿細細的講述了。「這...」


    聽過陸羽的話,司馬懿微微陷入沉思,「蜀人不好戰..可若是他們不出關?那倒是難辦了!強攻的話..就會有巨大的傷亡!」


    陸羽頷首,「諸葛亮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麽時候攻,也知道什麽時候守,堅守有的時候,恰恰是最聰明的進攻,你說不是嗎?仲達?」


    呃...


    話題猛地引到了司馬懿身上,他怔了一下。旋即凝眉,「陛下打算和他耗下去?」


    「哈哈...」陸羽抬眼笑吟吟的回望司馬懿,「原本,我也沒想逼他出來,隻不過...他不出來,有人會出來!」


    話音剛落..


    「陛下..」典韋匆匆趕來,手中還握著幾封信箋,「涪水關有不少武將私下派人送信而來,他們說願投誠大魏!」


    說曹操,曹操到!


    這下陸羽的笑容更燦爛的。效果已經出現了。


    而司馬懿,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拱手道:「陛下高明,若再這麽打下去,諸葛孔明怕是就變成一個..一個·..」


    司馬懿本想說「孤家寡人」,可又感覺用詞不太精準..還是陸羽替他道:「仲達想說的是'光杆丞相'吧?」


    光杆丞相..


    司馬懿一怔,旋即,他與陸羽對視,哈哈哈..兩人會心的笑出聲來!


    ...


    ...


    「丞相,近來..軍中發現有許多將士都秘密致信於曹魏..」諸葛亮正在喝藥,楊儀憂心忡忡的開口。


    諸葛亮將藥放置於一旁,隻一個刹那,他眉宇間那細密的皺紋就慢慢的凝於額頭之上。可沉默了許久,他方才吟出一句,「良禽擇木而棲,這不怪他們!」


    「還有...」楊儀接著說,「蜀中本該抵達的糧食已經兩日未到了,派人去問詢,也是音訊全無...」


    「有蔣琬在,出不了大亂子!「諸葛亮依舊是凝著眉,目光幽幽。「丞相就不覺得,最近的戰局很是古怪麽?」楊儀接著問。


    這次諸葛亮隻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言,他隻是端起碗來把那碗藥喝完。


    又沉吟了片刻,他方才道:「人這一輩子最忘懷不了的都是恩義吧,一些人的恩還過了,他們就走了,一些人的恩還不清,一輩子就都要留下來!」


    儼然


    諸葛亮的話是話中有話。


    楊儀抿著


    唇,他突然被諸葛亮的話帶的有些感傷。


    「今日..倒是不曾聽到關外魏軍的叫罵聲!」諸葛亮總是發現,今日缺了點兒什麽,原來是叫罵..


    就在這時。


    「報...丞相!有魏軍使者攜著一個箱子求見!」「魏軍使者?」諸葛亮重複了一遍。


    「是丞相的弟弟..」


    「均弟?」諸葛亮的眼眸進一步的眯起,他撐著身子站起,「既是均弟,那就見一下吧,最後的見一下吧!」


    說著...便在楊儀的攙扶下向外走去。.


    此刻的諸葛均帶著兩名使者,捧著一隻大盒,在大堂等候。諸葛亮徐徐走入..


    諸葛均看到他,他也注意到了諸葛均,兩人的眼眸中均是閃爍出幾縷異樣的色彩,旋即..這目光恢複如常!


    他們是親兄弟,卻也是各為其主!「堂下何人?」諸葛亮例行問道。


    諸葛均從容對答:「魏帝曹羽致書蜀漢丞相諸葛亮麾下!」


    諸葛均展開信箋朗聲念道:「諸葛孔明既為蜀漢丞相,統領巴蜀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避刀箭,與婦人又何異哉?今遣使送巾幗素衣至,如不出戰,可再拜而受之,倘恥心未泯,尤又男子胸襟,那該出關一戰,定天下歸屬!」


    在諸葛均的聲音中,整個大堂所有的文武都氣的麵色鐵青,雙拳發抖,但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都看向諸葛亮!


    諸葛亮的臉色很差...


    被大魏之主如此羞辱也就罷了,偏偏還是托至他三弟之口,這讓他心頭的怒火迅速的升騰,可他沒有發作,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悠然聽完。


    望著諸葛均手中的那隻大盒,淡笑道。


    「魏帝送本相的女裙,想來..就在其中了?」


    「均弟覺得,為兄該不該受這女裙,該不該穿這女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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