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


    常山與趙郡的交界處,黑山寨內。


    一處露天的校場,此間當中擺放著一個偌大的桌案,桌案上好酒好肉,極是豐盛。


    有些特別的是,這些盛酒的酒器用的是大碗,切開的肉則均是大塊,滿滿的一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既視感。


    “哈哈哈哈…”


    悵然的大笑聲從此間傳出,坐在桌案主位上的乃是黑山軍的統領張燕,坐在賓客位的則是所謂的“朝廷欽使”程昱。


    “程司馬,久仰久仰啊…聽聞程司馬所到之處,敵人望風而降,今日有幸一見,我張燕委實是三生有幸!隻是不知道,程司馬打算如何勸降我張燕與黑山軍呢?啊,哈哈…”


    盡管語氣有些開玩笑的味道…


    可張燕對程昱的態度顯得很恭敬,這倒是一改他昔日裏“山賊頭子”的做派。


    說白了,張燕如此態度,是因為他本就有歸順朝廷之意。


    這點…


    程昱自然是不知道的,可陸羽清楚的很…


    在古籍文獻的記載中,曹操官渡之戰期間,張燕就與他書信往來,等到曹操攻並州時,張燕更是率眾悉數來投奔,助力曹操擊潰了袁紹在並州的殘餘勢力。


    “張將軍哪裏的話,黑山軍統領張燕張將軍…程某才是久仰、久仰…”程昱一捋胡須,卻是話鋒一轉,刻意的補上了一句。“錯了,準確的說…該稱作褚飛燕褚將軍才對!”


    霍…


    這話脫口,張燕微微一頓,眼眸下意識的就眯起,表情中添得了一分警戒。


    “這名字,有十年沒用過了,倒是沒曾想,程司馬竟是知道!”


    誠然…


    張燕本名褚飛燕,常山真定人,與趙雲還是老鄉,他本姓褚…參加黃巾起義時,因為剽悍,敏捷過人,軍中稱之為——“飛燕”,故得名“褚飛燕”!


    至於…


    後來…為何改姓張,那就是一段有關兄弟情深的故事了。


    “程某哪裏知道這個…”此時,程昱擺了擺手。“是我家公子告訴我的,隻是…我家公子還說,整個黑山軍中,他最佩服的倒不是褚將軍,而是…”


    程昱故意賣了個關子…


    這可吊起張燕的胃口了,能讓程司馬稱之為公子的,除了龍驍營統領陸羽之外?還能有誰?


    而黑山軍中,竟還能有讓他佩服的人…


    張燕很感興趣。


    “能讓陸公子佩服的人?敢問程司馬?到底是誰?”


    問題拋出…


    程昱卻是眉頭一鎖,語氣中帶著一些痛惜與哀婉。“褚將軍並不陌生,他便是昔日黃巾軍的一方渠帥,張將軍的結義好大哥——張牛角張渠帥!”


    呼…


    很明顯,張牛角的名字脫口,張燕整個人像是被電觸擊了一下。


    整個大漢,鮮有人知,他張燕與張牛角的情義。


    那是飯則同席,寢則同床的情義;


    那是…黃巾軍中埋伏,為了救下他,大哥張牛角不惜斷後身中數箭而死的情義。


    那是張牛角決定斷後時,吩咐麾下將士,從今往後一切都聽賢弟“褚飛燕”,把麾下將士悉數交給褚飛燕的情義。


    這份兄弟情,不比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弱上多少。


    也便是因為好大哥張牛角的逝去,褚飛燕才改姓張,他要替大哥活下去,黑山軍的頭領永遠姓“張”!


    如今…


    被程昱提起,更是聽到…張牛角大哥是陸公子佩服的人,難免讓張燕心頭悸動不已,連帶著…張燕感覺…他對這位陸羽陸統領莫名的親近了不少。


    這就是所謂的“攻心”…


    那一夜,程昱領命離開前。


    陸羽曾在他耳畔邊悄聲講述了一些事兒,除了告知他此次的任務外,還告訴了他張燕的弱點。


    誠如袁紹的弱點是優柔寡斷;


    呂布的弱點是狂妄自大;


    那麽…張燕的弱點就是兄弟情深!


    他與張牛角的兄弟情深,鮮有人知。


    恰恰…陸羽知道,不光知道…還能夠大肆利用這點。


    而收服張燕的最好方法,不是金銀珠寶,不是高官厚祿,恰恰就是這兄弟情深!


    “當真?陸公子當真這麽說過…”


    “自然是真的。”程昱低聲回道:“否則,陸公子如何能知道將軍不姓‘張’,又如何能知道,將軍是因為誰才改姓張!”


    呼…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張燕心頭悸動不已。


    而…他之所以在漢靈帝時期,手下有百萬之眾…卻主動接近朝廷,接近天子,企望被招安,有很大原因是大哥張牛角的囑托。


    這亂世…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賊子,張牛角做過官吏,他也想要憑一己之力實現報國的夢想,但…無論是外戚當權,還是十常侍亂政都不給他這個機會。


    所以,他加入黃巾,卻又脫離黃巾!


    黑山軍就成了他的本錢,用來實現曲線報國的願景,就像是水泊梁山上的宋某一樣,從始至終…張牛角與黑山軍心中念念不忘的都是被招安。


    這個願景甚至傳了下來,傳給了他的兄弟,這個改姓“張”的褚飛燕。


    “別人不懂張牛角張渠帥的心思,可陸公子最是了解…”


    程昱的話還在繼續,看著張燕那莫名感傷、感動的表情,程昱是愈發的充滿了信心。


    這至少證明…陸公子教他的話術極有成效!


    “唉,陸公子其實一早就想聯絡黑山軍,算是…替亡故的張渠帥完成他的願景,隻是…這並州之地乃是袁紹的地盤,若非如今他大軍南下,這才有了可乘之機能派我北上常山…否則,這朝廷招安的詔書還是無法送達呀!”


    程昱的話語速不快,可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極是清晰。


    特別是“招安的詔書”這五個字,讓張燕的瞳孔驟然的瞪大,鬼知道,他與大哥等這封詔書等了多久?


    等了多少個春秋、冬夏!


    “程司馬,這招安的詔書是當真的麽?”


    “這是陸公子特地向曹司空,向陛下…替你,替你們黑山軍請來的天子詔書。”程昱的語速極快…連帶著從懷中取出了印綬。


    他的話還在繼續。“原本,陛下是想按照先帝時對張將軍的冊封下詔的,可陸公子苦苦相求,不惜與漢庭的臣子針鋒相對,這才爭取到…除‘平難中郎將’的官銜外,賜予你張燕平北將軍,安國亭侯的封號,這不…印綬已經命我帶來了!”


    這…


    張燕一怔,可還不等他開口,程昱的話還在繼續。


    “除了你之外,你大哥張牛角,朝廷亦有封賞,封為北國亭侯,言明其忠貞之心,為其平反,許在他的老家博陵為其建立宗廟!”


    轟…


    轟隆隆!


    如果說此前朝廷對張燕的封賞已經讓他有些目眩神迷,那麽現在…對…對大哥張牛角的封賞,更是讓他…讓他的心頭激動無比。


    明主啊,何為明主啊?


    因為他,因為他的大哥,陸公子不惜向天子苦苦相求…這…這…


    “嗖”的一聲,張燕豁然而起,他拱手朝程昱一拜。“張燕替…替亡故的兄長謝過陸公子大恩大德,也謝過程司馬千裏迢迢趕來,將這好消息告訴我!”


    “從今往後,我張燕…我黑山軍唯陸公子之命是從!”


    程昱還沒反應過來,張燕的腰已經彎的像一座拱橋。


    “哈哈…”程昱笑著將詔書,將印綬一柄遞給張燕…


    張燕則是小心翼翼的接好,這詔書,這印綬,他等了太久,沉甸甸…而這…讓他更是能體會到陸公子的恩情。


    等等…


    張燕猛地想起了什麽。


    似乎,坊間傳言…凡是程司馬招降的將軍,投誠陸公子時,必是得獻上一個“投名狀”!


    這…他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就…就白白領了官爵?


    “程司馬…我有一個想法。”


    想到這兒,張燕主動提議道。


    程昱眼珠子一轉,他本來也正想開口呢。


    哪曾想,張燕倒是搶先了。


    “程司馬,我受到陸公子如此恩惠,若是就這麽投靠陸公子,那…如何顯示出我的誠意?恰恰如今…我聽聞袁紹揮兵三十萬南下,似乎是要渡黃河與曹孟德爭奪天下,而我身居此常山,若是出擊奇襲袁紹的後方…那…”


    不等張燕把話講完…


    “哈哈哈哈…”程昱當即笑出聲來。“張將軍哪張將軍,你與陸公子想到一起去了,陸公子也向我提及此事,我還正想找機會請你出兵…”


    “哪有什麽請不請的?”張燕一擺手。“我是陸公子的將,黑山軍是陸公子的兵,陸公子一聲令下,便是刀山火海,我張燕…我黑山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何況是袁紹那賊人!”


    講到這兒,張燕眼眸望向南方…


    “哼,這些年我張燕也是受夠了那袁紹的鳥氣,如今有公子撐腰,這股子氣是該好好的出出了…程司馬,今夜就出兵如何?”


    張燕是個急性子。


    他手下的黑山軍中又有一支驍騎,今夜出兵,三日之內就能抵達冀州,爆了他冀州鄴城的後庭!


    哪曾想,這邊張燕是急不可耐,程昱卻是連連擺手。


    “不忙,張將軍淡定…”


    “陸公子可為袁紹布下了五路驚喜,將軍且再等等…待得五路齊進?那…他袁紹想必會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選擇旋渦之中!”


    五路?


    張燕一愣,他倒是聽說了在雁門…龍驍營迅速的集聚了一支數萬人的軍團,還有幽州望京城的公孫瓚,可…哪怕如此,算上他也才三路了呀?


    剩下的兩路又是誰呢?


    “程司馬?這五路…哪五路啊?”張燕好奇的問…


    程昱擺擺手。“天機不可泄露…”


    嘴上是這麽說,關鍵是…他程昱又不是陸羽肚子裏的蛔蟲,他哪能知道呢?


    …


    …


    河內地區,這是一處交通要道。


    連接中原與三輔之地。


    說起來…這裏自打昔日程昱成功策反楊醜,斬下了河內太守張楊的首級後!


    此處一直就歸於曹操,當然了,這裏除了曹操的勢力外,還有一股特殊的勢力——匈奴,準確的說,是南匈奴!


    自打興平二年起,天子東歸,借著大漢軍閥混戰,南匈奴沿黃河而下,占據了黃河流域諸多郡縣,其中就包括河內之地的一部分。


    當然了,說是占據…其實更準確的說,是遊走於此間,時而劫掠於此…


    要知道…


    匈奴是不敢在漢人麵前占據城池的,這是因為…昔日漢武帝向匈奴幾次用兵,衛青焚毀了匈奴的聖地——龍城。


    漠北之戰時,又攻克了趙信城,匈奴在此戰敗後,徹底的悟出來了一條準則,那就是絕不在漢人麵前修建城池,否則…難逃城破人亡的命運。


    此時…


    南匈奴的大部便駐紮在河內的草原上。


    連帶著…還有數不盡的胡人商賈,他們試圖與漢人商賈聯絡購買到一些漢人的布匹、糧食,讓南匈奴的大部得以過冬。


    單單劫掠而來的糧食,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騎兵隊伍的開銷。


    亂世中的百姓日子難過,可南匈奴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就在這裏,一處大帳內。


    “五石散?哎呦…這真的是五石散哪?”


    一個胡人的商販眼眸中冒著光,格外的璀璨,就像是比看到了糧食、金子、布絹還要激動,心情還要亢奮。


    對於他而言…對於胡人而言。


    五石散,那就是財富啊!


    這玩意對胡人太有誘惑力了!


    每一個胡商都極其的敏感,要知道…昔日裏,五石散在塞外出現過一段時間,恰恰這段時間,引得了無數部落的紛爭…


    更是直接引得無數部落覆滅!


    甚至,極其少量的五十散在部落間就能換到大量的牛羊、馬匹!


    不誇張的說,哪個部落能得到五石散,那便間接的能控製整個塞外,整個南匈奴,不…不隻是南匈奴,甚至是能控製鮮卑與烏桓!


    這…


    “哈哈哈哈…”這胡人幾次品嚐過後,嘴角咧開悵然的大笑。


    “不愧是中山無極甄家,是我們匈奴人一輩子的好朋友,哈哈哈…想不到這五石散,你們也能搞到!”


    在這胡商的麵前的是甄家的長女甄薑和甄家的二女甄脫。


    她們均是女扮男裝。


    當然…


    這些不重要。


    胡人之間也是有默契的,是不會對無極甄家的女子動手。


    不過…


    在甄薑與甄脫的身側還有一名男子,長相雖是英俊,可看起來卻是有些病懨懨,除此之外,還有些吊兒當啷,就像是一個放蕩形骸的登徒子,腰間的酒壺時不時的就要擰開,好像一刻也離不開這杯中酒。


    當然了…


    這樣的男人,在胡人眼中是鄙夷的,完全沒有半點陽剛之氣,像個娘們一樣!


    “父親與呼延穆伯伯關係莫逆,我們甄家有好東西,自然首要想到的便是呼延伯伯…”甄薑落落大方,她不是第一次與這位複姓“呼延”的胡商見麵。


    昔日裏,她追隨著父親做生意,也見過這呼延穆好幾次了,算是頗為熟絡。


    一旁的甄脫倒是第一次見他,有些緊張,郭嘉輕扶了下她的腰,示意有他在,一切放心。


    “甄家侄女兒…哈哈,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在商言商’,這樣吧…我話放到這兒,這五石散,開價吧,你們甄家有多少我要多少!”


    言及此處,這呼延穆還頗為高興,連連嘀咕著。“想必大汗看到這個,也會十分的欣喜!”


    要知道…


    胡人尚武,這也從側麵說明,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就像此時此刻,對於正常的大漢商賈而言,對一個物品,無論多麽喜歡,可表情都要擺做絲毫不在意,這樣才能討價還價,贏得生意上的主動。


    可…這胡商,表情已經把自己全部出賣了。


    而甄薑敏銳的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就打算提出邊塞胡馬的交易。


    哪曾想…


    郭嘉卻是搶先道。“賣不了…賣不了…”


    說著話,他把嘴邊的酒葫蘆放下,搖搖晃晃的走到這呼延穆的麵前。


    “這位是?”呼延穆好奇的問道。


    “這位…”介紹郭嘉時,甄薑還頓了一下,差點就要說成是自己的妹夫了,“這位是我家聘請的生意上的先生,名喚郭嘉郭奉孝,父親逝世後,便是他幫甄家操持生意了。”


    甄薑這謊話說的是不打草稿,當然了,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噢…”呼延穆點了點頭,心裏嘀咕著,甄家多半是所托非人了…


    隻不過,因為他太想要拿到五石散了,故而對郭嘉也極盡禮數。


    “哈哈哈…好啊,郭公子年紀輕輕就能幫甄家主持生意,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啊!”呼延穆用著憋腳的漢語朗聲道。


    哪曾想…


    他是笑臉,可架不住人家郭嘉是冷屁股。


    “別套近乎…”


    “是你說的,在商言商…五石散多麽珍貴?你不會不知道吧?”


    郭嘉眼眸凝起,語氣卻變得格外的嚴肅。


    “鮮卑那邊已經開價要用上好的邊塞胡馬來交換,每年更是提出要交換給甄家一萬匹馬,如此籌碼,我本想答應!”


    “怎奈…如今的甄家已經遷往中原,與鮮卑交易勢必要經過袁紹的並州,如此商路不同,自然也就隻能擱淺了,要不然…這好事兒怎麽可能輪到你們南匈奴,輪到你…拓跋什麽玩意來著?”


    霍…


    別說,郭嘉的語氣不客氣,更是沒有講半分交情。


    可偏偏…


    他言語間提及的許多關鍵信息讓拓跋穆心情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乖乖的…


    敢情,這五石散的生意…甄家還與鮮卑那邊有接觸了麽?


    而且鮮卑還…還提及一年交換給甄家一萬匹馬?


    這…這…


    拓跋穆眉頭一緊,當即堆笑著回道。


    “郭先生,我名叫拓跋穆?”


    “什麽穆?”郭嘉繼續問道…


    “拓跋穆…”


    “拓什麽穆?”郭嘉還在問。


    這下,拓跋穆心裏“咯噔”一響,心裏嘀咕著,該不會是這位姓郭的先生看不上他們南匈奴人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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