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兵。


    ——出營。


    時間很緊張,太陽漸漸旳被遮住,而按照陸羽的說法,極致的漆黑最多隻保留了一個時辰,曹操與虎豹騎需要在這一個時辰內穿過層層塔樓,進入烏巢,拿下烏巢。


    這中間的每一個步驟,每一次時間的把握都要精確到毫厘,一個細微的疏忽,很有可能造成局麵的不可逆轉。


    賽跑,這是與時間在賽跑。


    “大哥…有一樁事,我想了許久,還是稟報於你?”


    夏侯淵在最後向曹操稟報著什麽。


    “何事?”曹操反問。


    夏侯淵則凝眉道:“哪怕是‘天狗食日’,可漆黑之下也不至於什麽都看不見,若然…若然虎豹騎的將士們是穿著咱們曹軍的戰甲?那…”


    戰甲!


    盡管夏侯淵沒有把話講完,可提出了一個戰甲的概念。


    呼…


    曹操輕呼口氣!


    疏忽了,真的是疏忽了。


    如此時節下,若然五千虎豹騎能換上袁軍的戰甲,這次的行動無疑成功的概率會增加許多。


    想到這兒,曹操的眼眸一下子凝起。


    無疑,夏侯淵這麽一句話,一下子,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奇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可…


    間不容發,迫在眉睫,沒有那麽多猶豫的時間了。


    “計略已經定下,今日縱烏巢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闖上一闖!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喏…”夏侯淵點頭,賭一把吧。


    賭日食中,漆黑之下…塔樓上的敵人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


    隻是…


    這似乎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了。


    就在這時。


    “曹司空,夏侯將軍…”


    一道粗獷、嘹亮的嗓門傳來,卻見得一隊甲士匆匆趕來,為首一人膀大腰圓,身形比之許褚還要魁梧,卻不是“古之惡來”典韋還能有誰?


    “典都統?”曹操下意識的吟出一聲。


    典韋已經走至曹操的麵前,他一揮手,身後數百名龍驍營騎士將手中的鎧甲捧出…


    曹操眼眸一凝。


    這些鎧甲好生熟悉啊,這不就是袁軍的鎧甲麽?


    除了每人手中捧著的,還有幾十輛馬車,馬車上密密麻麻堆積著的亦是這些袁軍鎧甲,足足有數千套之多。


    這…


    不等曹操開口,典韋拱手道:“原本執行此奇襲烏巢任務的是龍驍營,此前陸統領吩咐讓我等將繳獲的袁軍鎧甲藏入軍中,不曾想…曹司空要帶虎豹騎前去,故而陸統領便要我迅速的把這五千套袁軍鎧甲送來。”


    袁軍鎧甲!五千套?


    這麽多麽?


    曹操感到無比的驚訝。


    甚至,他一時間搞不懂,羽兒從哪搞來這麽多的鎧甲?


    曹操一邊更換鎧甲,一邊問道:“此前可未曾聽說過龍驍營俘虜敵軍?這五千套鎧甲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典韋略微頓了一下,如實稟報。“陸統領是沒有讓龍驍營俘虜敵軍,但…我等參與過幾次劫掠袁軍糧道的任務,那糧道上,袁軍的糧食固然被燒的幹幹淨淨,可陸統領的目的卻不在於此,而是在於這五千袁軍鎧甲!”


    典韋這話講完。


    曹操的眼眸一眯,他回想起來了。


    的確…此前己方糧道被敵軍破壞,十餘萬石糧食被劫掠的同時,還有一條敵軍糧道被龍驍營襲擊,糧草盡焚的急報。


    那時候,曹操隻以為羽兒的目的不過是互相劫糧。


    此時此刻…


    他方才知道,不止是劫糧那麽簡單哪。


    無論是糧草被劫,還是劫糧…這些,都是羽兒為這九月一的日食做準備…果然,這一切依舊尚在羽兒的棋盤之中。


    “哈哈…”


    想到這兒,曹操欣慰的笑出聲來。


    讚許的話,他不想講太多,畢竟是自家兒子嘛,再說羽兒的出色,曹操早就習慣了。


    再說了,這官渡、這天下都是為他打的,就不矯情了!


    曹操回過頭,見所有驍騎準備就緒,他抬起頭,看看天…原本還清朗的太陽已經隻剩下一角…


    曹操當即一揮手。


    ——“攻烏巢,破袁紹!”


    ——“虎豹騎,出動!”


    無數戰馬躁動了起來…


    曹操一馬當先,五千虎豹騎在天幕漆黑一片之際湧出了官渡,一個個黑影在漆黑中出沒,宛若幽靈一般。


    …


    …


    官渡大寨,中軍大帳。


    從七星台走下的陸羽,此刻…正站在一張桌案前,他的眉頭緊鎖,左右踱步。


    口中不時的吟出什麽。


    “暗號是這個沒錯…”


    “這條塔樓間的小徑中樹叢繁多,塔樓勢必看不清楚!從這邊出發也沒錯…”


    陸羽的眼眸盯著輿圖。


    他的腦海還在飛快的運轉。


    其實,他總感覺,還差點什麽…差點意思。


    這一夜太重要了,而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麽讓袁紹正常發揮。


    “優柔寡斷,謹慎多疑的袁紹…如何正常發揮呢?”


    陸羽口中輕吟。


    言及此處之時,陸羽的眼眸一凝,對了…他驟然想到了什麽。


    “文烈,你即刻讓龍驍營的弟兄們…準備大量的糧車,於糧車中堆滿稻草…我即刻就要用…”


    這…


    曹休微微一怔,要糧車?稻草幹嘛?


    曹休抬眸望向陸羽,此刻,陸羽的表情顯得無比的嚴肅…曹休心知,此時幹係重大!


    “喏…”


    曹休不敢遲疑,當即拱手,就去安排。


    “等等…”陸羽則是又想到了什麽,急忙喊停。“文烈,你再去元讓將軍那邊,要些能擂鼓、能吹號角的兵,咱們去攻袁紹大營!”


    啊…啊…


    聽到這兒,曹休懵逼了,這是啥操作?


    就這…就去攻袁軍大營了?


    關鍵是,哪怕是攻袁營?那也該…也該點些精兵強將吧!


    如今,隻是要些能吹號角、能擂鼓的兵?這能做啥子?


    “陸統領…”曹休剛想開口勸諫一番。


    陸羽卻是微微一笑,搶先道:“放心,這種天氣,咱們敢攻,他袁紹那性子,未必敢出來…”


    “那…萬一就出來了呢?”曹休接著問。


    “那就跑唄!”陸羽笑道…“退一萬步說,袁紹派兵殺出來了,可如此漆黑一片?咱們跑,他敢追麽?”


    說話時,陸羽整個人顯得雲淡風輕,穩得一匹!


    而他的眼眸漸漸的望向天…


    此間蒼穹,就要漆黑一片咯!


    …


    …


    天空漸漸的被黑影籠罩。


    太陽也隻剩下一丁點了,像一條彎下來的線,更像一把很細很細的弓,大地漆黑一片。


    “快,快…火把,火把…”


    “奉孝,咱們接著喝!咱們還沒分出個勝負了!”


    突如其來的天象下,淳於瓊招呼甲士們拿來火把…


    此時他已經有些醉,他從昨晚起就與郭嘉一起喝酒,喝到天明。


    似乎這“天狗食日”的出現,讓他一陣恍惚,先是覺得醉了,後麵揉揉眼睛,當看清楚時,才覺得,是真的“日食”!


    這下淳於瓊更加的有恃無恐…


    畢竟,誰會在日食期間發動奇襲呢?如此不詳的時刻,這不是擺明了作死麽?


    火把漸漸的點亮…


    烏巢幽穀,中軍營寨中揚起了零星的火焰。


    “喝完這一碗,再喝三碗…”


    淳於瓊說著話又把杯中酒清空,他的酒品極佳,絕對不會偷奸耍滑,當然了,郭嘉也不會。


    而郭嘉嗜酒如命,這幾年又是泡在這蒸餾酒中,他的酒量,便是這“醉酒仙將”淳於瓊也是望塵莫及。


    “來…幹了!”郭嘉很輕鬆的飲盡了杯中酒。


    嚴格的說起來,這些蒸餾酒的度數早已超過四十度,這些可與淳於瓊之前喝的那些十幾度的酒水截然不同。


    或許一、兩日他還能頂住。


    可…


    此番,他與郭嘉痛飲三天三夜,到了如今…淳於瓊的身子能頂住,可肝兒也頂不住了…


    “喝…喝…”


    “噗通”一聲,淳於瓊整個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已經閉上…儼然醉了過去,可他口中還是不住的說著醉話——“奉孝兄弟,夠意思…老哥哥喜歡你,喜歡你…”


    呃…


    郭嘉撓撓頭,很多女人在睡著後也會這麽說…


    按理說,他都習慣了。


    可偏偏…這麽一個大老爺們說“喜歡你”,就有點…


    “咳咳…”


    郭嘉輕咳一聲,站起身來,眼眸從淳於瓊這邊移到了窗外。


    心裏嘀咕著,總算喝趴下這家夥,不好對付啊…


    想到這兒,額頭上竟還有汗珠隱隱落下,若非在酒坊“鍛煉”的這幾年,怕還真不是這位淳於瓊的對手!


    棋逢對手,酒逢知己啊!


    呼…


    念及此處,郭嘉長籲一口氣,旋即大踏步走出了門。


    他的步履穩健,就像是絲毫不受酒水的影響,跟“醉”字完全不沾邊,所謂,天生郭奉孝,尤愛杯中酒,可不是給你嘻嘻哈哈的!


    “你們,把弟兄們都招呼過來…”


    走出中軍大帳,郭嘉朝身旁的甲士吩咐道。


    啊…啊…


    一幹甲士一愣,正想發問。


    郭嘉笑著繼續道:“仲簡大哥醉了,可方才醉倒前,他特地吩咐,說今日是‘天狗食日’,這是雙方罷兵的預兆,這些時日弟兄們守營都辛苦了,今日不用設防了,讓弟兄們開懷暢飲!五千壇蒸餾美酒通通打開…弟兄們不醉不歸!”


    仲簡是淳於瓊的字,郭嘉特地這麽稱呼,顯得兩人的關係親近一些。


    霍…


    此言一出,整個此間營盤嘩然一片。


    說起來,這些甲士每天看著淳於瓊將軍喝酒早就饞了,再說…這等從未喝過的瓊漿玉露,單單聞到味兒,誰不想嚐嚐呢?


    退一萬步說。


    吩咐他們喝酒的是郭嘉郭奉孝啊,這可是淳於瓊將軍口中的“親兄弟”啊…


    淳於瓊將軍特地提到過,在這軍寨見到郭嘉就如同見到他本人一樣,郭嘉先生讓往東,誰要往西,軍法處置!


    如此這般,郭嘉先生讓喝酒?誰敢不喝?


    想到這兒…


    一些小頭目欣喜若狂。


    “多謝郭先生…”


    拱手一拜,就招呼著弟兄們去取酒,不過片刻,整個此間營盤觥籌交錯,滿是痛飲美酒的聲音。


    看到這一幕,郭嘉的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輕吟一聲。


    “時機…剛剛好!”


    言及此處,郭嘉悄悄的退出了此間酒局,往烏巢幽穀的入口方向行去。


    現在,隻期望曹軍的騎兵能順利的通過塔樓。


    一旦進入了這烏巢幽穀…


    ——大事可期!


    …


    …


    黃河南岸,漆黑一片。


    “咚咚咚!”


    袁軍大寨之外,忽的…擂鼓聲奏響。


    無數糧車上遍布草人,稻草…由龍驍營甲士推往袁軍軍寨,隻是…漆黑之下,誰也看不清楚,這些是糧車,糧車上是草人!


    遠遠聽上去,單單這擂鼓聲,號角聲,宛若…曹軍向袁營發動了總攻一般。


    陸羽沒有參加這次的行動…


    戰場之上,縱是縝密部署,可陸羽也絕不會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那戰場上裝逼。


    ——刀劍無眼,珍愛生命,遠離戰場。


    “咚咚咚…”


    擂鼓聲越發的響徹,鼓號齊鳴!


    這些糧車均是人手推動…


    曹休騎著馬跟在糧車的最後,隻覺得一陣心寒…好在,身邊還有個徐庶。


    這是陸羽特地派給他的…


    “徐先生…”隨著距離袁營越來越近,曹休的眼眸下意識的凝起。“真?真的要衝袁營麽?”


    “自然哪…”徐庶微微一笑。


    陸羽的此番部署,曹休沒看懂,可徐庶看的是清清楚楚。


    曹操那邊五千騎士,縱是馬兒的蹄子上裹著粗布,縱是黑幕之下,看不清楚…可…他們卻不可能做到悄然無聲!


    而此間的衝殺聲、擂鼓聲足以將方圓十裏之內袁軍將士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這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遮掩住曹操那邊主力騎兵的馬蹄聲的。


    “曹將軍,淡定…淡定!”


    “你且說說,陸公子的計略出過差錯麽?”


    徐庶寬慰一聲。


    “這倒沒有…”徐庶的話起到了對應的效果,曹休心裏平穩了一些。


    “咚咚咚…”


    “踏踏踏…”


    腳步聲、擂鼓聲愈發的近了。


    而這時。


    一名龍驍營甲士快速稟報道:


    ——“報,曹將軍,徐先生,此間距離袁軍大寨隻有一箭之遙!”


    “好!”徐庶微微一笑。“將所有的糧車依次擺開,麵向袁軍營寨,擂鼓挑戰…所有甲士全部退出箭矢的射程!”


    “喏!”龍驍營甲士答應一聲,就去通傳。


    曹休似乎看懂了。


    “徐先生,這些草人是…是吸引敵人的弓箭?”


    “哈哈哈…”徐庶隻是笑笑,不說話。


    “咚咚咚…”


    一字擺開的糧車,兼之其上的草人,在這漆黑之下,在遠處火把的照應下根本看不清楚,唯獨那震耳欲聾的擂鼓聲良久不覺。


    而此刻的袁營,一片風聲鶴唳。


    “戒備,戒備…”


    “全營戒備!”


    高覽在努力的指揮將士守住各個寨口,沒有袁紹的吩咐,他不能出擊!


    就在此時,袁紹從中軍大帳中走出。


    張郃稟報道:“主公,我軍寨門之外有曹軍來襲!”


    袁紹麵色一頓,他抬起頭看看天,眼眸緊凝。“天狗食日,曹操趁著夜色來襲,這是想把我軍引出軍寨,聚而殲之!隱麟這小小詭計?豈能瞞過我的眼睛!哼…”


    袁紹冷“哼”一聲。


    “傳令下去,不可迎敵!”


    伴隨著袁紹的話,郭圖、逢紀拱手拜道:“主公聖明!”


    袁紹的眼珠子則是一轉,“傳令下去,令各營弓弩手亂箭射之!必可退那曹操小兒!”


    “喏!”張郃答應一聲。


    “慢!”袁紹喊停張郃。“讓我袁軍中的鼓手、號手也擂鼓、吹響號角…壯我弓弩手聲勢!”


    “喏…”張郃再度答應。


    這就是袁紹的性格。


    團戰可以輸,提莫必須死…啊不,是團長可以輸,聲勢必須響!


    袁營的擂鼓是曹營的十倍不止,比聲音,比聲石頭,看他丫的…誰更壯?


    …


    “徐先生,咱們離袁營太近了吧?”


    “你說什麽?”


    曹休的話,徐庶已經他聽不清楚了…


    曹休扯著嗓門大喊道:“徐先生,咱們離袁營太近了吧?”


    “哈哈哈…”聽到了曹休的話,徐庶大笑。“曹將軍放寬心,袁紹不敢出來的,他隻會萬箭齊發…將箭矢都射在咱們的草人上!”


    “——放箭,放箭!”


    袁營那放箭的聲響已經能傳入曹休的耳畔,短時間,萬箭齊發…無數箭矢射入糧車上,稻草上…


    密密麻麻…


    “噢!”這下曹休是恍然大悟。“陸統領是…是為了騙袁營的箭麽?”


    啊…


    聽到這兒,徐庶笑了,這曹休怎麽有點榆木腦袋的味道。


    不等他回答…


    曹休繼續問道:“若是騙取袁營的箭,那…如此密集箭雨下,我軍甲士也沒辦法將那些糧車拖回呀!”


    “哈哈哈…”


    聽到這麽很傻很天真的話語,徐庶捋著胡須大笑道:“咱們要這些糧車幹嘛?要這麽多的箭幹嘛?陸公子要的是這擂鼓聲、號角聲!待得天亮,咱們拋下這些糧車、草人撤離即可!”


    講到這兒,徐庶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看看天。


    漆黑如瀑…


    整個大地宛若淹沒在了無窮無盡的黑暗裏。


    “嗬嗬…”


    徐庶笑了,笑的別樣的開懷,“曹將軍,別那麽小氣嘛…過了今日,袁營的箭也就變成咱們曹營的箭了,袁營的糧車自然也變成咱們龍驍營的糧車,更有甚者,保不齊…袁營的兵馬也該高舉‘曹’字大旗了!”


    言及此處,徐庶最後感慨一句。


    ——“果然是,九霄龍吟驚天變,一遇隱麟便化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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