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涼的馬隊,向北前行。


    司馬懿不知道,他要被帶往何方…可他知道,這勢必是一條凶險的大道,一路上勢必不會輕鬆。


    果然,深入雍涼不久,莽莽黃沙之地,就遇上了一次沙暴。


    怒吼的狂風,旋轉著將黃沙拋上天空,再嘶鳴著把她們摔向大地,粗砂粒無情地抽打著人臉,疼痛無比。


    身外的景物,隻剩下“昏天黑地”!


    整個馬隊,必須像是一根繩子串係起來一樣,這匹馬的頭與那匹馬的尾相接,誰都明白,誰失去了前麵的馬尾,就等於自己被拋棄在漫漫的黃沙之中。


    司馬懿盡管坐在馬車內,有車篷擋著,但還是無法忍受這沙暴的肆虐…


    似乎,馬隊也受製於沙暴,無法前行。


    一行人在幾彎沙堆的坳裏,停了下來。


    王越給司馬懿遞來一口奶酒,“後悔來麽?”


    司馬懿不知該如何作答,他也是第一次來雍涼,卻發現這關中的條件比之中原不知道差多少倍。


    怪不得,當年的董卓拚了命也要進入洛陽,洛陽與關中…簡直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在這關中之地生存的軍閥,想必每一個做夢都想要進入洛陽吧?一如昔日的董卓一般?”


    司馬懿反問…


    “嗬嗬…紙醉金迷的洛陽是麽?”王越笑了,“至少這裏的人把不高興,把殺戮寫在臉上,不像是中原那邊,總是藏在心裏,稍微不注意就會被人暗箭所傷!”


    司馬懿猛灌了一口馬奶酒。“你們到底要做什麽?我能幫到什麽?我都來這邊幾十天,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若不信我,又何必引我而來。”


    言及此處…


    司馬懿眸光幽深,冷冷的望向王越。


    王越沉吟了片刻…


    還是說出了實情。“你之前見過的那位將軍叫做韓遂,當年殺掉邊章與北宮伯玉後,他本是這雍涼最大的諸侯,卻最終幾次沒有把握住機會,沒能入主洛陽。董卓時如此,馬騰時也是如此…”


    “可…你也看到了,這雍涼的條件比起中原,比起洛陽,比起許都差太遠了,韓遂又何曾不想進入中原呢?可他的力量有限…馬騰又入朝為官,馬騰的女兒馬雲祿即將嫁給陸子宇為一房夫人,如此這般…關中之地馬超的兵馬就盯死他韓遂了,又如何能入主中原?”


    講到這兒,王越頓了一下。


    方才繼續開口:“所以,韓遂有一個計劃…”


    “什麽計劃?”司馬懿連忙問道。


    “馬雲祿與陸子宇大婚之夜的‘誅馬’計劃!”王越如實道:“女兒的大婚之夜,勢必是馬騰最放鬆的時候,如果這一夜…由我出手刺殺了馬騰,那麽…”


    “咕咚…”


    聽到這兒,司馬懿的瞳孔頃刻間瞪大,他無比不可思議的望向王越。


    這一計…歹毒啊!


    如果馬騰被刺殺,那因為“三馬食槽”,因為河內司馬氏一族的銷聲匿跡,任憑誰都會懷疑到曹操的頭上。


    自然…這其中就包括西涼的馬超。


    如果再加以韓遂的煽動,那麽…馬超很有可能會與韓遂合兵一處進攻長安,乃至於一鼓作氣攻下武關,西進洛陽…將整個中原徹底撕裂。


    倘若…能將天子收於手中,那麽…進可以以西涼騎兵的驍勇與曹孟德、陸子宇爭奪天下。


    退,也可以迎天子入雍涼,以此為基,號令天下諸侯反魏。


    那時候…整個局麵將是不可逆轉。


    恩師十年才謀劃出的局麵,一夕間將徹底隕滅。


    好一出毒計。


    “咕咚…”


    司馬懿再度咽了一口口水,一雙瞳孔瞪得碩大。


    “嗬嗬…看起來,驚到你了。”


    王越輕聲道…


    司馬懿則努力的平複心情,“這就是你將我引來的目的麽?”


    “是!”王越頷首。“雍涼之地多尚武,勇武之輩不乏,但智謀之士差太多了,何況…這次的對手又是曹孟德,是陸子宇,你曾經是陸子宇的徒弟,又是‘三馬食槽’中曹孟德忌憚的所在,更在校事府中待過,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大魏的弱點,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完善這個計劃。”


    王越眼眸凝起,一抹錐光焦距在司馬懿的麵頰上。


    “你難道就不想為你的家門報仇麽?”


    咯噔…


    司馬懿第三次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覺額頭上的汗珠都要流下來了。


    他想到的不是什麽為家門報仇,而是…這個消息如何能悄無聲息的傳遞到恩師那邊。


    這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難點。


    司馬懿的洞察力極其敏銳。


    他一眼就看出那韓遂並未真正的信任他。


    那麽…


    或許這一條消息,是真的,卻也是一個試探呢。


    “需要…需要我做什麽?”


    “把整個事件再縝密的部署一番。”王越語氣嚴肅。“或者,如今大魏南下,我們未必能等到陸子宇與馬雲祿大婚之時,那麽…在此之前,隻要能殺掉馬騰與馬雲祿,再把他們的死嫁禍到曹操與陸子宇的身上即可,憑你的聰明,這應該不難。”


    “是…是不難!”司馬懿語氣磕絆。


    “嗬嗬…”王越笑了,“我信得過你,不過時間還好,鬼知道…大魏南下這一仗會打多久?最好是曹操與江東陷入僵局,或者大敗而歸,這才是我們喜聞樂見的。”


    言及此處…


    王越轉身就打算離去。


    呼…


    司馬懿輕呼口氣,“等等…”他喊停了王越。“你能告訴我,為何…為何你的立場會是這一邊麽?”


    這是司馬懿最關心的問題,如果眼前的這位真的是曾經的虎賁將軍、天下第一劍客王越…


    那…他為何會選擇韓遂呢?


    他不應該守在天子身邊麽?


    “嗬嗬…”王越又笑了,司馬懿哪裏會知道,他曾經選擇過的人多了。


    隻是如今…一個個都被陸子宇擊垮了。


    留給他的人選已經不多了!


    韓遂…或許已經是最後的希望。


    至於…他為何沒有守在天子身邊。


    哼…


    王越冷哼一聲,“不該知道的不要問,好奇會要了你的命!”


    言及此處…


    冷月之下,王越已經走遠。


    留下司馬懿怔怔的愣在原地。


    而…距離他不遠的三處地方,分別有三個西涼的甲士在悄悄的觀察著司馬懿。


    韓遂是個多疑的人。


    昔日造反時,最親密的戰友邊章、北宮伯玉,他說殺就殺…又怎麽會輕而易舉的相信一個司馬懿呢?


    不過…


    既王越對他這般信任。


    韓遂也願意給他次機會,看看他會不會把這一條重磅消息泄露出去!


    司馬懿身邊的眼睛就有三個,更莫說…潛藏在暗處的眼睛,更是不計其數。


    就在這時…


    “報…”中軍大帳中,一名西涼甲士拱手朝韓遂一拜。“稟將軍,王越將軍已經將一切告訴司馬懿,唯今他的身邊安插著無數眼睛…確保他的一舉一動均能在掌控之中。”


    “好!”韓遂頷首,他眯著眼…笑著吩咐道:“若是發現了異常,可以直接格殺,無需向我稟報!”


    “喏!”西涼甲士答應一聲就退出了此間軍帳。


    倒是韓遂,他緩緩起身,走到大帳門前抬起頭望著天穹。


    皓月當空,計劃泄露…


    且看看,這司馬懿會如何完善這個計劃。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從這中間,也能看出…司馬仲達值不值得信任!


    門外…


    這雍涼的沙暴已經過去了,但新一輪沙暴後的暗潮湧動才剛剛開始!


    …


    …


    終於,在合肥與船艦匯合。


    陸羽與龍驍營的水軍匯合…


    龍驍營的水軍統領文聘,第一次與他的這些素不相識的布下,也是第一次匯合。


    原本甘寧聽說來了位水軍統領,他還頗為不忿兒,可一聽說是文聘…


    再沒有半句怨言。


    文聘在荊州還是極其有名的,最有名的是他的水戰…區別於甘寧擅長用錦帆船破敵,文聘勝在統籌全局上。


    當然…


    如今的他更是今非昔比,一本《戚繼光兵法》,讓他對水戰的理解又上升幾個層次,隻不過,其中許多練兵之法,暫時還無法付諸於實踐。


    先這麽統帥著,磨合一番,試一試。


    比起…甘寧海賊一派的帶兵思路,文聘的領軍更係統,也更正派…誰若是不聽話,他是真的打,真的罰!


    渾然沒有把聞名天下的龍驍營放在眼裏。


    “黃老將軍也來了?”


    陸羽看到黃忠有些意外,這個把兒子看的比一切都重要的慈父竟也出現在這邊。


    “怎麽,南狩侯是覺得我老了?撐不開弓了?”黃忠一掐腰,“廉頗七十,尚能飯否,何況我才五十,還是能打硬仗的!”


    “哈哈…”陸羽也笑了,“黃老將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琢磨著,若是您老都出馬,那江東鼠輩還不望風而降,這還用打麽?”


    “哈哈哈…”


    儼然,陸羽的話令黃忠頗為授意。


    就在這時。


    “南狩侯。”文聘的聲音傳來,他對這邊的河網很是熟悉,“前方就要轉入長江,抵達江淮一帶,如今是順風,一旦入長江怕是就停不下來了,是否要停船補給?”


    “不停了!”陸羽當即吩咐,“兵貴神速,何況補給的話,或許會被發現,就無法突然襲擊了。”


    言及此處…


    陸羽算著大魏主力水軍的速度,今日應該也在長江上,陸路雲夢澤不好走,水路長江還是很好過的,多半抵達赤壁也就這兩日了。


    “還有多久能抵達赤壁、烏林一線?”陸羽饒有興致的問出這麽一句。


    “至多兩日。”文聘看了看輿圖…憑著他的經驗推斷道。


    “能否再快一點?”陸羽詢問…


    文聘則是頓了一下,“如果楊帆以最快的速度的話,明日傍晚能到赤壁,隻是一旦楊帆,目標就太大了,或許會被濡須口的敵軍發現。”


    “發現也不怕。”陸羽微微一笑,“他們在跑,我們在遊,他們未必有咱們的船快!”


    言及此處…


    陸羽接著問道:“甘將軍,船上的物質都備齊了麽?”


    “床弩、鯨油、小船都一應俱全!”甘寧如實稟報。“隨時可以發動進攻。”


    “好!”陸羽點了點頭,“讓弟兄們隨時做好戰鬥準備…一旦進入長江,可能隨時就要與敵人針鋒相對!”


    “放心!”甘寧拍拍胸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不多時,百艘大船駛入長江…


    滾滾江水中,奔騰而出的殺意迅速彌漫!


    …


    …


    洛陽城,鬆濤館。


    這是蔡昭姬以修著《續·漢書》為名,閉關的閣宇…


    碩大的院落,景色別致,館中有專供會客用的大廳,但絕無金碧輝煌之感,處處布置的典雅、幽淡。


    此刻,端著漂亮,舉止文雅大方的蔡昭姬正站在院落中,一手捧著一卷竹簡,一手輕撫著那漸漸隆起的肚子,明亮深邃的眼神裏有些憂鬱,但毫不掩飾住的是無限的期待…


    曙光正濃,鳥色啾啾…


    院落中擺放著一些桌案,每個桌案上都有一張白紙,上麵所書著一些遒勁有力、揮灑如飛的飛白草書稿,這是蔡昭姬心情煩悶時練字用的。


    “昭姬姐…”


    門外夏侯涓的聲音再度傳來。


    隔著老遠就聞到了芳馨的蘭花香…


    “是蘭花?”蔡昭姬輕吟一句…夏侯涓已經跑了過來,手中端著一盆蘭花。“知道昭姬姐喜歡蘭花,故而,我就派人采買到了一些,這盆蘭花昭姬姐喜歡麽?”


    蔡昭姬點了點頭。“清翠碧綠,從葉叢中生出花莖,開出潔白淡雅的花兒來,散發出清新的幽香…怎麽能不喜歡呢?”


    蔡昭姬懷抱著這蘭花,似乎這蘭花與她肚子裏的孩子有所感應。


    肚子中竟像是被踢了一下…


    這讓蔡昭姬更喜歡這蘭花了。


    夏侯涓卻道:“花兒似人,蘭花不媚時俗,不與群芳爭寵,身居陋室,也貧賤不移,堪稱花中的正君子呢!便正如昭姬姐…”


    噗…


    被夏侯涓這麽一句突然鬥樂了,蔡昭姬莞爾一笑。“好了,你以後也莫要帶來這些,萬一被人注意到就不好了,你、我都要小心哪!”


    “昭姬姐放心,我都知道的!”夏侯涓微微一笑,繼而轉身往屋子裏去取蔡昭姬的一些衣物…


    有孕在身,自是少不得經常換洗衣物…


    而衣服上總會看出些許不同…故而夏侯涓都是親自幫蔡昭姬去洗。


    當然,她會選在夜深人靜,無人注意的時候。


    但…


    總是如此,難免疏忽。


    比如…有一件衣服就掉落了出來。


    恰恰被南狩侯府另一位夫人劉雪的丫鬟撿到…


    此時…


    另一處院落中,劉雪將丫鬟領入屋內,將所有的房門全部關緊,方才張口問道:“你能確定,這…這衣物…是有孕之人穿的麽?”


    此刻…萬年公主劉雪的一雙瞳孔瞪得碩大,幾乎不相信…丫鬟方才稟報的話。


    可…


    這衣服她太熟悉了,就是昭姬姐經常穿的那件。


    那麽問題來了,她的衣服怎麽會出現在涓兒的房門外?


    又怎麽會…會其中帶有一些孕婦特有的味道。


    此時,那丫鬟抿著唇。


    “夫人,還有一事…奴婢之前沒敢稟報…可現在…現在卻不得不說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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