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陌生中年男子的奄奄一息。


    一邊是無盡黑夜中,樹洞中的恐懼。


    夾雜著外圍無數人的腳步聲…


    夏侯涓也不知道,樹洞外的是敵是友。


    “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隻能我試一試了。”


    她輕吟一聲,旋即打開背包,從其中取出一些治療外傷的藥材,總是在穰山撿柴…故而,她的背包中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擦傷藥。


    又因為熱衷於醫術,夏侯涓經常奔走於醫署之中,這是方便為南狩侯府中的姐們診治疑難雜症,夏侯涓是懂一些醫術的。


    而這止血、治療劍傷對他而言,並不難。


    難得是…哪怕是止血過後麵前的中年男人還是極其虛弱,完全沒有意識。


    這讓夏侯涓的心情揪起。


    “必須,必須即刻…讓他醒來。”


    “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的!”


    她的拳頭攥緊。


    這一刻,她想起夫君贈給醫署的那本《本草綱目》,裏麵提到一種方法…


    那是一個土方子,還從未實踐過…


    可夫君陸羽曾在晚上時,與她提起過這個治療方子…甚至,還提到不知道其原理,但效果斐然。


    具體的,是先宰殺一頭活牛,把活牛的內髒都掏了,然後將因外傷而昏迷不醒的人放入還泛著熱氣的牛腹中,一段時間後…就能夠逐漸恢複起意識來。


    誠如夏侯涓想的…


    陸羽在默寫《本草綱目》時,恰巧寫到這一則藥方時,是夏侯涓在為他研磨…


    他也不明原理,故而與夏侯涓聊了幾句。


    而這方子其實是一名蒙古大夫在治療馬背上摔傷時…摸索出來的。


    《元史》中便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


    在成吉思汗帶著蒙古軍隊橫掃歐洲的時候,軍中一位叫做郭寶玉的將軍中了一箭,好不容易才取出箭頭,止住血,人卻快不行了。


    在軍醫試過了所有的辦法都沒用之後,成吉思汗下令立刻宰殺一條活牛,把活牛的所有內髒都掏了。


    接著…成吉思汗就吩咐手下將郭寶玉小心地放入了還泛著熱氣的牛腹中。


    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郭寶玉的呼吸竟然慢慢地平穩了下來,意識也逐漸清醒了過來。


    最後,在經過一段時間地精心調養之後,郭寶玉的身體就完全複原了。


    這就是蒙醫中有名的——腹罨療法!


    原理在於,動物的腹部包裹,可以很好的保持體溫,且加速血液循環…不單單蒙古人,印第安人也會使用這種方法救治重傷員。


    隻是…


    方法確定了可對於夏侯涓而言…新的問題出現了,去哪找牛呢?


    這…


    心念於此,夏侯涓眉頭微簇,她抿著嘴唇,眼眸則緩緩的望向被無數樹枝遮擋的樹洞方向。


    “看起來,一定要出去了…”


    “盡管有些冒險,可…”


    夏侯涓咽了一口口水,她還是有些害怕,但本能的心善使得她下意識的站起,一步一步的朝樹洞外行去。


    這穰山…她從小撿柴的地方!


    她曾經在此立過大功,以此嫁入了南狩侯府…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今天,她…她又能冒險…救人麽?


    …


    …


    穰山腳下的一方莊舍,一處雅致的寢居中,窗前擺放著一盆蘭花…


    蘭花後則是一個挺著肚子的女子,她身著鵝黃色的長裙,看似神情專一的坐在窗前彈琴,薄紗鉤勒出她那流暢的曲線…隻是,她的眉宇間卻充滿了驚恐與慌亂。


    不過一首曲子,已經彈錯了十幾個音。


    隨著“錚”的一聲,整個古琴琴弦俱斷…女子抬起頭,目光有些錯愕且呆滯。


    室內的空氣清香,可因為女子的舉動,莫名的氣氛變得冷峻了起來…


    “小姐…夏侯涓夫人還是沒有回來!這…這已經三天了!”


    說話的是一名婢女…


    她微微咬住紅唇,麵色也緊張至極。


    她是蔡昭姬的心腹丫鬟…是為數不多,知道她有孕的人,而她麵前的除了蔡昭姬之外,還能有誰?


    此刻的蔡昭姬神色落寞。


    涓兒妹妹三日未歸,她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怎麽辦?能怎麽辦?


    難不成,還要出了這木屋,去穰山尋她麽?


    “小姐…”丫鬟的聲音還在繼續,“聽聞,許都城的衛尉馬騰被人追殺到穰山…然後…然後墜崖了!夏侯涓夫人會不會…會不會…”


    “不會!”蔡昭姬當即擺手…“一定會沒事兒的,一定會沒事兒的!”


    言及此處,她默默的闔上眼眸,隻是,不過幾息的而是將,她的眼睛驟然睜開…


    “不能等了。”


    “你…解開去洛陽城,我聽完萬年公主她們都回來了,你告訴萬年,就說讓她來見我!”


    一句話說到這兒,蔡昭姬還是不放心。


    “稍後我親筆致信一封,你交給羽弟…事關涓兒安危,無論這個秘密有多重要,現在…已經…已經瞞不住了。”


    說到最後這句話時,蔡昭姬眼眸望向自己的肚子。


    是啊…


    山雨欲來風滿樓,她…還能瞞住麽?還怎麽能瞞住呢?


    …


    …


    滾滾長江東去,去舟已經停在碼頭。


    周瑜親自來為陸羽送別…


    陸羽拱手:“此次回許都城,處理西涼事物,江東這邊,還望公瑾穩住局麵!”


    周瑜拱手。“誠如南狩侯所言,這是我周瑜為數不多能逃離江東的機會了,隻是…不知何時,南狩侯再度歸來!”


    陸羽一怔,淡笑道:“放心…魏王已經先行回許都,我那弟子楊德祖也先我一步回去,料到我趕至許都時,一切真相已經浮出水麵!隻是此行,縱是疾馳,少不得一月的光景…”


    周瑜感慨道:“那別的就不哆嗦了,周瑜盼南狩侯一路順風,他日再度返歸赤壁,我定然勸說江東呈上降書,盡如今…未盡之職!”


    “有勞公瑾了!”


    陸羽與周瑜在江邊莊重的躬身互拜…


    一幹龍驍營的兵馬早已準備就緒…


    陸羽在典韋的護衛下踏上了歸船!


    而此時…早一步往許都城趕去的曹操,已經行至荊州。


    五日的急行…


    曹操一行跑死了數百匹馬…可距離許都城還有一段距離。


    江東距離中原…還是有些遠了。


    “魏王…”


    這一日,夜班十分,疲憊不堪的急行軍正在沿途休整。


    許褚拱手稟報道:“荀令君又發來急件,馬超與韓遂的兵馬在武關前停下了腳步,可…武關距離許都城僅僅數百裏,真要強攻武關,怕是兵臨許都城要不了幾日。”


    說話時…


    許褚的表情並不好看。


    一日三百裏,這已經是虎賁軍行軍的最快速度,再快就必須星夜兼程,可如今中原的局勢,根本不允許他們這麽做,這會讓虎賁軍處於極致的疲態!


    萬一被小人算計,魏王的安危…


    可…如今許都城的局勢並不樂觀,說到底,因為馬騰進入朝廷,整個中原對西涼幾乎是不設防的狀態。


    荀令君手上就那麽兩萬人,卻要守住洛陽、許都兩個城池,還有數十處關卡,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隻不過與許褚的緊張截然不同。


    曹操的表情很淡定。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桌上的輿圖…默不作聲。


    良久,曹操的手終於放在了輿圖上,他反問許褚。“昔日,我傾巢而出與袁紹對決於官渡,劉備率三萬人奇襲許都,仲康你說說,那日的情形比之今日如何?”


    這…


    許褚撓撓頭。“自是比今日更加十萬火急!”


    “哈哈哈…”曹操當即笑了,大笑,“那時候我們都頂過來了,何論今日?今時?”


    言及此處…曹操立刻吩咐:“仲康,你即刻派快馬七百裏加急告訴荀令君,就說我五日後即可抵達許都城!”


    “可…”許褚當即反問,“五日?不夠吧?”


    曹操嘴角微微咧開,“是不夠,不過…西涼的那群賊子,如何知曉,我曹操能否趕去?”


    提及此處…


    曹操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此外,這條消息再加上一條,五日後我與陸子宇一並趕至許都!”


    啊…啊…


    如果說五日後曹操趕回許都,那已經是誇海口了…陸羽?他…他還沒動身呢?二十天能趕回去就不錯了!


    許褚撓撓頭…還是一臉疑竇。


    “莫問,去辦即可!”曹操低沉的聲音再度揚起…


    許褚匆匆離帳…


    而他離去之後,一旁沉默不語的戲誌才終於張口。


    “魏王心中似乎有所倚仗!”


    “誌才果然有一雙慧眼。”曹操笑問道:“那誌才說說,我這倚仗又從何而來?”


    戲誌才眼珠子一轉…繼而試探著問道:“可是…太學?”


    哈哈哈…


    這話脫口,曹操“哈哈”的大笑了起來,小聲震天動地。


    是啊,當年官渡之戰,劉備三萬人奇襲許都,那次…比如今的情形可怕十倍、一百倍…


    可…一幹太學子勠力同心,不一樣解決了?


    如今…太學尤在!


    而羽兒手下可不乏在太學中任教者。


    ——郭嘉郭奉孝!


    ——程昱程仲德!


    ——徐庶徐元直!


    還有廣平人——沮授!


    而這些人,都是他曹操的倚仗…


    許都城從來不止有一個荀令君…


    羽兒的太學才是藏龍臥虎!


    …


    …


    許都城,校事府內氣氛冷峻。


    郭嘉、沮授、徐庶、程昱均在此間。


    有校事將西涼軍的動向講出,當講到西涼軍屯兵武關之下時,四人的臉色如常…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慌亂。


    可講到另一條,有大量西涼細作混入許都城內…


    這…


    “諸位,說說看吧…如今魏王與南狩侯均不在許都,這些細作混跡進來,目的何為?”


    程昱資曆最老,當先開口道。


    郭嘉沉吟了一下,沒有先說話,而是讓沮授與徐庶先講。


    徐庶緩緩起身,“說到底,西涼軍還是有所忌憚哪,他們擔心魏王,也擔心南狩侯,故而派出細作打探,確保魏王與南狩侯都不在此間!”


    沮授表示認同。“元直說的不錯,想不到南狩侯不在此地,卻依舊能讓西涼人畏懼,而這無疑為我們爭取了一些時間。”


    徐庶頷首道:“荀令君講,魏王已經到荊州了!”


    沮授與徐庶的話更像是陳述事實,郭嘉卻是眼眸眯起。


    “不對!”


    “若是西涼軍真的畏懼魏王與南狩侯,那就不會選擇西進!”


    “冒然在武關駐紮,誠然有畏懼的因素,但一定另有原因!”


    郭嘉覺得西涼軍的行為太古怪了。


    已經西進了,那開弓沒有回頭箭…哪裏還能止步?畏懼…這一點說不通!


    那麽…


    難道是西涼軍中有不同的意見,有人再刻意阻撓西涼軍的西進,為大魏爭取時間?


    郭嘉的眼眸凝的更緊了一分。


    當然…


    這個問題似乎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應對。


    “當務之急,可不是去猜測對方意圖的時候,西涼軍的意圖很明顯,便是許都,該如何退敵呢?”


    這次說話的是程昱。


    這個話題拋出,徐庶、沮授、郭嘉均有話要說…


    哪曾想,卻在此時…


    “嘎吱”一聲,校事府此間密室的大門被推開了。


    而在校事的引領下,一個年輕的公子快步走來。


    這公子個子不高,身形也不魁梧,可麵容卻極是清秀。


    卻不是太學生——曹衝,還能有誰?


    “諸位師傅可否聽衝兒一言。”


    “衝兒聽聞,魏王最新的信箋已經送至尚書台…衝兒有個主意,能退西涼的兵馬!”


    唔…


    曹衝一說話,整個此間都沉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的確…


    在許多人看來如今大魏的局勢,曹衝作為陸羽最看重的弟子,是最有可能作為未來大魏之主的。


    盡管年齡不大,可他的話分量極重。


    “衝兒,你說說看…”程昱示意道。


    曹衝站好,拱手道:“那曹衝就獻醜了…”


    …


    …


    今夜的校事府,風聲鶴唳。


    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尚書台的窗子卻是敞開的,荀彧獨自一人坐在桌案前,因為過度的疲憊,眼睛不自禁的闔上,耳朵卻不時的抖動,似乎是在聽風的聲音。


    “咚…”


    隨著一聲猛烈的推門聲。


    徐晃快步闖了進來。


    “荀令君哪,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麽還能睡著啊?”


    說話的是徐晃…


    他是留守在許都城的將軍…麵對西涼軍的來勢洶洶,他需要部署幾十處要地的防範,並不輕鬆。


    “噓…”哪曾想,就在這時,荀彧比出食指,閉著眼道:“我沒睡,我是在聽風聲!”


    “風聲?”徐晃都快急死了。


    “風起於青萍之末,耳朵隻能聽到三十步內的風聲,可心卻能感受到百裏外的風聲!”


    百裏外?


    徐晃一怔,他感覺很懵逼。


    這就是讀書人麽?


    這都什麽時候的天了,還在這兒拽文呢!


    保不齊…隨時,西涼的刺客就要刺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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