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穀。


    天狐夫人話聲漸漸低了,終於歸於沉寂,再也無言。


    我盤膝而坐,思索著她話中的一切,南宮飛燕卻怔怔道:“娘,那我、我……”


    天狐夫人撫著她的頭,歎道:“你本是娘在五百年前,從野外拾來,便留在我身邊。還有婕妤,她本是和你同時發現的,但卻被福緣齋的佘婆婆抱走,你們、你們本是親姐妹。”


    南宮飛燕渾身一抖,滿麵驚愕,但緊咬著嘴唇,卻是默默點了點頭,似乎這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隻是深深的將頭埋在天狐夫人懷中,咬緊了牙,卻不讓淚水流下。


    天狐夫人慈愛的看著她,歎道:“傻孩子,九尾天狐淚,一生隻流一次,那是因為參悟了至高天道,就不會再流淚了,但你不要緊的,心裏難過,就哭出來吧。”


    南宮飛燕倔強道:“我不哭,娘不流淚,我也不流淚,總有一天,我要像娘那樣,也做九尾天狐。”


    天狐夫人不語,良久才幽幽道:“若時光能夠倒流,娘倒寧願,一生都做一個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小狐狸,傻孩子,傻孩子……”


    這兩人再無言語,隻是抱作一團,我在旁邊發呆半天,忽然從山外傳來一陣嘯聲,天狐夫人猛然驚醒,揮手對南宮飛燕道:“是司徒先生到了,你速去將大陣暫停,山中諸處所在,一一仔細了。”


    南宮飛燕點頭,望了我一眼,便轉身而去。


    我定了定神,這才想起地上還有一具屍體,就是那灰袍人,於是開口問天狐夫人道:“夫人,這人是誰?”


    天狐夫人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淡淡道:“宵小之輩,說他作甚,隻不過是上一代厭勝師的長老而已,不是好人,死就死了。”


    說著,她微微揮手,地麵上頓時土地翻湧,把那人屍體吞噬進去,轉瞬不見。


    想不到她卻是有和柳無言差不多的處理屍體方法,我不由啞然,想了想又問:“夫人,剛才你所說的天狐淚和輪回鏡,能夠逆轉輪回,是真是假?”


    她歎道:“這隻是當初那個揭了皇榜的人,信口胡謅,騙點賞錢而已,隻因世間九尾天狐近乎絕跡,所以才有此言。誰知流傳千載,謊言幾乎成了真的。你問真假,我隻能說,這件事,連我都從沒聽說過。”


    我皺了皺眉,連她都沒聽說過,那想必這件事是扯淡的了,隻是,為了這麽個當初一個無名之人順嘴胡編的謊言,就能讓那個神秘的福緣齋在兩千年之後大動幹戈,這有點不大可能吧?


    我隱約覺得,福緣齋這一次要取天狐淚和輪回鏡,絕對是一個醞釀了至少幾百年的陰謀,應該不會是為了一個謊言那麽簡單,何況,還有天師骨?


    我正要問這件事又和天師骨有什麽關係,天空忽然雷光陣陣,瑞彩千條,抬頭看,那七彩琉璃罩卻在逐漸消散,很快,遠處就有數個人影攢動,眨眼間就已經到了麵前。


    定睛看,前麵帶路的卻是南宮飛燕,後麵跟著小白,婕妤,還有司徒先生。


    司徒先生後麵,自然跟著那個貓奴可可,再往後看,居然還有邵培一,我顧不得再問關於天師骨的事,忙迎了上去,小白顛顛的跑了上來,左看右看,叫道:“小哥,我把司徒老頭找來了,那幾個家夥呢,跑哪去啦?”


    我笑了笑說:“讓你哥打跑了唄,放心吧,現在已經安全了。”


    司徒先生上前道:“不錯,見到狐穀的守山大陣開啟,我就知道已經沒事了,不過還是來遲一步,沒能幫上什麽忙,慚愧慚愧。”


    天狐夫人點頭道:“沒什麽,這也是天狐族的一場劫難,先生何必自責,不過我倒是很擔心,福緣齋下一步還會有什麽動作。”


    司徒先生忽然沉吟片刻,才道:“實不相瞞,我近日夜觀天象,似乎近日並無什麽大事,反而太太平平,不知這是為何,我還正要請教夫人。”


    天狐夫人微微動容,道:“哦?居然有這事?福緣齋既然已經現出嘴臉,怎麽會安然無事。”


    她低頭思索片刻,抬頭問南宮飛燕道:“山中情況如何了?”


    南宮飛燕說:“金刀門的那些家夥倒也機靈,守山大陣一起,就知道我早已經從那山洞裏走了,我帶人趕去時,他們已經撤走了。還有被我困住的幾個賊人,也不知何時跑了,現在山中各處山穀險隘已經關閉,清點了傷亡情況,穀中數十位姐妹個個帶傷,大約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經、已經……”


    天狐夫人徐徐吐出口氣,道:“不必說了,令人嚴加看守山穀,我稍等就去幫她們療傷。”


    南宮飛燕道:“可是,娘你也受傷了,再說你的身體還沒恢複……”


    天狐夫人一笑,道:“傻孩子,現在百年小天劫已經不複存在了,娘自然也就沒事了,哼,總有一天,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當下天狐夫人起身,揮手送客,我們幾個人不好再待,於是隻得告辭離開,畢竟人家狐穀遭遇大難,現在急於恢複重建,又要休養療傷,我雖然此時心中還有不少疑惑,卻也隻能等以後再說了。


    我們幾人告辭了天狐夫人和南宮飛燕,轉身出穀,卻在穀口再次見到了那個白衣少女,也就是這裏的“山神”。


    她依然巧笑嫣然,懷中抱著那個大黑貓,對我點頭道:“韓公子莫再對我起疑,隻因柳無言身份特殊,我不得不聽他的,隻不過有句話我要告訴你。”


    她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下來,對我揮了揮手,示意我過去說話,我心中納悶,難道她跟我還有什麽悄悄話要說麽?


    我下意識的走了過去,此時此刻倒也不怕她搗鬼,她見我走了過去,低聲對我說:“那一天柳無言叫我半路阻擊你,但卻又悄悄讓我不要傷你,所以,我才把你引到那處絕地,讓你在樹上睡了一夜……”


    我頓時愕然,原來居然是這樣的啊,這麽說,柳無言難道暗中在幫我不成?


    我問她是否這樣,她卻笑著搖頭,什麽都不肯說,隻是叮囑我,福緣齋主神秘莫測,來頭極大,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重重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山壁中,心頭不由疑慮萬千,柳無言,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我們下山的路上,我問起司徒先生那個白衣少女和她懷中黑貓的來曆,他說,那少女其實是一種山妖,也叫山鬼,是傳說中山神的女兒,而那個黑貓,則是一種山傀,類似於山魈,卻又有所區別。


    他這一說,我才恍然大悟,據說山傀是一種山中的妖怪,青目大耳,體貌猙獰,卻善變化。而那山鬼,也就是那白衣女子,在古書中便有記載,這是一種妖,能力卻近乎於神,她是山神的子女,性情多變,可以與萬物溝通,具有操縱靈獸的力量。


    傳說中的巫山神女,便是此類了。


    我們緩緩走出了狐穀,回頭望去,整個南山又恢複了往日寧靜,我心中感慨,誰又知道,在這山穀之中,竟會有一個傳承萬年的神秘種族。


    司徒先生拍了拍我,說道:“不必多想了,一切困惑,早晚都有解開的時候。”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默然不語,卻想起了天狐夫人見到司徒先生時候的神情,心中暗想,那天狐夫人,似乎有很多話,並不想被這司徒先生知道呢。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於是問他,先前他所說的,要來找他的那個人,是否出現了,他點了點頭,淡淡道:“那人已經來找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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