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連越府中用了些簡單茶飯,又聽他說些江湖趣事,不覺便已日落崦嵫。回到宮中,遠遠便見紅袖立在永平宮外等候,見她回來,趨步迎上。


    “公主可回來了,花蕊夫人1等了多時了。”


    “嗯。”泰安公主便將新得的洗碧遞與紅袖,“好生收著。”


    紅袖眼尖,一眼瞧見她腕上少了那隻金鐲,忙問:“公主,您的千絲錦繡環呢?那可是孝明皇後在時送您的周歲禮物,您從未離過身的。”


    泰安公主不答,隻慢慢地往永平宮裏走,任紅袖急得團團轉。


    紅袖看一眼洗碧,登時明白過來。深知主人脾氣,隻能歎一口氣作罷。


    正好從裏麵迎出來一位珠圍翠繞的華貴婦人,年約三十上下,一步一搖,如微風拂弱柳。笑道:“你家公主不急,你做什麽垂頭喪氣?又不曾把你賣了去換劍。”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果然不負花蕊之名。


    這一說,眾人都被逗笑了。


    泰安公主抱歉道:“夫人久等,請裏麵一坐。”


    花蕊夫人不僅有絕色姿容,更有不俗才情。因此太祖麵前,才有“十萬男兒齊解甲,妾在深宮怎得知”的自如應對。泰安公主與她彼此敬重,遂成密友。


    花蕊夫人笑著搖頭:“今日太晚了,改日再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問,“再過十日就是公主的壽辰了吧?”


    泰安公主會意:“本宮已和父皇說好,小生日隻辦家宴,諸位皇兄皇姐都會回宮。”


    花蕊夫人露出一點欣慰,點頭離去。


    這晚,泰安公主便早早歇下。不想月到中天時,卻又醒來。如水月光透過重重珠簾紗縵,恍惚間驟生隔世之感。


    她斜臥在錦榻上,出神地看黑暗中被月光染成微弱銀白色的紗縵,心裏不由自主便躍出兩個字:錚炎。


    這兩字一但現出,心中便湧起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靜。


    靜思了一會兒,終是起身找出洗碧。把玩間,不知不覺走到庭園裏。眼角餘光似乎有一道白影。


    正眼一看,樹下竟然立了一位白衣人。長發漆黑如墨直披到腰間,白璧一樣的臉上五官細膩柔和,卻不失英氣。最吸引人的還是一雙沉靜如夜的深黑色眼瞳,因眼角微微上揚,顯得似嗔非嗔,自成一種風流。


    他對她輕輕地招了招,修長五指也如白璧一般削出:“你過來。”


    聲音煞是溫柔,很輕易就觸摸到她心底深處。


    泰安公主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你是誰?未何深夜擅闖禁宮。”


    他撫了撫她披散的黑發,笑道:“癡兒,你果真忘了。”


    他笑得十分好看,卻看不出悲喜,仿佛隻是陳述一個與他自己不相幹的事實。可是他的眼光卻又深深地落在她的身上。


    泰安公主有些迷茫。


    他的笑容漸漸淡去:“不記得未償不好。”


    泰安公主很想問白衣人她究竟忘了什麽,卻見他平平地伸出手來,虛空中一握,便握了一把劍在手中。暗金色的劍柄,純白的劍鞘。


    “我原要等你生日那天,再把他們送來,”他輕輕地又上前半步,“沒想到鬧騰得很,幾日不讓我安生,隻好提前物歸原主。”


    泰安公主聽得雲裏霧裏。可一看見那把劍,便湧起一陣感慨,像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又有一種心酸。雙手接過那劍,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下。那劍也開始泛出白色光芒。仔細一看,發出白光的是劍鞘,從劍鞘裏又隱約透露出一些紅光。


    她試探地去握劍柄,一股熱流登時鑽入掌中,仿佛冬天的暖手爐一樣溫熱。拔劍時,噝噝的金屬摩擦聲,似龍吟又似鳳鳴。從劍鞘中流泄出的紅光越來越盛,像熱血一樣鮮紅,像岩漿一樣熾烈。


    原來是一把通紅通紅得像剛從煆劍爐中取出的劍。


    涼爽的月夜一下子變成豔陽天,熱浪從赤紅的劍身一波一波地擴散到周圍,連頭發都會燙焦一般。


    泰安公主無法把眼光從這支劍上挪開。也許是錯覺,她覺得這支劍想要熔解她心底深處的某道桎棝一般,不懈地散放出蒸騰的烈焰。可是她的心裏能有什麽桎棝呢?


    “這劍,叫什麽名字?”


    白衣人失笑:“你的劍,卻來問我。”


    她愕然無語。


    “不光這劍……”忽然歎了一口氣,“你應該記得他們的,否則就辜負了他們對你的一番情義。”


    說罷,整個人就像海市蜃樓一般漸漸變得隱隱綽綽,消失了。


    “等一等!”


    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隻是夢一場。


    原來她一直都在熟睡。


    泰安公主急促呼吸著,忽覺手邊微微有點溫熱。轉頭一看,赫然是夢中之劍。拔劍一看,純白劍鞘裏果真是一把赤紅的劍。


    腦中滲入洗碧劍身的兩個字毫無預兆地一閃。


    泰安公主盯著赤紅的劍脫口道:“錚炎!”


    手中的劍回應以細微的顫動。熱燙的溫度逐漸下降,變成很舒服的溫暖。


    輕撫了撫劍身,又看了看劍鞘,忽然明**中的白衣人為什麽說她應該記得他們——這劍叫錚炎,這鞘也有自己的名字。叫什麽的呢?沒有鞘,再好的劍也無處可歸;沒有劍,再好的鞘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他們是相依相存的,多少年也是。


    她的確應該記得。


    她想了又想,對著鞘緩緩道:“素衣。”


    一刹那,劍變成一團紅霧,鞘也變成了一團白霧。兩道霧氣纏綿悱惻,分別化作一個紅衣似火的女子和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


    那女子目光犀利,即使一言未發也能輕易傳達出剛烈的意味。而男人則麵目平和,隻輕輕執起女子的手,她的神情便柔和了許多。


    “您,終於想起我們了。”叫素衣的男人微笑。


    泰安公主怔了一會兒,問:“我究竟是誰?”


    錚炎一臉不敢相信:“你是……”


    答案就要出來。


    素衣適時地握緊了她的手。錚炎轉頭看了一眼素衣,抿著唇垂下了頭。


    “您就是泰安公主。”素衣的聲音就和他的相貌一樣平和。


    高傲如泰安公主自是很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但隻是極淡地露出一抹冷笑。


    注:


    1花蕊夫人:花蕊夫人的結局正史並不見記載,野史則眾說紛紜,本文將采取其中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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