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薛青暗自計較,那邊高純誌已趕到宮中。


    越接近紅光,所受阻力便越大,濤濤熱浪已將花蕊夫人宮中花草全部燎幹燒盡。宮人侍衛早已昏迷在地,各被一片白光籠罩。


    高純誌看出白光乃是護人結界,便知眾人暫無大礙,恰見大隊大隊的侍衛向花蕊夫人寢宮趕來,連忙喝住:“一切人等不可擅自接近。”


    眾侍衛慌忙退下,隻將寢宮圍住。


    高純誌方再增一成功力,駕銀蟬破門而入。


    隻見榻上睡著太祖肉身,榻前伏著花蕊夫人,地上還有太祖魂魄都被白光護住。泰安公主傲然獨立,然眼神大異。左手握鞘,右手持劍,那柄赤紅的劍儼然成了一塊烙鐵,三千青絲並一尾紗裙都在熱流中狂飛亂舞。身上有紅白兩色光芒絞來翻去,猛一看似在爭鬥不休,仔細一看並沒有相鬥,而是那白光在盡力疏解紅光。


    高純誌震驚不已,不敢貿然出手。


    忽然耳聞人聲。


    先是一個男人,嗓音十分柔和,可語調異常焦慮:“錚炎,你又胡鬧。”


    又聽一個女人,其聲清脆悅耳有如珠落玉盤,可惜言辭太過剛烈,柔情不足暴戾有餘:“隻有這一件,我不要聽你。”


    “你若硬來,隻怕主人未醒,先被你的戾氣傷了元神。”


    “我寧可她死了,也不要她稀裏糊塗地走這一遭。”


    男子越發著急了,卻又拿他口中的錚炎沒辦法。歎道:“我又何嚐願意。但你忘了主人如何才能轉世為人?”


    此問一出,高純誌分明察覺滿室紅光一滯,收斂了不少。


    錚炎沒有說話。


    男子也默然了一會兒,沉重道:“莫要辜負了元君的一番心血吧!”


    又靜默了片刻,屋裏的紅光終於開始消退。


    可是當赤紅的劍身冷卻下來,泰安公主身上的紅光卻仍在翻騰不休,漸漸的連眼睛都隱約透出妖異的紅色。


    錚炎帶著一絲慌張道:“怎麽會這樣!”


    “糟了。你戾氣太盛,已觸動……”忽然停下。頓了頓,又忽然道,“高純誌,你已聽到我們說的話了吧?”


    不期然被點到名字,高純誌吃了一驚。他已猜出對話的就是劍靈和鞘靈。


    “你既已聽到,當知公主現在情況危急,單憑我一人之力壓製不住她體內的戾氣,還須你助我一臂之力。”


    高純誌微微頜首。


    不得已撤去護身真氣,一掌拍在泰安公主身上。隻覺掌下如按火炭,滋滋聲中青煙直冒,散發出陣陣皮焦肉爛的氣味。


    此時,他與泰安公主相距咫尺,彼此視線正直直對上。過了一會兒,便又發現泰安公主什麽也沒看,隻是仿佛走神一樣毫無意義地盯著某處。她的眼瞳幽黑難測,偏又有一線紅光暗暗流動,仿佛漆黑夜色中有鮮血在靜靜流淌。時間略長,便覺有一股無形漩渦在吞噬他的精神。


    高純誌心頭一懍,慌忙回神。


    大約鞘靈察覺了他的動搖,提醒道:“不要看她的眼睛,專心運氣。”


    忙了約有一刻,總算將泰安公主體內騷動的戾氣平複。


    鞘的白光明顯弱了不少,和劍一同收起了靈光,又變回了普通的劍和鞘。各人的護體白光也同時消失了。高純誌滿頭大汗,掌心被嚴重灼傷。強撐著將太祖魂魄送回肉身,便半倚在桌邊喘息不已。素裳等人一進來,見房裏昏的昏,倒的倒,唯一一個站著的也是虛脫模樣,俱是嚇了一跳。連忙將花蕊夫人和泰安公主扶去躺下,傳禦醫,絞帕子,遞水送茶……忙成一鍋粥。


    高純誌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仰頭靠在椅背上,卻見東方已現曉光。


    經了這一夜,他已元氣大傷。不過他也知道,元氣大傷的不止他一個。


    略歇了一歇,便已卯牌時分。先是皇子趙德芳趕到。因他年幼還未出閣,因而到得最早。後腳便是宋皇後。稍頃來了皇弟趙光美,不多時晉王趙光義、大皇子趙德昭陸續而至。幾人都說看見紅光異相,心下憂思,正巧宮人來報便急急忙忙入宮了。聽高純誌說太祖等人已無大礙,都鬆了口氣。各自落了座,靜等太祖蘇醒。


    至巳時三刻,花蕊夫人、泰安公主及太祖相繼醒來。


    太祖對高純誌褒賞有加,命他回府安心養傷。高純誌見一眾皇弟皇子圍集,本也無心久留。離去前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泰安公主。她正撫額閉目,一副疲憊頭痛模樣。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普通女子。


    但是高純誌忘不了劍靈鞘靈的那一番玄機暗藏的對話。


    而且,從他第一次見到泰安公主起,他就已經發覺她異於常人的命格。


    高純誌回想起那日情景,不覺怔得略久了些,引得泰安公主看了過來。


    “國師有事指教麽?”


    “呃,隻是請公主仔細安歇。”便拜了一拜道,“微臣告退。”說罷,躬身退出。


    泰安公主一直看他走遠,忽聽有人笑問:“妹妹似乎對國師有些疑問?”


    回頭一看,眼前立了一位舉止穩重,滿麵斯文的年輕男子,旋即莞爾道:“大哥。”待他坐在自己身邊,方淡然道,“我對國師不曾有甚疑問,隻怕國師對我倒是疑慮多多。”


    趙德昭笑道:“你呀,小小年紀總是滿腹心思,國師乃得道高人,我看他雖身在廟堂,卻心在山野,是大隱之人。能與你這小姑娘有何計較?”


    泰安公主也覺有理,便笑了一笑。


    趙德昭見她額上又滲出許多細汗,不禁有些心疼。接過素裳絞好的帕子,一邊親為妹妹擦拭,一邊薄責道:“你還有力氣胡亂操心,快好好歇著吧。”


    泰安公主頑皮地一笑,乖覺地重新躺下:“不妨事,好多了。”


    幾位皇子皇女中,屬他二人感情最好。趙德昭生母為太祖發妻孝惠皇後賀氏。他不滿十歲賀氏便因病早逝,其後由孝明皇後王氏撫養。雖有昭慶延慶兩位同胞姊妹,但因性格相悖,反而不如和異母妹妹泰安親昵。泰安公主生性冷傲,也隻有在太祖和這位兄長麵前才露幾分稚氣。


    “大哥去看過父皇和夫人了麽?”


    趙德昭神情微微一滯,輕聲道:“已看過夫人了,臉色還不大好。”


    泰安公主撐起上身問:“那父皇呢?”心裏卻已有些明白。


    果然,趙德昭苦澀一笑:“我若去了,隻怕不小心又勾起他老人家的怒氣,豈不更傷龍體。”


    泰安公主一咬唇,翻身而起。因起得過猛,眼前一陣昏眩。趙德昭要來扶她,反被一把抓了手臂,朝太祖那邊去了。


    除卻宋皇後在塌前親自端茶送水,就屬趙光美坐得最近,正對太祖道:“皇兄沒事便好,真真嚇了臣弟一身冷汗。”


    他是太祖幼弟,與太祖年齡懸殊,比侄兒趙德昭大不了幾歲。常言道長兄如父,太祖格外寵愛這個弟弟,多少養成了他驕縱任性的脾氣。比起趙德昭來,趙光美倒更像太祖的寶貝兒子。


    晉王趙光義坐得不遠也不近,笑道:“光美,皇兄才剛醒來,你莫要讓他再傷神。”


    趙德芳靜坐一旁,偷看了一眼趙光義並沒出聲。


    太祖笑道:“光義不必多慮。朕見你們如此上心,心下也頗安慰。”


    泰安公主恰恰拉著趙德昭一同進來,聽得一字不差,微笑著接口道:“大哥與兒臣也甚擔憂父皇。尤其大哥,兒臣敢說絲毫不輸小皇叔。”


    這一下,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趙德昭身上。


    趙德昭霎時有些無措,輕輕地叫了一聲:“妹妹。”泰安公主卻又將他拉上前幾步。隻得定了定心神,向太祖行禮問安。


    太祖轉回頭並沒有多看。腦中驀然現出賀氏悲傷的臉。高純誌說那是有妖法迷了他的心智,並非真是賀氏的魂魄。可是他還是無法釋懷。他是了解賀氏的,如果她泉下有知,知道這些年他對德昭的冷淡,一定也會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可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趙德昭道:“站著做什麽,你也坐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甚至很有些冷淡,卻令眾人大覺意外。


    趙德昭自己也是愣了一愣,還以為聽錯了。直到泰安公主提醒,才口中稱謝,坐在了趙德芳身旁。


    趙光美把那一對父子看了又看,心中疑道:皇兄素來不喜德昭,每每冷厲以對,如何今日倒客氣起來?想起近來,立儲之事又被提起,那一班大臣又為立弟還是傳子爭得麵紅耳赤,太祖隻是不表態。不由得心內一動:若是立子,德昭身為嫡長子,性情謹慎寬厚,確是既有名又有德。難道皇兄果然動了此念?忍不住又看一眼他的另一位皇兄。


    晉王端正地坐著,正笑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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