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醜事不濟,隻得撇下女孩兒,將身一團就從眾人頭頂上躍了過去。三跑兩跑仍停在棗樹下,露了一臉凶相道:“山野村夫好不識抬舉。可知道我乃吳公嶺山神,你們數代風雨調和都因我善心庇佑!竟敢對我大不敬!”


    眾人吃了一嚇,因見他確有些鬼八道,便都不敢亂動了。


    女孩兒卻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大哭著罵道:“你看你從頭到腳,連個人樣都沒有,還妄自稱神!即便你是神,如此不知廉恥,也是個髒神惡神!”


    高純誌聽到此處,心中暗道痛快。誰道女子頭發長見識短,偏有巾幗豪傑。


    老漢卻一臉懊悔,猛拍了一把膝蓋落淚道:“正是這句話得罪了那位山神。我早該攔住她啊!”


    高純誌勸道:“是否山神,還未可知,老哥何必……”


    沒說完,老漢便連連擺手:“高大俠,待你聽完下文便知曉了。”


    那人勃然大怒,惡狠狠道:“我看你們是好日子過膩了。好,我便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從今日起,吳家莊上不降一滴雨水,下不留一條小溝,我要你們顆粒無收!”說罷,轉身跑上小道,白影一閃就不見了。


    起初大家夥還半信半疑。誰道該汲水做飯了,水桶一放下去,嗙的一聲砸在了井底。聽聽聲音不對,伸頭一看,早上還好好的井竟然幹得見了底。莊裏共吃這一口井水,這還了得。大家才慌了起來,分頭去附近的河流小溪。竟然全都幹得河床朝天,真連一條小溝也沒留下。雨也果然一直沒下。有時候眼見著大風直吹,天邊一塊塊烏雲飄過來,都盼著總該下雨了,回回都是到了吳公嶺便不動了。吳公嶺上雨水狂澆,吳家莊卻連一滴雨水都沾不著,大家夥越來越慌了。


    往後要用水,就得走上一百多裏地到另一個村子去運。平時吃水還勉強夠用,可是地裏那麽多莊稼怎麽夠?天一熱,更是杯水車薪,一根根全都枯死了。家家戶戶雖有存糧,可是再拖下去,也隻能坐吃山空。不少人家都搬走了,剩下不肯搬的,也想盡辦法把兒女寄養在外地的親戚朋友家。吳家莊一天比一天蕭條。


    身為莊長,老漢哪還坐得住。領了一幫老人殺豬宰牛,帶了大批的供品,三步一叩地爬上吳公嶺去,求山神息怒。一群老人頭破血流,眼花耳鳴地跪了大半天。許多人因受不了山間正午的暑氣昏了過去。


    老漢哭道:“山神啊山神,衝撞您的是我的女兒。吳家莊的鄉親都是不相幹的,您要罰就罰我一家人吧!”


    一頭叩下去,忽聽嘿嘿一笑,眼前已站了那人。


    眾人就像黑暗中抓住了一絲光亮,忙山神山神喊個不停,磕頭如搗蒜。


    那人蹲在一塊石頭上,笑得既得意又陰寒:“看你們有些誠意,我就指條明路吧。”


    眾人大喜。


    老漢虔誠道:“山神請說,小民等無有不應。”


    “此事因你女兒拒絕我一番好意而起,如今我也不與她計較,仍叫她乖乖嫁來便是。”


    “這……非是小民舍不得女兒,隻因她是個極倔強的孩子……”


    “哼!不必費話!她那日說的話我都一字不差地記著。她就是死了,你也得把她的棺材給我抬來!”


    老漢還想周旋,那人已經不見了。


    大娘哭得越發傷心:“老頭子回來,對女兒一說。女兒便白著臉不作聲了。半晌才咬牙對我們說,你們就把我的棺材送去吧!之後便千方百計地尋死。我和老頭子沒辦法,隻得找了一瓶假毒藥回來,騙她喝下,其實隻是睡上一兩個時辰。全莊的人都去送親了,我和老頭子實在不忍心去送,因此留下了。”


    老漢抹淚道:“隻盼女兒到時能想開點,又或者那山神真以為她死了,也就放手了。”


    高純誌聽罷,心道:這不是自欺欺人麽?看他二人哭得淚人兒也似,重話又說不出口,真是又氣又憐。急忙走到院子,四處一看,果有一座不甚高大的山嶺橫在夜色中。便遙遙指著問:“吳公嶺可是那裏?”


    老夫婦連連點頭。


    高純誌略鬆一口氣。這麽遠的路程,送親隊伍走得也不快,還能趕上。便將手一拱:“救人要緊,我先去了!”與此同時袖間放出銀蟬,飛身踏上。


    老漢還有些沒底,正要叫他等等,早見銀光一閃,不見蹤影了。


    高純誌禦起銀蟬一路疾追,直追到吳公嶺竟也沒看見送親隊伍。心裏好生疑惑。山間穿梭了一回,倒是在半山腰找到了那口棺材。下了銀蟬,四下裏一看,還是一個人影也沒。心裏連道怪哉。念著棺材中還有一條性命,便上前要去推開棺蓋。


    不料,手剛搭上,便聽嘭的一聲巨響,棺蓋飛了出去,內中飛出一道青光直奔他自己麵門。


    高純誌猛吃一嚇,幸而先存了戒備,忙腳下一點側退有一丈距離。


    還未站穩,又聽棺材中有人大喝:“回!”便見才躲開的那道青光倏然折回,又朝他飛刺而來。


    高純誌手指一揚,調出銀蟬迎上。一青一銀兩道光芒鏗然相擊,黑暗中蹦出點點火花。這一擊平分秋色,兩樣法寶各自震退。棺材裏翻出一道矯健身影,接住青光。原來是一把柳葉刀。


    雙方一時都沒出手,相互靜觀了一氣。林間幽暗,借法寶寶光可將來人看個大概。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年人,不高也不矮,眉目間全是熱血正氣。高純誌隱約覺得對方有幾分熟悉,正要開口,卻聽對方先問了一聲:“是青城派高師兄麽?”


    微微一怔,那人的聲音又提醒了他,恍然記起道:“原來是黃山派薛師弟!”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誤鬥了。


    對於薛青,高純誌印象並不深。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六年前的比試大會。當時他並沒代表黃山派出戰,隻是安靜地站在他師父黃山派掌門元音大師身後。那時他還是一個十分瘦小的半大孩子,皮膚黝黑,沉默寡言。高純誌對他所有的了解就是元音大師新收的,也是最後一名弟子。第二次見到他,則是三年前的比試大會。人已長高了許多,也成了黃山派正式參戰的弟子之一。但是高純誌沒能與他交手,也沒能親眼評估他的實力。他第一場比試就碰到了上一次大會的第二強手,毫無懸念可言地落敗。而當時,高純誌也正進行第一場比試,同樣毫無懸念可言,但卻是勝出。今次一見,又成長了不少,儼然大人模樣了。


    二人笑著彼此見禮。


    高純誌問:“薛師弟怎會深夜在此?”


    薛青便也笑著說明原委。


    原來他也因趕往峨嵋路過此地,恰巧遇見那隊奇奇怪怪的人抬著這口棺材過來。擦身而過時,分明聽見棺材裏有女子掙紮哭叫。當下攔住隊伍,放出女子。便又問出了高純誌才知的那番前因後果。高純誌便明白過來了。大約是那女孩兒喝得藥量不夠,提前醒來,也見得是她命不該絕撞上了薛青。


    薛青煩惱道:“我好言勸他們先回去,怎奈他們一個個懼怕山神,硬要將女子再裝回棺材送上山來。我豈能眼見他們做出害人蠢事,隻好將他們一個個點昏,藏於路邊深草叢中,設下結界保護。然後自己抬了棺材上來,藏身其中,準備出其不意。待我收拾了那勞什子的下流神仙,再回去給他們賠罪。”


    高純誌雖覺得他行事有些過分,但也還算周道,隻好笑著搖了搖頭:“怪道我一路追來,竟一個人也沒看見,還以為出了什麽意外,原來是你設了結界。”見他麵露羞赧,便也不在此話多作停留,隻問,“你在此多久了?那山神沒出來麽?”


    薛青也很疑惑:“說久不久,也有半炷香的時間了,一直沒甚動靜。”


    照老漢所說,此山應在那山神控製之下,有外人闖入不應如此平靜。又在耍什麽花樣?


    高純誌道:“薛師弟,不如你我再分頭找找,方便行事。”


    薛青也等得煩了,正中下懷。二人遂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相背而行。


    這山從外看去不算高大,入了山中卻林茂徑深,似落入了一片迷離世界。高純誌且行且探,隻覺腳下腐葉爛枝糾纏,十分泥濘,頭上也頻頻掉落夜露,鼻間一呼一吸都是潮氣。看來吳家莊缺了半年的水,倒都便宜了吳公嶺。遑論那人是神是妖,能調水阻雨也不是一般角色了。須小心才好。


    尋了不知多久,隻是平靜。


    山裏幽黑一片,月光也被密葉遮牢,漸漸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也不知道是不是沿著一個方向找,又或者已經找岔了,隻得暫且停下。正要略作休息,忽然間,腳下一晃。晃得不很厲害,高純誌仍站得很穩,但樹葉無風自搖,嘩啦啦響成一片,足以證明並非錯覺。


    他四處看看,一切又恢複了安靜。不知名的鳥兒在林間發出嗚嗚的叫聲,很低很模糊。聽了一會兒,又覺得像猛種野獸的嘶鳴,隻是隔了很遠。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呢?不是前麵也不是後麵。左麵,還是右麵?


    都不是。


    高純誌心頭一悚:是地底!


    慌忙駕銀蟬飛起。雙足剛離地,便見地麵劇烈顫抖起來,有轟鳴聲從地底傳來,形如地動發生。轟鳴聲越來越響,能感覺到離地麵也越來越近。驀地一聲雷響,地裂山搖,一道青色巨光破土而出,衝毀層層樹冠直奔天際。匆匆間,仿佛有一個人影伏在青光上。原本連綿相接尤如一頂大傘的樹冠,破了好大一個窟窿,淡薄月色和點點星輝撒了進來。


    高純誌仰首細觀。青光盤踞在窟窿上空,現出本相。是一條巨大絕長的青龍,片片龍鱗有如碧玉,四隻龍爪隻鉤鋒上一截霜雪。雖未齜牙舞爪,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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