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我做了個畢生以來最大膽的決定,我把安心送上了飛機,自己卻沒有跟著她一起離開。我讓邁克去機場接安心,電話裏千叮萬囑。因為我很清楚,也許,今生今世,我都沒有機會再見到安心了。


    我要和阿來他們一起行動。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沒離開,直到我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才嚇了一跳。原本周密的計劃因為我的到來,顯得稍微有些騷亂。


    “你怎麽來了,你還懷著少爺的孩子……”伏祥說道。


    經過全副武裝的伏祥此刻就像《偷天陷阱》裏那個白頭發的老頭子,雖然蒼老,卻不失靈活。


    “你都可以來,我又怎麽不行呢?帶著孩子來救他父親,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否則,怎麽有資格做我和阿皓的孩子。”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可是……少爺如果知道……”


    我打斷他:“他不知道,就算知道那又怎樣?他應該為我感到高興。好了,不用再說了,如果你們打算在這裏浪費時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又把阿皓帶走的話,你們就盡管在這裏耗著吧。”


    事已至此,他們見我如此堅決,也沒再堅持。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就這一次,就這一次,算我重新回到以前瘋狂的日子,再做一件瘋狂的事情。


    看守殷澤皓的警察荷槍實彈站了好幾個人,我把預先準備好的軟墊塞進肚子裏,裝成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從警察身邊慢悠悠地走過,警察見我走近,伸手把我攔了下來:“對不起,請你離開。”


    我裝作害怕的樣子:“怎麽,我在床上呆得累了,出來走一走不行嗎?”


    有一個機靈點的警察狐疑地問我:“你一個孕婦跑這個科室來幹什麽?”


    “我老公住院了,我不能來看一下嘛?你這個小夥子怎麽說話呢?我大肚子就活該呆在家裏哪也不能去啊?”我邊說邊朝他擠去,虛掩的門微微露出點端倪,殷澤皓果然在裏麵,隻是依舊帶著手銬。


    他實在是太危險了,即便住院,已經躺在床上,依然不能放鬆對他的束縛。


    我碰到那個年輕的警察身上,他怕傷到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我順勢一倒,做出摔倒的樣子,跟著就大喊起來。


    警察們亂了分寸,等待在旁,裝成病人家屬和清潔工的阿來和伏祥他們見狀趕緊衝了上來。警察們終於發現不對勁,槍聲響了,病房裏亂成一團。我施手打暈了就近的兩個警察,大喊著:“不要打死他們。打暈就行了!”


    他們也是無辜的,我不想因為要救殷澤皓再傷害人命。至少,要為肚子裏的孩子積點德。


    殷澤皓聽到我的聲音,大喊一聲:“安閔,你怎麽來了!”


    說著,狠狠地盯了阿來一眼。


    阿來沒有辯駁,我主動承認:“是我自己堅持要來的,和他們無關。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我們趕快走。”


    外麵警笛聲四響,從大門走已經不可能了。我想起當初在榮華大廈的那一跳,今天,我們依然要這樣,否則就再也沒機會。


    正當我們要跳的時候,伏祥突然低低地說了句:“你們快走吧……”


    我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


    殷澤皓首先發現不對勁,上前扶著伏祥問道:“你怎麽了?”


    這一扶,就是一把鮮紅的血。在剛才混亂的槍聲中,伏祥中了流彈!


    “少爺,你快走吧,安小姐和肚子裏的孩子需要你。你快帶著安小姐遠走高飛,離開這裏……我快不行啦!”伏祥虛弱地說道。


    “不行!伏祥,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殷澤皓說道。


    伏祥搖了搖頭:“本來我是個被人看輕的人,能得到少爺這麽多年厚待,不嫌我不中用,我已經很感謝啦。少爺,伏祥沒什麽報答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臨了能幫上一點忙,也算是我的榮幸。你快走吧,他們馬上就上來了,再不走,就誰都走不了了……少爺,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這幫兄弟想想,還有,為安小姐想想……”


    阿來抹了把眼淚說道:“少爺,再不走來不及了!”


    殷澤皓終於悲傷地丟下伏祥,我看見他暴出的青筋,知道他隱忍的痛苦。失去一個忠誠的手下不亞於失去一個心愛的人,那兩種不一樣的感情卻有一樣的分量。


    我們抓著管道一路向下。身後是淩亂的槍聲。伏祥用最後一絲力氣給我們爭取了時間。


    天羅地網開始拉開,全城都在播放著關於我們的追捕令。我們像無處可逃的蒼蠅,所有的港口,所有的出路均被堵上,原來的計劃終於還是出現紕漏。我很擔心。


    阿來拿出幾張假的身份證,還有一些喬裝的胡子假發什麽的。他帶來的一個化裝師據說是好萊塢影視公司的,化裝技術一流。在他的妙手下,我們果然,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但是我們依然無法從正規渠道逃走,為了逮捕我們,縝密的公安機關連人臉識別係統都用上了,那套係統能輕易識別化裝技術下的真麵目。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冒險,登上原計劃定的那艘船。


    在預定的時間裏,我們到了那裏,可是船遲遲沒有來。心急如焚的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阿來凝重的表情也說明他此刻覺察到什麽不對勁。良久,他小聲說道:“少爺,好象有什麽不對。我們先回去吧。”


    已經來不及了,四麵突然亮起的手電光線聚攏而來,伴隨著無數聲“不許動”,我們一行人被團團包圍住。


    在結局明顯地呈現在麵前時,我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好吧,我朝殷澤皓看了看,笑道:“這樣,我們倆都可以在牢裏等對方了。”


    我的話像是觸動了殷澤皓,讓他在那一刻做出瘋狂的舉動,他要殺出一條血路!


    他帶頭的反擊讓阿來他們群情激昂,他們一個個都舉槍反擊,混亂中,阿來把我和殷澤皓推到水裏,大叫著:“快走!”


    我沉入水底,拚命地遊,拚命地遊,就像那年,在海上拚命地遊一樣,急切地想找一個安全的避難所。岸上槍聲一片,我知道阿來他們活不了了,為了我們,他們一個個都沒能逃過送命的下場。


    不知道遊了多久,天已經亮了,我們坐在郊外一座廢棄樓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殷澤皓摟著我,精疲力盡的他笑道:“安閔……如果……如果我們能逃出去,你會不會嫁給我……”


    眼眶有熱熱的東西流出來:“會,我一定會。如果我們逃不出去,阿皓,我們就下輩子……好好在一起……”


    他抱著我,笑得很開心,然後輕輕地吻了我,在我耳邊含糊地說道:“你一定會逃出去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話裏的意思。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我們逃不過宿命,做了錯事就一定會有報應的。我和他,原本就注定了是這樣的下場。


    沒想到的是,洛霄也來了。


    警察們將我和殷澤皓圍在樓裏,高喊著要我們出去自首,以求寬大處理。


    “我們出去吧,阿皓……”我輕輕說道。


    他朝我露出一個微笑:“好……”


    我們一起走到門外,突然,他摁住我的脖子,槍口頂住我的腦袋,惡狠狠地說:“你們全部給我退下,否則……我殺了她!”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有些猝不及防,我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又聽到殷澤皓說:“你這個賤貨,是你通知了洛霄,讓他帶警察找到這裏的,是不是?你不怕你女兒死在我手裏嗎?你膽子真的很大啊……”


    我瞬間明白他想做什麽。他試圖用這種方式告訴警察,我是被他脅迫,是因為他挾持了安心所以我才要去醫院救他。殷澤皓,他最終選擇用這種方式讓我活下來。


    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我想說你不要這樣,可是他已經在我耳邊說:“安閔,為了我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洛霄也會意了他的意思,趕緊說:“你不要想再用安心挾持安閔了,我們已經找到安心,殷澤皓,你快束手就擒吧。”


    殷澤皓大笑幾聲,喃喃說道:“我輸給你了,洛霄,不過我不甘心,你等著,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說著,他重重地吻了我,雙唇那麽冰涼。然後當著所有警察的麵大聲對我說,“我們相好一場,別怪我,我綁架你女兒也不是願意的,誰叫你身手那麽好呢……”說著,他把我往外一推,槍口直直對著自己的腦袋。


    幾乎是同時,槍聲和爆炸聲一起響起,我竟不知道,那幢廢棄樓裏有那麽多炸藥。殷澤皓倒在衝天大火中,任憑我撕心裂肺地喊著他的名字,也無法把他從大火中喊回來。


    殷澤皓,他終究還是死在我的麵前……


    而我,怒急攻心,暈倒在洛霄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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