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節的前一天,皇上皇後召集內命婦在平陽宮內。


    皇上是主考,丞相是副考,皇子師傅秦太傅出題,皇後皇子與眾多朝中大臣隻是觀眾,一同坐在殿中喝酒議論。


    午時一到,得到皇上應允後,太傅方轉身麵向我們方向先行問道:“娘娘們準備好了嗎?”


    眾人微微點頭,大嫂因病未參加,太師傅便走至領頭的太子妃身前,開始提問:“請娘娘先告訴老臣,常語如隔三秋的出自。”


    容芰荷微微一笑,聲音靈動,“出自詩經采葛。”


    太傅點頭,“不錯,娘娘可否背出?”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聽到她的回答,太師傅滿意的撚了胡須,蕩起一片笑意,接著再問:“娘娘可知女誡?”


    見她再次點頭,便接著問到,“娘娘可否說出前八句訓言?”


    “莫舉止輕狂,莫妖喬打扮,莫高聲說話,莫耳軟舌長,莫搬弄是非,莫離間骨肉,莫煩言絮聒,莫巧言狐媚。”容芰荷自信滿滿的笑有春風般的暖意。


    “樊遲問仁?”


    “子曰愛人”


    “問知?”


    “子曰知人”


    “哈哈哈,答得好。”太師傅一臉笑意回身稟了皇上,“太子妃的卓識臣真是三番兩次的領教了。”


    每一位王妃,太師傅都會一一問來。[]


    坐在殿下飲酒的王爺無不手持酒杯不時地探看自己的嫡室是否給他長了臉,直到看著自己的夫人考過,才長長舒了口氣。而我幾次瞥向一旁都發現陸離一臉淡然的飲酒,連頭也沒抬起過一次。


    “娘娘……寧王妃……”好像有什麽人在喚我,我忙轉了頭,看見一臉微笑的太師傅,“娘娘可有準備好?”


    我含笑著點頭太師傅出題。”


    “請問娘娘何為女德?”


    “性格柔順,舉止安詳,持身端正,梳妝典雅,整潔祭祀,孝順公婆,敬事失主,和睦妯娌,禮貌親戚,寬容婢妾……蠶桑紡織,慈生畜牲。”雖然我對這些不怎麽熟悉,好在陸離扔給我那一本書裏明明白白著記著了。


    好,再來……”太師傅揚起了頭,“北宋時範仲淹任延州知州防禦西夏,治軍嚴整,西夏人謂其?”“胸中有百萬甲兵”我揚了揚眉毛,南宮是西夏人,成日在我耳邊說這句話來顯耀自己。


    “毛遂譏眾、碌碌無奇,請問娘娘何解?”


    “秦攻趙國,毛遂自薦隨平原君往楚國求救,並按劍上前說服楚王出兵,譏其餘十九人為碌碌無為之輩。”“不棄槽糠的出自?”


    我的目光微微掃向陸離,他持杯的手腕一頓。


    我揚頭看著太傅:“漢光武帝劉秀想要宋弘拋棄妻子,改娶湖陽公主,宋弘回答‘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等到眾位王妃一一問過,太傅轉頭向皇上一行禮,“皇上,諸位皇妃實在是不分上下,博學有才,德賢兼備,請皇上皇後和丞相分別定奪。”


    皇上看向丞相,“愛卿,聽說你這陣在天文星象,不如看看我的這些媳婦可否有與你誌同道合者。”


    皇家內命婦讀四書五經,念諸子百家,背女規女誡本不是什麽稀奇。可是若談及天文,恐怕不是每個人都能略知一二的。我身旁的幾個嫂嫂們已經開始小聲嘀咕。


    丞相起身,走向我們,“王妃們可知何為七政?何為五緯?”


    一陣沉寂,大多數的人都垂下了頭,但聽太子妃的聲音婉轉動聽,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合稱七政,金木水火土星又叫五緯。”


    丞相驚喜地幾步邁到太子妃身前,“太子妃果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不敢當,家父及長兄酷好五行之數,我也隻是略知一二。”


    丞相點了頭,卻猛然轉身看著我,“寧王妃和太子妃同出一門,對天文也略知?”


    不等我回答,太子妃已經接過了話機,“家妹從小留在家鄉,恐怕會讓丞相大人失望,大人還是不要為難家妹了。”


    “不僅才藝出眾,連愛護手足的心意也讓人欽佩。”丞相不再看我,轉而對勤王妃笑。


    我隻覺得渾身每一個器官都在發燙,外人也許聽著是為我解圍,可聽在我耳中,卻如針紮……我十三歲那年初入府第,縱然有父親母妃的悉心嗬護,可年長的大哥始終視我為外人,倒是二哥對我親切。大哥喜好天文,每一次從師傅那學到了新奇的都會關著門來偷偷教給兩個姐姐,每一次父親考察我們的時候,隻有我……對天文一個字也答不出來。再以後蕭玄來到我身邊,我才從他那裏學到一知半解。


    這一次,姐姐又一次提到這件往事,隻讓我覺得壓抑多年的委屈席卷而來。


    丞相興趣盎然的繼續問著,“那麽太子妃可知二十八宿的分布?”


    太子妃紅唇微抿,“東方蒼龍七宿,北方……大人,我實在記不清了。”


    我微微吐氣,輕輕的接過話,“東方蒼龍七宿,稱為角房箕;北方玄武七宿女室方白虎七宿胃觜方朱雀七宿柳翼二十八宿外,還有三垣,即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當我一口氣說完時,丞相已然一臉驚詫,輕拍雙掌,大笑著轉身麵向殿上,“想不到……淮南王府真是藏龍又臥虎,容氏之女確實不凡。”


    我那皇後姑姑終保持著沉著得體,雙眼笑中帶俏的看著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朕最近一直很煩惱,”沉靜許久的皇帝終於開口,“我朝與遼國不久就會有戮戰……朕連日翻遍孫子兵法,也略微有些心得……也想問問你們,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還有最後一種……你們可有人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皇帝一甩袖子,“看來我是過於難為你們了,你們這些皇子嫡室隻需打理王府上下,深諳倫常女德便足夠,打仗還是男人們的事。”


    “是死地。”


    那雙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亮,直直的逼向我,聲音喑啞,“七兒媳……你說的是什麽?”


    “是死地。”我重複了一遍,大殿內我的聲音久久不散,眾人詫異的盯著我,回答出來並沒有什麽,而是……一個女人可以熟讀四書五經,可以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可是一個深諳兵法,精通兵書的女人,尤其是皇室裏的女人,誰也不知道這是天大的福氣還是禍事。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後悔,不該如此……鋒芒畢露。


    我自納蘭山莊長大,從小在兵法劍譜戰略刀功中汲取百家之長,外祖父過世,十二歲便接任武林盟主之位,雖有南宮相護三年多大大小小也有數十場浴血奮戰,也能算得上在刀光劍影血光箭林中活下來一步步走到如今。


    “七兒媳……你說此次攻遼,是攻池,攻城,攻險要……還是?”


    我微微一頓,“皇上可要聽婦人的粗鄙之見?”


    “你說。”皇帝重重點了頭。


    我吸了口涼氣,“攻心為上。”


    皇帝眯起了雙眼,嘴角散開了笑意,“不愧是百戰百勝淮南王的愛女。”


    說罷,看向一旁的皇後,“月冉……你容家的女子是皇家的福氣啊。”


    我那皇後姑姑帶著讚許笑意衝我微微點頭,藏著深意。


    我再看那殿旁的清俊麵容,依舊是雲淡風清,卻揚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手中的夜光杯。


    我把心沉沉的放在肚子裏,仰起頭看見姐姐衝我鼓勵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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