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回到府裏,已是傍晚。


    我在房裏隨口吃了些甜粥,把幾日來府裏耽誤的事情都一一吩咐了,坐在窗前看著賬本,也不知什麽時辰了,看著對麵書房的燈還亮著。


    懶洋洋的起身推門出去,穿過水榭亭子,在北屋書房前頓了腳步,還不等敲門通報。


    就聽裏間傳來陸離的聲音,“直接進來吧。”


    書房燈影憧憧,陸離背手站在窗前,望著院落中的池水。


    我拉了拉袖子,不解的走上去,“這是怎麽了?什麽時辰了,不見你回翊淩那,也不說在書房熄燈休息,昨夜不就熬了通宵,怎麽今夜還沒個困,當自己個兒是鐵人?”


    他背過身子衝著我輕輕地問。“我想問你對旱情地看法?”


    “剛剛過了一個暖冬。積雪不多。春旱倒也不稀奇。”我輕柔著有些沉重地額頭。“隻不過都已經三月份了。春雨遲遲不來。怕誤了莊稼地播種。”


    “那這場雨你預料還要等多久?”陸離揚了眉毛深深地看著我。


    我的視線從窗口移到沉暗的天空,“不遠了……照這樣下去,不久就要來了。”


    陸離點了頭,拉著我來到書桌前,一指桌上三三兩兩的書冊,“你看往年的記載,最晚的也是在四月前。再來看這圖紙。”


    我拿起那張足有一個人高的圖紙,有些驚訝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注釋,“這是你準備興建的蓄水池?”


    “我料這場雨不會太持久。”陸離微微皺了眉頭,“倘若旱情繼續,當然要趁這場雨蓄積有限的雨水。等到到時再動手,恐怕來不及了。”


    原來他從宮中出來,悶在屋子幾個時辰連晚飯都不用是在鑽研這些,未免有些心疼,於是說,“你著急百姓的疾苦我知道,可也得注意自己個的身子不是,多少人還指著你呢。”


    陸離淡淡一笑,“你說我才想起來,從下午到現在還饑腸轆轆呢。”


    “我讓人給你做碗粥。”我說著要準身。


    “不用了。”陸離忙拉了我,“也不看這會兒什麽時候,廚房的人早讓他們退了,連小四他們幾個都打發著睡了。”


    “不是還有我嗎?”我笑笑,“你想吃什麽口的?得了,你就湊合湊合吧。”


    說著,我忙從書房裏出來,徑直走向正院的小廚房,洗了西米薏米,合著切碎的銀耳一起煮。捏了小糯米丸子扔進沸騰的鍋裏,放下一絲絲翠綠的油菜。


    等我端著熱騰騰的粥轉身出廚房時,才看見陸離不知何時站了我身後。


    “這叫清絲白玉粥。”我把碗往他眼前一推,“我外公最好這一口,清談滑嫩。”


    陸離一笑,舀著勺子一口口送到唇邊,“的確有味道。”


    我滿意的一笑,想起來什麽忙問,“從明日開始,你就開始那些個工程?”


    陸離點了頭,“是要抓緊了。”


    “那豈不是要很辛苦?”


    “大概要幾日吃住在工地上。”


    我一歎氣,“我過幾日要隨著皇上祭祖,翊淩那身子也不便。要不,我差個丫頭跟著你也好照料著。”


    “不用,還有小四幾個跟著。”


    “畢竟有個丫頭照料著會好一些。”


    陸離低低咳了咳,“何時對爺的起居飲食這麽掛心了?”


    “好歹我也是個嫡室不是?自然要對得起這名位。”我一撇嘴,沒好氣地說。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裏淡淡地說,“你也忙著好幾日沒睡個安生覺了,明一早不是還要去宮裏赴任嗎?睡不了幾個時辰了。”


    我笑著站了起來,“我這就回去迷糊一會兒,你這也別太拚命。[]”


    走出書房,看著窗影裏,他又落座在書前,我輕輕一歎。


    我這個殿前禦官使當得極其清閑,偶爾去幾個宮殿串串門,再來就是同女官下個棋。


    “娘娘……”


    正當我挑了個陽光暖暖的晌午準備夢會周公的時候,有人踏進了園子,喊著我。


    我失落的起身,衝來人一笑,“秦太師傅,怎麽有空來了我這?”


    秦太師傅行了禮,在我身旁坐下,“娘娘,您現在掌管女官,臣想求您幫個忙。”


    “太師傅客氣了,但說無妨,看我有沒有這個薄力。”


    “娘娘,小女蘭若如今已經十八歲了。”秦太傅一歎氣,“按常理,這個年紀早該許配了人家,這些年,臣對家裏人疏忽,連同臣這獨女,也耽誤了她的大好時光。這孩子從小聰慧,受皇上恩寵,能入宮修為。她十五歲那年,皇上賜了婚,可她卻一直不肯嫁,那門婚事便也作罷了,如今到她這年紀,臣再不敢同從前一般眼光高,隻求能有好人家照料她的後半輩子。”


    我點點頭,“所以太傅想讓我收了秦女官的官帖,讓她出宮。以防一誤再誤。”


    “正是此意,臣從親戚那裏為她尋了一門好親事,隻等她出宮,就能辦了酒席。”


    “既然是好事,這個忙我是一定幫的。”我笑笑,又略微擔心的問,“隻是……秦女官對此事的看法是什麽?她同意了嗎?”


    秦太傅皺了眉頭,“倘若她肯答應,臣也不會來求娘娘。”


    我思慮了片刻,有所顧忌的問,“或許……秦女官在宮中有了什麽心上人,所以不肯離開。”


    秦太傅歎了歎氣,“要說有也的確有一人,隻是這許多年了,臣也不敢揣測。”


    “這樣,太師傅,我去跟秦女官談了再來回您可好?倘若她不願意,單單我執意收了她的官簿,她心裏也不會好受。”


    秦太傅歎著氣點了頭,送走秦太傅,我一刻不停的趕往尚儀宮。尚儀宮內,秦蘭若正有條不紊的訓導著新近女官。


    看見我走進,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女官忙跪了下來。


    我微微一笑,看向秦蘭若,“秦女官,你來我這一下。”


    “這裏沒有外人,你大我兩歲,昭質自然要念你一聲姐姐。”我笑著往她麵前遞了花茶。


    秦蘭若蒼白著臉,“娘娘,您不是要折殺小的。”


    “我現在也是皇上賜封的女官,你隻把王妃的身份放一邊就好。再者,千禧節的時候你也幫了我不少,我本就喜歡有才藝的女人,見了你打心眼裏歡喜,認你做姐姐不過分吧?”


    秦蘭若微微笑著,“瞧您說的,這是小的的福氣。”


    “這麽說,我這妹妹你是認下了?”我心裏想著她總算掉進了我的陷阱裏。


    秦蘭若低了頭,微微紅了臉。


    “既然是姐妹了。”我拉上她的手,“妹妹問你,你該不該說實話?”


    “娘娘…妹……想要問什麽?”


    我一笑,“你的終身大事啊。”


    秦蘭若一慌,臉色突然一沉,什麽人都不嫁……”


    “那你想一輩子守活寡在宮中?”


    秦蘭若又低了頭,“我父親找了您是嗎?”


    “沒錯,不過這也是為你好。”我說。


    秦蘭若仰起頭,一行清淚落下,“真的是為我好嗎?你可知他們給我找了哪門親事?他們讓我去做三皇子毓親王的十三房妾室,我父親被三皇子以權威相迫隻能應了王爺的要求把我嫁進去……我秦蘭若不是一心向富貴榮祿,什麽王妃什麽娘娘,我不稀罕,我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連堂堂的六皇子的嫡室都不去坐,怎麽可能去坐勞什子皇子妾室?”


    我驚慌的一顫,“六哥…是怎麽回事?”


    秦蘭若皺著眉,“既然妹妹有心認我這個姐姐,我說了也無妨,三年前……皇上賜我與六皇子大婚,我死也不從,求著皇後留我在宮中一世為女官。”


    我略微懂了一些,“可你為何不從?”


    “我心底……有一位良人,縱然今世不能相守,可也想遵從自己的心願守住從前相許的諾言。”


    我心底一顫,縱然不能相守,遵從心願……眼前秦蘭若能做到的,我卻無法做到,我還是選擇了家族為我鋪好的路,縱然在心中無數個不情願,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這條不歸路。諾言……和玄許下的諾言太多了,我又實現了哪一樣?我無法遵從自己的心,也無法作一個完整的容家人。


    “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我微微笑著,“可是……如今三哥逼婚,倘若鬧到皇上那裏,縱然你多堅定,怕也抵不住……”


    秦蘭若堅定的起身,遙望遠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蘭若……”我忙起身拉了她的袖子,“還不到那個地步。”


    幫我?”


    “或許吧。”我輕輕一歎,“畢竟你現在是女官,你就是我的人,就算天子要你,也得從我手上搶走,你的心誌……我願意成全……”


    “可是三皇子還是會來找我。”


    “從今天起……你跟著我進我府上,至於以後我自有辦法。”


    秦蘭若咬了唇,“去寧王府……寧王他……”


    “不過是個加個女眷,這個事我一個人還是做得了主的。”


    我不由分說地抓了她的手,重重的握了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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