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南跨院的喜房,秦蘭若正蓋著紅巾坐在床邊,聽見我的腳步,忙要掀起來。被我一把攔住。


    頭巾可不是隨便能掀下來的,不吉利。”我笑笑,臨著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身旁站著個麵生的小丫頭,便問,“你是秦府裏陪嫁來的使喚丫頭?叫什麽名字?”


    “小碧。”那女孩倒是利落大方,絲毫不畏懼的揚著頭,回答。


    我點點頭,說著慣例話,“那以後可要貼心著照顧你主子,有什麽不如意的就直接來正屋找我。”


    “回王妃,側王妃是我從小的主子,我照料起來當然貼心。”


    我聽著她話裏火藥味還挺濃,笑笑,便不去在意。


    我站起身``。衝著秦蘭若柔柔地說。“姐姐在這歇著。我見了王爺。讓他少拚幾杯酒。早點進房。”


    我邁出幾步。秦蘭若淒淒地叫了我。“王妃……”


    我頓了腳步。轉頭看著她。


    “娘娘……”秦蘭若頓了頓,“我想說句心裏話。”


    “姐姐有什麽就說吧。”


    “我秦蘭若這輩子記著娘娘的好。”她加重了語氣,“生生世世記在心裏。”


    我一笑,“姐姐說的什麽話,之前便是認了姐妹,如今有緣共侍一夫,這其中的情誼……便更難分個你我了,倒是姐姐屈尊做小讓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呢。”


    那豔紅的喜帕下,突然有水一般的東西落了下來,砸在她鮮豔的吉服上。


    我一愣,忙讓小碧去擰個毛巾遞過去。


    “姐姐,隻說出閨時臨著母親落淚,沒聽說過這都進了新門,還哭了。快把這金豆豆拾起來,大喜的日子可要高高興興的,別沾了晦氣。”


    臨了,囑咐了兩句,便走出喜房,覺得有些累,便扶了廊子坐在一邊賞著月色。


    沒多久,喜房裏就傳來了小碧的聲音,“主子,您當著王妃哭什麽?第一天進府當然要挺起腰板來,別讓人覺著咱好欺負,從前院子裏,嫡室欺負小房們我們看得還少?!”


    “小碧,你不懂……”秦蘭若歎了口氣,娘娘的,這其中的原委我說了你也不懂。今後,不許對娘娘那麽無禮。”


    “我的善心主子,您怕什麽?換成三年前,從正門進來的人應該是您,倒是如今委屈著從側門進。”


    “小碧——”秦蘭若忙喝住了,“這話,你最好給我爛在肚子裏,被爺聽見了,小心他治你的罪,你若在這樣任性,我身邊也怕是容不得你了。從前的事,不許你提一個字……”


    懶洋洋的起身,無意再去聽秦蘭若的訓斥,我輕輕走出南跨院,看見書房的燈還亮著,心裏疑惑了便走了過去。看著書房門半開著,陸離半個身子露出來,我心想他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前園子和兄弟們拚酒說笑嗎?


    剛想推門進去,便聽到裏麵還有別人的聲音,一下子頓了腳步。


    “七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七嫂就這麽不入你的眼,雖然七嫂什麽都不說,可我們兄弟幾個心裏都明白著,大婚不到半年,就張羅著新禧事,明明就是——”陸修頓了頓,不再說。


    “是什麽?”陸離半揚了笑意。


    “不待見七嫂。”


    “是嗎?”陸離輕輕問著,“不過,這婚事……是你七嫂求來的。”


    “她這是為了保全王府的體麵,在意你的麵子,七嫂——若不是一心為你,怎麽會聽了你在江北昏倒的消息連夜從西陵偷偷趕到江北,可是七哥倒是你不顧及府裏的體麵,不念七嫂的心意,七嫂站在營外的時候……就那麽直愣愣的看著你和那丫頭卿卿我我,連一句怨言都沒有,轉身就那麽安靜的回去了,再以後又把這女人給你求了來。你卻不領著份情意,還說——”


    陸修突然一怔,沒了底氣透著半開的門縫看著靜靜站在門外的我,半晌才回過神來,木訥的喊了一聲,“七嫂——”


    陸離身子一僵,忙轉過身,直視著我。


    我沒動,倒是陸修知趣的轉身離開。


    半晌,我莞爾一笑,邁了進去,拉上陸離,“爺怎麽躲這清閑了,正四處找著你呢,要是喝累了,就早些回屋,蘭若那——”


    “那日——”他硬生生打斷了我,“你真的去了嗎?”


    我一愣,繼續微笑,“還重要嗎?”


    “你真的去了,是嗎?”他依然不放棄。


    我偏了頭,背過身去,走出了幾步,微微回頭,“爺還是早點回喜房吧,今宵千金啊。”


    我急步離去,心底說不出的痛意。


    翌日一大早,坐在床邊看書,卻見流觴笑嗬嗬的來回亂竄。


    直到她在我眼前晃了無數下弄的我心慌意亂,我才把書房下,把她拉到了身邊坐下,“你給我安靜會兒,成不?還有,什麽事就美成這樣?”


    “主子,剛才我聽春喜,春喜又聽常喜,常喜又從早上給南跨院端洗臉水的鏡嬤嬤那得知側王妃那沒有見紅,又聽說是王爺自己在書房喝個爛醉,回到喜房都已經是半夜了,當然什麽也沒做。”


    我眼神又回到書中,瞥了她一眼,“就這個?至於高興成這樣?”


    “反正,心情會好一些了。”


    我一笑,突然想到什麽,“爺這會兒喝醒酒湯了嗎?”


    早就進了宮。”


    我點了頭,“得了,你也別在這傻樂著晃我眼,去小廚房做了祛頭痛的湯,等爺下了朝直接給爺端去。”


    巳時,陸離就回來了,我坐在窗前看見他站在我正屋門口猶豫了一陣,才抬腳邁了進來。


    我回了視線繼續翻著手裏的禮單,這次大禮各房以及宮裏的賞賜都大方著呢。


    陸離一掀內室的簾子,看了我,隻是說著,“忙著呢。”


    我哦了一聲,忙抬起頭,兒回來的真早。”


    這時流觴已經端了湯藥過來,陸離端著一口氣喝了,放下碗,一揮手讓流觴下去,走到床邊,臨著我坐下,“被你準備著了,在大殿上頭痛的要裂開,就沒在宣政院待著,父皇允我先回來了。”


    “那爺躺會兒?”我放下書,看著他,“是在這,還是去姐姐屋裏?”


    “就這吧。”陸離說著一仰頭,往後栽在了床上。我幫他脫了靴子,朝服,蓋上了綢背,自己坐在一邊紅木桌邊靜靜的翻看著賬本。


    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翻完全部,揉了腦袋,剛要起身,轉身看見陸離掀了背子起來。


    “估摸著要用午膳了,爺是順便在這用了,還是……”我笑了笑,忙改了話,“瞧我這記性,你都回來這麽大半會兒了,該去南跨院那看看,姐姐想必等久了。”


    等他穿好了靴子,我便把他推出了門去。


    連著三日,陸離吃住都留在南跨院。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的在進行,每日雜七雜八的擺弄些東西,竟然也過得相當充實。


    偶然進宮了幾趟,除給定妃請安以外,幾個嫂嫂府裏,也要多去那裏坐坐,宮中未出閣的隻剩最小的兩個公主,鍾檸和鍾娉公主,所以我每次也捎帶腳去跟她們玩笑一番。


    姑姑還是不肯讓我進殿拜見,我也隻能從宮人口中打聽著她近來的情況,隻知道雖然良藥從不間斷,精神氣卻越來越差。


    回來的路上與四嫂同車,四嫂拉著我的手,說著體己話。


    “昭質,若不是我說你,宮裏我是看透了,你可以不爭,可以不要男人的心,可以不要那份美滿……可是作為嫡室,我們不能連這位子都不要,你是容氏的子孫,想你嫁進來也是多半也是因為家族,可你也不能忘了,就算是為了家族,也要守住在這個府中的地位,你這麽安靜溫順,不顯山不露水的怎麽坐的穩。”


    這話說到了我的心坎,恩寵隻不過是一時的煙霧,在府中的地位才是最穩固的靠山。就算我不去和蘭若爭寵,也難保別人不眼紅我的位子。


    我微微一笑,看著四嫂,“請四嫂賜教……”


    四嫂朱紅的雙唇在我眼前張了又合,無非是那兩個字,卻揪得我心疼……


    慌神的回到王府,陸離似乎已經回來了,正在前園子的正廳裏接客。


    我走進去,行了禮,坐在陸離身旁,突然愣住,這才想起一個月前陸離說過要會會納蘭山莊的人,我怎麽忘了。


    陸離向我引見著,“這是納蘭山莊金涅宮和木炎宮的兩位宮主。都是江湖上顯赫的名士。”


    納蘭山莊坐下金木水火土,五大弟子,也就是五大宮主,他們五人各自承襲一門納蘭山莊的絕技,各自招收門徒,共同拱衛納蘭山莊在武林的獨霸地位,所以幾十年來,每一位納蘭山莊的莊主,都能穩坐武林盟主的位置,和五大宮室的忠心耿耿相關甚切。到我,已經是納蘭山莊第十八代莊主。


    坐上的兩人,金無淚,木子寒,見了我,也是一驚,忙站起來,“莊……”


    我飄上他們一眼,金無淚會意忙轉向陸離,“莊主這回對霹靂堂的事很上心,一直囑咐了我們要謹慎。”


    我呼了口氣,微微笑了笑,還算這小子機智。


    陸離根本沒有注意到我這裏的驚濤駭浪,一臉專注的點點頭,“這一次,我希望得到你們莊主的協助,不用我說,隻要有了莊主的首肯,那便是得到天下武林的協助……況且,遼人對我朝虎視眈眈,已非短日,各路英雄好漢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敵寇逼入自己家的門口。”


    木子寒聽了讚同的點了點頭,倒是金無淚偷偷打量上我的臉色,見我麵無表情,他一臉平靜,“王爺,我們當然不會受遼人的羞辱,隻是……一切聽莊主得命,莊主近日不再山莊,我等也急切期待莊主在天下豪傑麵前表個態。一旦莊主命下,我等定當赴湯蹈火,傾力相助。”


    “那就勞煩你把這話帶給你們莊主。對我朝來言,這次事關重大,你們就是我陸某的恩公……”


    “不敢當不敢當。”


    陸離微微笑著,轉頭看我,“夫人,勞煩你為二位恩公準備住處,好酒美食招待著。”


    恩公……我頓時有笑出聲衝動,對我的手下喊恩公,那我成了什麽,但還是及時忍住了笑意,一臉溫和,“這是自然的,王爺放心吧。”


    “勞煩夫人了。”他如此謙遜,倒讓我反倒不自在,在人前,我們這夫唱夫和,如鼓琴瑟,真是裝得不錯,誰想背過人去,就誰也不是誰了。


    我起了身,走到兩位宮主麵前,微微做了請,“二位恩公隨我來吧……”


    他們兩人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木子寒聽了我的話,險些要站不起來的樣子。倒是金無淚一拉拉著他站起身,衝我抱拳感謝,跟著出了正廳。


    朝著西院走,見四下沒有人,金無淚,木子寒忙不迭道,“參見莊主。”


    “這裏沒那麽多規矩,再讓人看了就不好了。”


    “莊主,您對這件事情怎麽看?”金無淚輕聲問。


    我定了腳步,“我倒想問問你們的看法。”


    木子寒忙說,“且不說這幾年墨上教三番兩次的挑釁,單是國仇,我們也應該出力。”


    “你呢?”我看向金無淚。


    “木師弟此話也有道理,隻是以大欺小,有失道義。”


    “江湖上向來不問政事,納蘭家與官府一直是各走各的路,如今相互勾結隻怕被人說了不道義,兩國爭鬥,都想加以削弱對方力量……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再看看……”我微微皺了眉說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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