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眼前還有些暈暈乎乎,太醫立在一旁,漾著喜色,“娘娘,這一脈是喜,不是病。(.無彈窗廣告)”


    我心裏猛地一抽緊,對這個生命沒來由的害怕了起來,“有三個多月了吧?”


    “是。”


    “太醫,如今我府裏這麽多事趕在了一起,勞煩太醫給我開幾副安胎的就好了。先不用告訴王爺,我自會親自說,當前要緊的是孩子的眼疾。”


    日勞累心焦,娘娘這一胎不穩,也請娘娘要小心注意著。”


    我謝了太醫,起身送了他出門,流觴抱了繈褓走來,“您怎麽起來了,太醫說什麽了沒有,是不是太累了,身子孱弱,可要吃什麽調劑調劑?”


    我給她遞了手中的單子,“這藥你親自給我熬吧。”


    流觴放下繈褓,轉身出了內室。


    我倚在床邊,一隻手輕輕滑到那孩子微閉的眼皮上,輕輕的歎了一聲,“想著你平平安安的來到,可你還是那麽多劫難,這雙眼……倒是我欠了你的,你娘不會原諒我來了也隻會怨我吧。”


    又隔了三天,陸離終於回來了,據說那天陸離一回來就急忙詢問怎麽回事,連口氣都沒喘就到了跨院,那一日,翊淩哭得慘烈,我在正院都聽得清楚。


    這孩子安靜得很。極少哭鬧也極少笑。時常都是在睡著。翊淩把給孩子準備地衣物一口氣燒了。我和蘭若隻得抓緊著給他置秋冬地新衣。


    這日一早我正哄著孩子。陸離回府後第一次進了我地屋。


    我說:“這孩子還沒有名呢。是不是該取一個。”


    他坐在一旁看書。說地滿不在乎:“隨便討一個名字就好。”


    又是一陣沉默。我說:“前幾日太醫來了我這沒說完。我一抬頭看見他正凝視著自己。眼神冷峻。我愣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把沒說完地後半句“我有孕了”活生生咽了下去。


    “你這個嫡室做地還真是厲害。”


    我啞然一笑,“爺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了。”


    “多少人都不敢破的規矩,多少人都不敢擔的責任,你倒是有能耐。”


    “爺是怪我堅持用賀母草傷了孩子,還是認為我耍心計故意針對著府裏的稚子?!”我冷冷的問。


    床上的小人突然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我轉過身,哄著孩子,不看陸離,嘴裏說著,“爺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從後門出去吧。”


    他走到我跟前頓了片刻,終於歎口氣出去了。也許是為了寬慰翊淩,或者是看清了我的“真麵目”,陸離不同我打聲招呼便跟定妃請旨把陸禎還了回去,我縱然心底不好受,也不能說什麽。隻能在給陸禎收拾東西的時候偷著抹眼淚。


    陸禎淒淒的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手下繼續為他疊著新置備的新衣,“兒子,到了跨院那邊就算沒有人督促了,也要緊著念書,我會常向師傅問到你的情況的。你要是得空,就多來正院和娘嘮嘮,有了事,別總藏在心裏頭,想你在我身邊久了,擔心著你回去還能不能夠適應,對你娘要好著些,多寬慰寬慰。娘就不送你進跨院了——”


    正說著,陸禎從身後擁了我,“母親——”


    我忍了淚,拉過他,摟在懷裏。


    到了八月份,我的小腹已經有些微微的變化,不明顯,卻常被流觴打趣說我人不大,到先開始發福了。我隻是笑笑,不再說什麽。


    “主子,您知道外麵都傳了些什麽嗎?”流觴一臉怒氣的看著我,“一幫不知好歹的東西。”


    “都說了什麽?”


    “說您是表麵大度,實則妒嫉成性,害怕讓翊主子占上風,就硬用賀母草害了小主。”


    流言蜚語我已然不在乎了,心裏自嘲道,做正室坐到我這個地步倒真是失敗。


    我抱了孩子覲見了皇上,皇上起初看了我一眼,隻說,“你府上的那些,我都知道了,雖然你心急救人,可也犯了忌,招了不少麻煩。”


    我垂著頭,不說話。


    皇上歎了氣,“陸離已經給你求了情,朕也把這事壓下來了,你回去好好養著孩子吧。”


    “皇上,這孩子至今沒個名字,媳婦心想自己怎麽說也是對不起這孩子,如今他也被拋棄,就想養在自己身邊,媳婦一定視入幾出,也想請皇上給這孩子賜個景字,明明知道這也不長不了什麽,可是至少能讓他將來不被看不起,求皇上成全。”


    “你的心意我明白睿也,明也,聖也。也算是好的期許吧……”


    我謝了恩,帶著景睿去了定妃那,定妃拉著我的手,歎了氣,說知道我的苦心,也說讓我吃一塹長一智,萬不可沒了分寸再。


    翊淩坐月的日子裏,陸離都是白天在西跨院那陪著翊淩,聽說也是說說笑笑的,夜裏就繞去了南跨院蘭若那,正院一步都不邁,連書房也不再進去,隻是差了小四從書房裏搬出了一些書籍到跨院,他留在我屋裏一兩件長袍我也順便讓流觴送到了蘭若那。


    我關起門來,看著自己的賬本,寫著自己的字,一有空就往永和宮裏去,隻要能不在府裏呆著,我甚至寧願去陪定妃上殿安寺禮佛。


    我安靜了,一個個來挑釁的人倒是不少。正準備著用早膳,就有人推了門畢恭畢敬的進來,站在我眼前低頭請了安,我一看,是伺候著蘭若的小碧。


    “娘娘。”小碧雖然畢恭畢敬,仍然掩不住的心高氣傲。


    “有事嗎?”我輕輕的問。


    “娘娘,府上的規矩,小房夫人的元帕由誰收著,可是娘娘?”


    我搖搖頭,“自然是靜嬤嬤。”


    小碧一笑,把一直背在身後的帕子揚了揚,潔白勝雪的絲錦上那豔紅的一角跳動著,“這是我們主子的元帕,勞煩娘娘轉交給靜嬤嬤吧。”


    流觴忙站了出來,“你是什麽什麽東西,這等髒東西豈是我們娘娘碰得,靜嬤嬤在哪你能不知道嗎?!”


    小碧依舊一笑,“那奴婢自己去了。”


    她的來意我自是懂得,隻不過要來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不能小瞧了她們房裏,如今她們主子也是正當寵呢。我抽出來袖子裏那抹白絹,上麵高潔清麗的蘭花靜靜的綻放……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紅繡的小字看得我一臉笑意……


    這一日,正抱了景睿在永和宮裏陪著定妃嘮叨家常。從定妃那得知芰荷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子,連皇後的病情都因為這喜事有了些起色,如今大大小小的食才補品都已經堆滿了東宮。


    “聽說……這回皇上又要賞老七呢。說是在揚州剿滅叛黨立了功。”


    猛地聽了定妃的話,我難免一顫,這些日子竟然忽略了墨上教的事。


    “怎麽個剿滅法?”我忙問。


    “說是抓了三十幾個叛黨,老七這孩子不聲不響,本事卻大著呢。”


    我聽著有些出神,再想問什麽,曹貴妃已經邁了進來,我知道她們自是有私己話要說,便退了身下來。


    皇上賞下恩賜,給景睿被封了嫡子的頭銜,也提醒著滿月酒要大辦。我接了旨意便也開始上下打理滿月的酒席,自然要送出禮單,出出納納,一大攤子的事。這一日,核對了禮單,回到正屋,正看見陸離坐在內間。


    他聽見動靜,抬頭看了我,我反倒一時不自在起來,偏過頭躲開他的注視。


    “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一家之主?”他隨手翻開桌上的冊子,淡淡地說。


    我微微翹起嘴角,心想又來一示威的。“爺說的是哪一出?”


    “你不吱會一聲,去殿安寺的那幾天,你也不是不知道規矩,就不會讓人差個信回來?景睿在你房裏哭了半宿,最後還是蘭若來這裏照顧著。”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心裏更氣,那日本是送定妃娘娘去殿安寺,事情來得急,便沒有打聲招呼。等到了半夜,才從殿安寺趕回府裏,進了後院,就看見小碧守在我的房門口。


    我一問才知道蘭若和陸離就睡在我那屋,我再大度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寵女人寵到我的床上來,當時二話沒說,便轉身回了殿安寺。


    陸離一手端起了杯茶,眼裏沒離開那冊子,閑閑的開了口:“我本以為你隻要能塌塌心心在這站穩了腳也便無事,隻想著身份權耀都給了你也能喂飽了你,卻不想……你揣著著心中的不平一次次鬧得府上人心惶惶,爺的王府不是你淮王府的後花園,也不是你姑母的中宮,容不得你無法無天,也容不得你勾心鬥角,**權術……有心計未必不是好事,可是重了,就惹人憎惡,你若是還聰明著些,就安生著,莫想著什麽掌權弄勢,本王的嫡室是個圖虛名的也就罷了,倘若這圖名聲之外……還存著什麽不軌之心——”


    他話音未落,我猛的擲下手中的茶杯,一聲脆裂,連同我心裏的怒氣一股腦發泄出來。


    隨即微微揚了嘴角,“今兒是怎麽了,是不是全府上下一個個都排著隊要來我這示威,流言怎麽說我不計較,我隻問一句……倘若我這次沒用什麽藥草,單單隨了慣例,等爺回來看著好端端的兒子和棺材裏的翊淩,爺會不會怪我,會不會照樣懷疑是我的居心叵測。”


    我的話,倒是引得陸離一仰頭,他隻看著我,不語。


    “我敢說,謠言照樣會有,說的天花亂墜心機重。可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保小不保大,最得利的就是我這個刁鑽嫉妒的嫡室,不是嗎?偏偏我怎麽要給自己潑髒水,幹那吃力不討好的活。全天下的傻子都知道的事情,爺竟不知道呢。”


    “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一心救你的寵妾怎就被說成了惡毒?怎麽就讓你說我是圖虛名,說我圖謀不軌,我自嫁進府中,本本善善的治家,我給你張羅著添房,給你上上下下料理喜事,老老少少都顧及全麵了,我連你小妾的冷嘲熱諷都吃,還要看著一大家子人的臉色。明明嚇得要命還要故作鎮靜裝成個一家之主!我本本分分做了我該做的,能做的。我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下去?!”


    陸離微微愣住,許是第一次見我這麽激動,這是我嫁進王府第一次當著一屋子的下人和他冷眼相視,針鋒相對,甚至……據理力爭的指責。


    我再也說不下去,猛地轉身奔出了屋子,隻想找個地方出口惡氣,哪怕是大哭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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