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天,隻聽說四爺抱病在床,滴水未盡。


    小語照例送來奶汁,我看著她,不由得看不清了。


    她聲音很輕,“從今兒起,我就不在皇上跟前伺候了。公公差我去林貴妃那。”


    我不語。


    她突然笑了,“姑娘不要擔心,我不是五爺的人,更不是龐家的人。我的主子也不是姑娘的敵人,至少我看不出他處處針對姑娘。”


    我一手端過熱騰騰的奶汁,的是皇上賞下的嗎?”


    “不是。”小語答的幹脆。


    二人相視,卻又無言以對。


    “姑娘,萬事小心。”她說著準身要走。


    “替我謝七爺了。”


    我話音落地,小語如我所料停了步子。


    我隻笑著。手一翻。滿滿地湯水盡數打在地上。“就說我欠他一份人情。”


    小語不發一語。邁出了門檻。


    靠在床頭。心神俱亂。


    八爺。求情。南書房。蒙文。殘毒未解。密謀……


    這一連串地線索展在陸離麵前。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不敢信……


    我把全部心思放在教導思良身上。偶爾地時候也會望著窗外愣神。或像此時筆端落下一行行陸離地筆跡。唯有這樣靜靜臨摹著他地筆體才能感覺到一絲地沉靜。


    “姑姑――”門外思良叩著門,我忙把宣紙收進手邊的箱子裏,抬頭喚著她進來。


    她走上來,“姑姑,皇上說四爺大病初愈,要給他擺家宴衝衝病氣。”


    我點點頭,不再說什麽,起身走向床頭,從枕頭下掏出荷包,那兩枚玉扳指被我輕輕握在手心中,終究是極其不舍的拿出那枚白潤的和田玉,摩挲在指尖,不是我的終究不屬於我……


    端坐在鏡前看著自己蒼白的麵容,苦苦一笑,輕輕擦了胭脂,綰了清雅的發髻,別上欣锘的那支白玉蘭簪,看著身後思良豔羨的神色,我輕輕把她攬在身邊,從匣子裏挑出一支琉璃彩的牡丹繡簪別在她的發間,將鏡子推到她麵前,含著笑意道,“這是前不久皇上賞下的,我閑著花哨,帶在你頭上倒覺得鮮亮,以後你就帶著吧。[.超多好看小說]”


    牽著思良邁上今日擺家宴的長安大殿,已經有宮女在上下收拾。


    繞過大殿在後殿聽著禦膳廚房的人報上菜譜和瓜果茶點,身後的思良好奇的穿越於庭院中,我忙著查驗,便隨她去玩。


    “這廊上的燈籠再高個半臂微左一些。”我張羅著小太監在殿外的廊道上掛著紅燈籠,仿佛過年過節一般的喜慶。


    “顏姑姑,瓜果茶點要等到什麽時候上,殿裏已經來了三爺六爺還有七爺,都是帶著家眷來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好不熱鬧。”


    “顏姑娘,大殿上用把燭火點上嗎?”


    “現在就上了吧,讓大家夥都注意著腳底下,小郡主小郡王難免要跑跑鬧鬧得,別磕著碰著了。”


    我抬頭看看越發昏暗的天,準身點點了頭,往前殿走著,從一旁竄出了小身影,她灰頭土臉的抱上我的腰,“姑姑,姑姑,小郡王搶我的發簪。”


    我低頭看著她一臉的淚珠漣漣,便抽出帕子給她擦著淚水,重新給她梳了發髻,這才雙手扶著她的肩,輕聲安慰,“搶了就搶了,姑姑再送你就是了,不興在殿上哭哭啼啼惱了主子們。”


    思良點點頭,我正要領著她走,就看見景清手裏攥著簪子跑了過來,思良忙躲到我身後,隻探出一個小腦袋看著景清。


    景清頓下步子,看了我一眼,又看著思良,遞上簪子,“母親說我霸道,要我還了你。(.)”


    思良伸出手,一把把簪子搶了回來。


    我看著兩個年紀相當的孩子,笑笑拉過思良,“思良小爺回個謝禮。”


    “我不――”思良扭過頭去。


    景清也急紅了眼,“誰叫你不戴我送你的,那也不許你戴別的。”


    我似乎明白了原委,佯裝嗔怒看著思良,“既是這樣,小爺的好心你怎麽能辜負呢。”


    思良低下了頭,“小爺前腳送了我,後腳就被沅郡主討了去。”


    景清一皺眉,跺了腳,“又是三伯家的小蠻丫頭,你等著,我給你要回來。”


    我忙一把拉住要去算帳的景清,“小爺,今兒是你皇爺爺給你父親擺宴祛病的當子,可不許你鬧個人仰馬翻,不過是個簪子。”


    “你顏姑姑說得對。”


    我忙朝來人一行禮,“見過四王妃。”


    “景清不懂事,姑娘別在意。”四嫂衝我一笑,伸手來拉我。


    我站起身,才看見她身後由奶娘抱著的孩子,那粉嫩的小臉有三四分四爺的模樣。


    四嫂從奶娘手中抱過孩子,眼眸中是無限母性的愛意,“這是我府裏的小女兒。正是黏人的時候,走到哪她都哭鬧著要跟著。”


    “我們府上就這一個丫頭,別說王爺,就是我們自己個都寵的上天入地的。”


    我收回笑意,忙垂下頭,“小主好福氣,王妃好福氣。”


    隻見桑桑在四嫂懷裏不安分的亂看,肉肉的小手已經朝我伸了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握上她的小手。


    隻聽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別碰她――”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終是無力的垂在身側,那一聲,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繈褓中的孩子,無論是誰,都是一個意思。


    胸口緊緊揪扯,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住,直往下拽。


    那灰色的袍子進入我的視線,他沒有看我,隻是對著四嫂的方向柔聲說道,“宛卿,你出月子還沒多久,站在風口上別著了冷風,帶著孩子進去吧。”


    我沒有再聽他們之間的寒暄,隻覺得四嫂離開時,回首衝我客氣的笑著一點頭。


    空氣中很沉悶,連同思良都被景清帶了進殿,我盯著腳下那灰色袍子下的黑靴,直到看著眼底酸澀著難受,才覺得天完全暗了,微微抬頭看著黑暗中他沒有一絲暖意的臉,隻是四五天未見,卻覺得他似乎老了幾歲,也越發的清瘦了,我的心底竟然不自主的漫上一絲心疼,而後這種心疼愈發膨脹。


    我盯著四爺深黑冰冷的雙眸,“身子……完全好了嗎?”


    見他眉頭皺的更緊,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答的。忍不住抬手想為他展開緊皺的額頭,他推開我,走離幾步道:“走開!不許你碰本王!”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再以後便麻木的僵硬住。


    四爺凝視著我,太陽**突突跳動,半晌後一字一頓地道:舊執意繼續嗎?”


    我移開視線,“皇室是你的天,是你的責任……就像容家對我的意義一樣。”


    我自腰間拿出那枚和田扳指偏著頭遞上去,他麵無表情的接過,不帶一絲的猶豫。


    我心裏暗暗想著,本是當年就不應該接下的。


    一聲清脆迸發,我來不及看地下的碎片,就看見四爺甩袖從我肩頭走過,徑直向著大殿的方向,我腳下一輕,不知為何得跟了上去,他的一隻腳已經邁了出去,我伸手想要最後一次挽留。


    他沒有回頭,隻是冷冷得說,“從今以後,她死了,在我心底……”


    手剛觸及他衣袖,卻又因為他的話猶疑頓住,他的衣袖從我指間滑過,我扶著門框,目送他一步步遠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癱軟在地上。該走的都走了,留也留不住,四爺,你終是也要離我而去……這也許對你是最好的,從此後你不再惦記。


    回身看著地上那破碎的晶瑩,隻覺得再熟悉不過了,隻不過那一次尚且能拚好,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不再能了吧……


    胸口猛然揪痛,驚慌的掏出帕子掩口,那積鬱的愁苦終於隨著眼中倉皇落下的熱淚湧出,舉起帕子,在黑暗中看著那隱隱約約的亮色,閃著鮮血猩紅詭異的玄色,努力上揚著唇邊,還好……依然可以笑……


    回到大殿已經是歌舞升平,我默默地走到皇上身後,看著殿下景清拉著思良讓她坐到他的身邊,思良紅著臉推托著,看到這裏,我揚起了笑意……皇上瞅了我,又瞅瞅殿下的景清和思良,笑著將我拉近身站著,“就這麽喜歡小孩子?!”


    我依舊笑,並不回答。


    皇上含著與往日不同的笑意,或許說是一絲的寵膩,“顏丫頭的孩子一定是絕頂聰慧溫婉的。”


    我不明所以的繼續維持著微笑。


    隻是下一句話讓我渾身僵住。


    皇上端著酒杯,朝身後的常公公吩咐著,“今夜朕擺駕回寢宮,傳顏丫頭侍寢。”


    那話音一落,殿下一片肅靜,幾位宮妃已偷偷瞥向我。


    愣愣的立在原地,之後聽見皇上讓定妃帶我先下去。


    再以後也忘了自己如何在眾目睽睽下隨著定妃走出大殿,忘了是如何維持波瀾不驚淡定自若的微笑,忘了最後一抹微笑中如何壓抑著翻湧在心口的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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