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的勢力已經分為兩派,以四爺和宰相為首的太上皇]t|握大權,另一派是我為首的宗室支持攝政王陸修輔佐幼主繼位。


    窗外打更的響聲由遠及近傳來,單手拍著沉睡的景涵,耳邊傳來淅淅簌簌的聲音,我忙向身後看去,銀色的月輝安謐地灑在青磚石上,泛出淡淡的光暈。隻看見四爺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的聲音很輕,“孩子很像他。”


    我倚在床榻邊輕輕撫著搖籃裏景涵的小臉,淡淡的笑了。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去,“慕王爺這是有事?”


    “隻談一些公事。”


    我微微一笑,“我說我可不記得和王爺有什麽私事能談。”


    “請娘娘吩咐。”我走到門邊,扶窗而立,門外的夜色逐漸深沉了,燈火隻能照出幾步遠,秋菊亦垂下花蕾淺淺而眠。這深宮越發沉寂了。手指輕輕點了廊邊的露水,聲音清冷,“皇父竟用隙兒脅迫你去碰姚舒幻。


    四爺抿唇盯著我,不作答。


    “原來你一早就知道了那孩子,那孩子先是被皇父藏在你的府邸中。我記得桑桑當年曾經說過四嫂失去過一個小女兒,桑桑一直責怪是因為自己連累了小妹妹。其實,那個溺水而亡的孩子,是一直被當作女兒養育以掩人耳目的隙兒。也是你囑意綿葉領著孩子去納蘭山莊,慕王府的小郡主夭折隻是個幌子。你算好了時間,算好了地點,算好了機遇,隻等我們母子在那麽離奇的環境下重遇。然後一切不合乎情理都順其自然了。隻是你沒有想到,你的皇父根本不信你的幌子,甚至事隔多年,他竟然還能認出被陸修領在身邊的隙兒。”


    他側過身子,竟不讓我能看清他。


    我於是望著窗外。淡淡地說。“四哥。既然已經做了那麽多。就不能再幫我一些嗎?我不信你……真地願意看到皇父所希望地一切發生。”


    他還不及答我。門口已有小宮女前來傳喚。“娘娘。舒妃娘娘怕是這時要生了。”


    我點點頭。回身看著四爺。“女人在前麵生孩子。四哥還是安心在後院看些書吧。”言下之意。我並不希望他介入。


    他沒有執意。深看了我一眼。竟平靜地坐在搖籃前。看著景涵道。“他會成為他父親一般地明君嗎?”


    “我不知道。”我釋然地笑了。“不過……但願是。”


    說罷選身快步離開內間。匆然上了轎子。放下轎簾之時。忙對轎外地傳喚太監道。“去請楊大元帥。準他率親兵由西包圍後宮。傳喚端王爺。讓他速擬備新帝即寶地詔書。命六部朝臣靜候狀況。”


    轎子一路行向西宮,果然有比我還要急的人,宰相和傅靜竟等在內室外。我看出了這對父女看我時眼中近乎張狂的明焰,不知道太上皇如何答應宰相的,是不是冊立新主後會準她傅靜撫養幼主?難怪如今這對父女比誰都心急。


    小語亦得到了風聲,在我之後步入幻惜院,她隨著奶娘嬤嬤步入產間。隔著幾步遠,我們目光相接,方明白了對方的所想,終將是一個血雨腥風不眠之夜,她要來陪我。幻惜院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盞宮燈齊點,今日還真是破了先例。小語隨著奶娘從產間緩步走來,跪於我身前,恭恭敬敬道,“恭喜娘娘,舒妃誕下龍女,母女安康。”


    我身後的眾人似乎長呼一口氣,唯有傅靜和宰相麵色慘淡。隻我看向小語的神情並不輕鬆,她抬頭仰視我的眼神多了些急切,隻我和她知道,無論結果如何,都是這麽一句——“誕下龍女,母女安康”


    我起身鎮定道,“是嗎?隨我去內間探望。”


    小語忙讓出道來,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憂慮讓我明白果然天不遂人願。


    我坐在內產間的軟塌上,手裏抱著繈褓內的嬰孩,他並不啼哭,隻發出微弱的嚶嚶聲。他的母親還在昏睡中,把他接到人間的老嬤嬤一麵擦汗一麵道,“小皇子長得像皇上,更像舒妃娘娘。”


    我在心底笑了,他怎麽會像陸離——那輪廓口鼻,與四爺如出一轍,隻眉眼像極了姚舒幻。


    小語輕步走上,在我耳邊低言,“八爺帶著太醫到了。”


    是啊,若要讓一個初生的嬰兒夭折,太醫可以做的最安靜。這也是本先跟陸修商議好的下下策,偏她生什麽不好,非是個兒子。如今這孩子,是生是死,隻在一念之間。陸離倘若你今日在,你該如何抉擇?你定能留下這個孩子,然後帶我離開自此告別朝政攜手歸隱,隻是……今非昔比,再沒有那個能將我牽離周身淒苦的人讓我揮手這一切。


    太醫已候在屏障外,隔著屏障,我看到陸修的視線定然而又凝重。


    偏頭看了眼接生老嬤嬤,“小公主長得很好。”


    老嬤嬤怔了怔,方明白了,接道,“是,小公主很像舒妃娘娘。”


    我笑了笑,讚許了她的隨機應變。隻抬眼看了屏障道,“小公主很健康,暫時不勞太醫們了。”


    德佑元年十月二十七,幻惜宮生女,賜名清揚,入東宮撫養。十月二十八端王宣昭德宗皇帝在世遺詔封東宮之嫡子景涵為儲,二十九日端王慕王擁立儲王即位,六部皆響應,大元帥亦率兵入宮確保帝位安妥直至幼主登基。德宗帝皇後皇後容氏代為大召天下,感念先皇舊恩,幼主守孝五年不登基。五年內,朝號不改,兩位攝政王共同代理朝政。


    而兩位攝政王正是四爺和八爺。


    所以明年,依然是德佑二年……


    “娘娘,娘娘……”一聲聲呼喚。


    我方才仰起頭來看著珠簾對麵的朝陽殿下跪了一地的群臣。


    一手捏上拇指間的指環,向後倚了倚,“諸位大臣說到哪裏了,繼續吧。”


    “回娘娘,真的要跟遼國言好嗎?”


    我淡淡一笑,“遼國已經求和,再打下去隻不過是勞民傷財。如今遼國皇族勢力更迭耶律一氏皇權已被蕭氏王朝取代,可謂朝代變更,休養生息,恰此時極力向我朝求好,其改革悔痛之心昭昭,我們出手豈不是侵擾?!”


    “娘娘,我先皇被他遼國用計害死,此仇不報,南平心恨。”一個武將站了出來,義憤填膺道,“臣願自請增兵。”


    “將軍的忠心本宮佩服也欣賞。”我微微一笑,“隻是如今是治世,而非亂世。”


    說罷,微微正色,“文安擬旨。”


    話音剛落,門下省一品侍郎忙應和著我,“文安接旨。”


    我緩緩站起身,一手掀過了珠簾,幽幽邁出簾後,一步步走向大殿的眾臣,“著我令,派遣史入遼,以表議和的決心,隻是從今以後,遼國以子輩向我朝稱臣,年年貢賦納幣,歲歲入朝請召,開通兩疆邊貿,允許通婚……”


    德佑四年,繁忙的幽州城內,熙攘的人群。


    秋高氣爽的天氣吹點小風,陽光一照,睡意十足。


    我搖了扇子,聽了台前的說書的講到孟薑女哭倒長城時,極不雅觀的打了嗬欠。


    “流觴,那個孟薑女最後怎麽樣了?”走出說書場,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目,一回頭看見流觴正用手帕擦著眼淚,那丫頭憤憤地看我一眼,“人家都傷心死了,您不愛聽就別問。”


    我有些瞠目結舌,小丫頭隨我出來幾個月,脾氣倒見漲,學會戧主子火了。


    “您餓嗎?”小丫頭總算蹦出句人話。


    見我點頭,她哦了一聲,指著一邊的麵館,“我們去吃碗麵再走。”


    “隨你……”我大步流星的邁了過去,“反正銀子在你那壓著。”


    “蔥絲油悶麵——兩碗。”我嫻熟的向著小二招呼,還不忘填上一句,“一碗加辣子。”


    “太後那邊書信又來了,催您回去。”流觴壓低了聲音囑咐著。


    我喝了口湯,一臉滿足,“今兒的真鮮料。”


    流觴歎了口氣,二話不多說埋頭吃麵。


    幽州城外的邊境沙場,滿麵黃土隨風拂來,對麵依稀可見同遼國通商的馬隊行進。我腳下的黃土,曾經掩埋了二十三萬兵馬。


    三年前的今時今日,遼國大舉南犯,侵我山河,鐵蹄踏及我幽州,揚言三個月直取中原。中原皇帝率兵親征北伐,奪回幽州,將遼軍趕出城外,遼人在自家門外決定殊死一搏,遼帝發動全國迎戰,並親率鐵騎兵隊與中原皇帝對峙幽州城外,以火攻將我本準備班師回朝的大軍團團圍住,我軍以不足八萬兵馬與遼國十五外大軍鏖戰十八日……待到雙方援軍趕至時,已是屍琈一片,戰火連天燒了十日,二十萬的軍隊屍首早已被烽火燒得無法辨別,隻剩一具具堆砌的焦屍,大多沒有全屍,其中……包括兩國的兩位皇帝……


    幽州一戰,君王殉國,損失慘重,大失元氣……遼國改朝換代,新主請和。戰後三個月,遼軍與我朝簽訂的幽州盟約,訂立和議,遼撤兵,退居上京。雙方約為盟國,各守邊界。貿易邊界重新開放,鼓勵民族交往……


    簽訂和議後,遼國大使親自護送我朝皇帝的衣塚入京,屍首無法辨認。


    同二十萬軍隊一同埋在黃土之下,能識別出的隻是這身散落在戰場,不曾燒毀的金縷鐵甲。


    也許是過了太久,三年了,竟不再有人記得那場殺戮,記得那被戰火燒紅的天邊,記得一位帝王長眠於此。一個帝王的離去,為兩國百姓留下了一出太平盛世!


    三年,足以磨滅一個人的恨意和柔情。


    三年,守著一座空蕩蕩的皇宮和積年累月的文書已然太久。


    三年之後,終於鼓起勇氣踏足這片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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