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已成過去。


    天空依然布滿濃重的沙屑,不住飄下,一層一層地撒下來。


    淩渡宇和卓楚媛舉步維艱地往前推進。


    曾君臨大地的焰陽,現在隻能在沙塵上無力地俯瞰著兩人,並逐漸沉往西方的地平去。


    令人煩厭、無休無止的沙漠之旅仍在前頭恭候他們。


    卓楚媛聽罷淩渡宇與龐度交鋒的經過後,大惑不解道:“他現在顯然是誘使我們到地獄峽後,才會動手對付我們,究竟有什麽陰謀呢?”在日暮下,他們的身影變長了,腳板卻是痛楚難當。


    幸好黃昏涼下來的空氣稍減炎熱之苦,否則便更難以堅持下去。


    尚有一晚一天,就是月滿之時,像他們以現時的速度去追趕龐度,隻能永遠地落在他後方。


    隻要想想就教人氣餒。


    淩渡宇道:“雖然我們仍不知龐度為何要這樣做,以及究竟要做什麽?但已可將事情的輪廓大致勾勒出來。”


    卓楚媛早在沙暴時耗盡了力氣,努力振起精神道:“說來聽聽,也可稍解困悶。”


    淩渡宇愛憐地解下她的背羹,綁在身前,道:“我們該可推斷龐度和姬翠早已搭上關係,時間應是龐度被囚的時刻,若可找到馬奇曼問個清楚,便可肯定我是否猜對了。”


    他們開始攀上一個小沙丘,卓楚媛嬌喘著道:“那龐度必然是個非常特別的精神病患者,故可引起姬翠的興趣,說不定就是姬翠暗中助他越押逃走的。”


    淩渡宇動容道:“卓主任確是玲攏剔透,這推論合情合理。”


    旋又苦惱道:“馬奇曼錄下龐度的夢吃,其中必有根重要的線索,隻恨馬奇曼不肯透露出來。”


    卓楚媛蟹起黛眉道:“若姬翠真的就是那個女刺客,她這人的來曆亦不簡單。


    至少具有超卓的軍事常識,還蓄意向美國政府隱瞞了一些事實,隻以學者的身份示人。


    別忘了她曾暗殺過幾個重要的政治人物。”


    淩渡宇露出思索的神情,徐徐道:“還記得那天在監獄時,龐度對姬翠曾說過兩句話,但卻被姬翠發射麻醉針中斷了。”


    卓楚媛點頭表示記得,道:“他說‘我何用勞煩你來出手,你比我又……’第二句未說完,就給姬翠打斷。”


    淩渡宇邊往上爬,邊思索道:“第一句雖有些奇怪,但意思卻清楚明白。


    第二句則有很多可能性,例如‘你比我又好多少’,又或‘你比我又有什麽分別’諸如此類,總言之那是一種含怨甚深,鄙屑輕視的語氣。”


    喘了一口氣後續道:“姬翠曾說過龐度是個崇拜邪惡力量的人,而她自己的語氣間亦有意無意顯露了崇拜邪惡的傾向。


    加上龐度那兩句話,可推測姬翠本身亦是邪惡的信徒,這使整件事更添上神秘的色彩。”


    卓楚媛嬌軀猛顫,停下來道:“有一個事實,我們始終未曾想通,但卻可能是關鍵所在。”


    淩渡宇神色變得無比凝重,點頭道:“你是否指龐度為何像是能不受月魔的控製,還嘲弄它們隻是走狗和奴才?”卓楚媛沉聲道:“究竟誰是誰的走狗?準的奴才?若能搞清楚此點,就可撥開整片迷霧,尋得真相。”


    兩人往上續走了十多步,來到丘頂處,同時心神顫動。


    沙漠開始刮起日暮的寒風,涼意侵入。


    早先愈來愈疏落的岩石沙礫已消失得不見半絲痕跡,代之而來是連綿不絕的沙丘,一直延伸到地平之外,像苗條淑女飽滿起伏的酥胸,但這刻落在兩人眼中,就隻有可怖的感覺。


    而由於沙丘坡麵質地鬆緊不同,雖同是黃色,顏色上仍有輕微的差異。


    迎風的斜坡沙子堆得特別結實緊密,色澤較深。


    尤其在夕陽的餘暉下,朝東的坡麵都陷在暗影裏,那陰陽明暗的強烈對比,形成了整遍大地的奇異肌理,既詭異又單調。


    兩人剛才受過沙漠的折磨,目睹這沙粒的汪洋,登時泛起心力交瘁、疲累至極的無奈頹喪感覺。


    卓楚暖與淩渡宇對視苦笑後,欲要步下斜坡,不知如何一個失神下竟失去了平衡,一聲嬌呼,直滾下去。


    淩渡宇嚇了一跳,忙飛奔而下。


    “蓬!”卓楚媛掉在坡底處,再無力爬起來。


    淩渡宇把她扶起來時,卓楚媛駭然道:“那是什麽東西?”淩渡宇循她目光瞧去,隻見十多米外有些東西半埋在沙子裏,好奇心大起,攙著卓楚暖過去定睛細看,原來是一頭死駱駝,駝皮爛可見骨,隱見腫脹了的內髒,那副景象實在令人反胃。


    卓楚媛欲拉淩渡宇離開時,卻給淩渡宇反手拉著,繞過駝屍。


    卓楚媛看清楚是什麽時,歎道:“原來是隻拖著沙橇的可憐駱駝,不知如何與主人失散了,落得飲恨黃沙的淒慘下場。”


    沙橇上的貨物早已遺失,隻餘沙橇半埋沙內,底部的長橇板還裝上了滑輪,使沙橇可同時在沙地或石板移動自如,設計頗妙。


    淩渡宇卸下兩個沉重的背羹,目下身來,挖撥沙子。


    卓楚媛皺眉道:“你想當駝兒來拉人家嗎?我怎舍得呢?”淩渡宇微笑道;“快獻上你的香吻,今趟我們有救了,你試過沙上行舟嗎?”迎著沙漠的呼呼夜風,以營帳紮在削下木條上的臨時風帆鼓得滿脹的,帶動沙橇橫越此前仍是令他們望而生畏的荒蕪大地。


    一陣陣的狂風迅猛地刮來,卓楚媛摟著操縱風帆的淩渡宇的脖子,秀發隨風飄揚,在金黃的月照下,更是美豔得不可方物。


    這時她湊到淩渡宇耳旁道:“還有多久方才追上龐度呢?”淩渡宇操控著沙橇在兩座沙丘中穿過,答道:“他以為我們怎都趕不上他,所以邊跑邊吸收月能,不過他奔跑的速度非常驚人。


    更由於他不用避開沙丘,而我們則是迂回曲折,所以不會比我們慢上多少。”


    卓楚媛道:“你準備怎樣對付他哩?”淩渡宇欣然道:“我正以他為中心在繞圈子,隻要知道地獄峽的所在、就先一步到那裏去,再拿狙擊槍在那裏等待龐度送上來受死。”


    卓楚媛道:“你不怕姬翠亦在那處守候我們去送死嗎?淩渡宇沉聲道:“所以最後一段路程必須用卓主任的**去完成,乖乖地睡一覺好嗎?”卓楚媛欣然臥下,頭枕在淩渡宇的腿上,秀眸閃亮媚笑道:“現在先給你上一課,哄人家睡覺吧!”淩潑宇見她笑臉如花,忍不住低頭重重封上她的香唇。


    大地在沙橇下飛快倒退。


    圓月高掛中天,照得沙漠一片金黃,神聖而美麗。


    繞過了一座廣達三公裏的特大沙丘後,前方地平處出現了一列黝黑岩丘。


    這時卓楚媛正睡得香甜,隻間中輾轉輕吟,這顯然是她嬌軀經過整天折騰的後遺症。


    岩丘逐漸擴大,沙地逐漸被沙石代替。


    左方出現了一道幹涸的河床,河底可見從沙麵冒起的岩塊。


    風勢受前方岩丘所擋,回吹過來,倍添淩渡宇這艘陸上沙舟行動的不便。


    半個小時後,沙橇登上黑色的板岩平原,橇下的滑輪發揮作用,吱吱作響。


    淩渡宇懷枕玉人,置身在如此奇怪的地域中,頗有身在夢中的奇異感覺。


    一切看來是那樣地超乎現實。


    不到一個小時,沙橇到了板岩平原的盡頭。


    前方本隻是一道地平上黑線的岩丘,其輪廓已清晰可見。


    那是一排十多座連綿不絕的花崗岩山,其中兩座高達千米,氣勢迫人。


    淩渡宇已可肯定地獄峽就是其中的一個峽穀,一來附近再無其他山丘,更因他感到被拋在十多公裏外的龐度正朝這方向趕來。


    地上再不是先前的沙石,而是夾雜石塊、卵石和粗沙的堅硬地麵,沙橇顛簸得厲害。


    卓楚媛一聲嬌吟,醒轉過來,問道:“到了嗎?”淩汲宇愛憐地道:“再躺一會吧!快到哩!”卓楚媛爬起來,坐直身軀,朝前瞧去,“嗬!”的一聲嬌呼道:“就是那裏!”淩渡宇微笑道:“現在我們假設夏能並沒有死去,故此計劃是先收拾姬翠,救回夏能,再轉頭對付龐度,明早我們便可以回家了。”


    沙橇帆舟遠遠繞了一個圈子,在山區北麵停下來。


    淩渡宇和卓楚媛戴上夜視鏡,隻取武器、食水和少量的幹糧跳下沙橇,進入山區,朝著早前認定峽口的方向潛去。


    離天亮仍有三個小時。


    照龐度的速度,沒有兩個小時以上,他休想到達這裏。


    他們必須好好利用這兩個小時。


    睡了覺後,卓楚媛回複精力,再不須淩渡宇的扶持。


    寒風陣陣下,兩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峽口處,隻見兩邊山勢聳峙,無數石塊高懸頭上,似乎隨時會坍跌落下,砸在他們身上。


    峽道凹凸不平,不時有奇岩阻路。


    但卻利於隱蔽身體,且非常寬闊。


    淩渡宇肯定了無人後,才與卓楚媛進入峽道。


    他們邊走邊審視形勢,不時要攀上岩丘,曲折盤繞地不住深進。


    由於這係列岩山位於沙漠腹地處,故行旅絕跡,卻不知龐度如何會找到這麽一個處所。


    再爬上一座山丘,眼前豁然開朗。


    兩人同時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山丘腳下延展開會是一片寬廣達半公裏的平地,土質堅硬,星星點點地綴放著灰黑間雜平展展的石頭,而石頭的形狀就像石板瓦的樣子。


    他們當然不是為這群山環繞的空穀而驚奇,令他們動容的是穀心處停放著一架折翼傾側的貨機,這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兩人不由回頭瞧了通往這穀原的峽道,想象飛機飛越峽道,降落穀內的驚險情況。


    穀內靜悄無人。


    兩人伏下身來,凝望下麵在月色下閃閃生輝的機體。


    卓楚媛低聲道:“若我是姬翠,定會躲在機艙裏,準備給龐度來一記冷槍。


    咦!?為何不見載姬翠來的交通工具?她把那東西藏在何處呢?”淩渡宇道:“當然學我們般藏在別處。”


    卓楚媛見淩渡宇一副皺眉苦思的樣子,問道:“你在想什麽?”淩渡宇思索道:“記得那天在監獄內,我本可殺死龐度,但卻給姬翠阻撓,以致痛失良機。”


    卓楚媛點頭道:“當然記得,但後來她卻多次舉槍對龐度射擊,顯然是……不!我明白了,她可能隻是作個樣子給我們看。”


    淩渡宇道:“姬翠和龐度間必然有很微妙的關係,但卻因龐度私下盜取幻石而遭到破壞。


    可是在姬翠的計劃裏,龐度該是個很重要的環節,使她不能沒有他。”


    卓楚媛恍然道:“那即是說,姬翠的目的並非要殺死龐度,而是要生擒他,好讓她的大計能繼續進行。”


    淩渡宇苦笑道:“這判斷的準確與否,關乎到我們生死的問題。


    因為那代表了完全不同的策略和手段。”


    卓楚媛乃冰雪聰明的女子,當然把握到淩渡宇這番話的含意。


    若是姬翠是要殺死龐度,隻須在龐度必經處布下炸彈,保證可把龐度炸個粉身碎骨,幹淨利落。


    但如要生擒他,則該有另一番布置。


    由於他們現在要對付姬翠,而姬翠則是嚴陣以待,所以他們必須弄清楚姬翠的計劃,否則隻會成了龐度的替死鬼。


    卓楚媛冷靜地道:“假設姬翠是要生擒龐度,我們該怎辦才好呢?”淩渡宇在她玉額一吻,欣然道:“無論姬翠是要生擒還是殺死龐度,機會都要比我們親自下手來得大。


    我們智慧的祖先曾有言:?蚌相爭,漁人得利。


    我倒想不到有什麽比當漁人更劃算的,最精采的是他們兩方都不知我們會隱伏一旁哩。”


    卓楚媛動容道:“你這人狡猾得太厲害哩。”


    淩渡宇嗅著她秀發道:“我不但狡猾,還急進得很。


    不若我們找個更有利的位置,好好溫存親熱,免得錯過了今晚的良辰美景。”


    卓楚媛自知他隻是在說笑,仍表現出女性的矜持,不依道:“你好像忘了你的好友夏能哩!”淩渡宇淡淡道:“姬翠負責收拾龐度,我們負責收拾姬翠,夏能若仍安然無恙,情況隻會更好,絕不會變壞。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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