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薇痊愈是在三天之後。


    她的傷好得非常快,可以用神速來形容。可是唐思薇的精神卻明顯地減弱了下來,她變得沉默了許多,常常望著空氣呆呆出神。當她可以離開生命之泉時,唐思薇就走出了縹緲宮,而且無論猿皇和冷夢溪怎樣勸說,她就是不肯住在縹緲宮內,無奈之下,猿皇和冷夢溪隻好動手為她建了一座小木屋,可是,就是連這個,唐思薇也拒絕了。


    那一夜的月光很淺淡,如一層輕紗披在樹林之中,唐思薇的“鴻飛冥冥”練得很嫻熟了,她坐在一株高大蒼勁的鬆樹上,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之中。


    在上雲華山之前,唐思薇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有時候她會自責,為什麽一定要跟著冷夢溪來到這裏,是的,有時候知道真相並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和原先那樣傻傻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她變得很怕見人,不管是猿皇,還是冷夢溪,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都會用冷淡而客氣的態度對待,這時候她和往常一樣躲了起來,可是猿皇還是找到她了,坐到她對麵的樹枝上,用沉痛的眼光望著她。


    “阿蘿,這些日子你是怎麽了?”


    唐思薇迅速抬起頭看著猿皇,對方眼中流露的難過讓她的心也疼痛起來了。


    有些事情,也許長痛不如短痛。對唐思薇來說,維持別人對自己的幻想,比戳穿謊言,讓真實**裸地被撕開還要難受。


    “孟鴻飛。”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猿皇的臉立即有了光彩,他醜陋的五官因為這聲呼喚而變得神采奕奕。


    “你記起我了,是嗎?”他急切地說道,想去抓住唐思薇的手,但猶豫了一下,又縮回來了,神情極其沉鬱。


    “你還是那樣美。可是。我卻成了這個樣子。”他喃喃地道。


    唐思薇心裏如同被幾隻貓同時抓撓著。難過得不知所措。她很想開口安慰猿皇。可是卻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夢蘿姐姐一直掛念著這個名字。我想。那個人一定是你。”唐思薇緩緩地說著。猿皇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問道:“阿蘿。你怎麽了?”


    唐思薇深深呼吸了幾次。確定有了足夠地勇氣和決心後。才直視著猿皇地眼睛。清楚地。溫和地說道:“孟鴻飛。這些天來。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要找地那個人。”


    猿皇地身子震動了一下。他身下地鬆樹枝發出哢哢地聲音。有雪團簌簌落下。


    猿皇迅速地轉過頭去望著前方地冰湖。那裏地雪蓮花已經開始枯萎了。寒風一吹。花瓣打著蔫兒掉落到地上。被風吹進冰雪初融地湖水裏。


    “這裏太冷了,你身體剛剛好些,千萬不能受涼。”他站了起來,那根樹枝微微的搖晃著,落下更多的積雪。唐思薇看到他很快地用手揩了揩眼角,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去給你拿件厚點的衣裳來。”


    唐思薇溫柔地、憐憫地看著猿皇跳下樹枝,朝縹緲宮的方向跑去。他的身形很高大,可是這時候卻帶著說不出的孤單。這一瞬間,唐思薇覺得特別的難過。


    遠遠的傳來猿人的歌唱聲。


    “嘿嘿霍嘿!烏哩喔嘿!”一連串的古怪發音,旋律奔放豪邁,雖然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麽,但這古怪又動聽的歌聲卻使唐思薇心情好了一點。她不由自主地朝歌聲來處走去。


    數百個猿人帶著孩子,坐在縹緲宮前的一大塊空地上,圍住了一堆燒得很旺的火,熱浪四溢,那溫暖的火焰使唐思薇覺得很親切,除去在上一生裏,和父母以及同學出去露營之外,她還從來沒有看到這樣大的火堆。


    火堆旁有幾個猿女正跳著舞,時而把手伸向天空,時而捂住胸口,做出像是祈禱的肢體語言,動作有點像是唐思薇以前看過的某個少數民族的舞蹈,粗獷、自由,又帶著某種神秘的宗教意味。圍觀的猿人笑著,拍著手唱著歌兒。當唐思薇走近他們時,大家都停了下來,用疑慮的眼光望著她。就連猿女的舞蹈也停下來了。


    一個猿女走了出來,露出似乎是很和善的表情,朝唐思薇說了幾句話,唐思薇見她身邊的孩子腳還有些一拐一拐的,想起是自己救過的猿女,也很和氣地點點頭,說道:“我想坐在這裏聽你們唱歌,行不行?”


    猿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數百雙眼睛望著唐思薇,有人竊竊私語起來,但終究還是沒有人再唱下去。對人類,大部分猿人都有著無法釋懷的敵意。


    唐思薇見狀苦澀地笑了笑,說道:“那我就不打攪你了。”她說著就要離開,那被她救過的猿女猶豫了一下,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回頭朝眾猿人說了一大通話。眾猿人聽後,看唐思薇的眼光和善了些。


    這時,猿皇低沉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繼續唱歌吧!”


    他手上拿著一件白色的大氅,輕輕地為唐思薇披上,拉住她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


    唐思薇搖搖頭說道:“不,我不冷。”她脫下大氅,交還給猿皇,猿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眼中有受傷的表情。


    二人沒有再說話,這時猿人得到了頭領的命令,又開始唱歌跳舞了。雖然對唐思薇的到來感到奇怪,但猿皇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的話,每個猿人都會遵守。


    火光熊熊中,眾猿人的**被漸漸調動起來,隨著歌聲和舞蹈的漸入**,更多的猿人聞聲而來,加入了狂歡之中,他們跳著唱著,大聲地笑著,有的甚至抱起孩子,將那小猿人拋向空中,又靈巧地,準確無誤地接住。小猿人被逗得格格大笑。


    唐思薇的嘴角也浮起了一絲笑意。雖然是異類,但這些猿人此時看起來,是多麽其樂融融,多麽快活無憂啊!


    猿皇轉頭去看她那一絲如冰雪初融的笑意,心中也浮上了淡淡的欣喜,試探地問道:“阿蘿,你很喜歡他們嗎?喜歡我的子民嗎?”


    唐思薇沒注意到他的稱呼,沉思著說道:“他們很可愛,很有意思。很會讓自己開心。”她心中忽然想道:“是不是因為頭腦簡單,所以生活也就簡單了呢?然後快樂也變得簡單?如果,世界上要是有如果的話,我真希望自己不要重生,不要這個軀體,那該多好!”


    猿皇領會了她的話意之後,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說道:“阿蘿,你跟我去烏蒙平原好不好?我會在那裏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讓我們猿人過上好日子。等一切都安定下來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不好?”他握住唐思薇的手,語氣懇切。


    唐思薇一驚,從自己的世界裏醒了過來。她臉上的憂鬱之色愈發濃了,輕輕地道:“如果夢蘿姐姐聽到你這麽說,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猿皇道:“阿蘿,你說什麽呢?你就是夢蘿,夢蘿就是你。你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他的臉上露出了驚慌、懇求,還有某種脆弱。


    可是唐思薇不容許自己在逃避下去了,同樣也不願意他逃避下去。她望著猿皇的雙眼,即使那眼神幾乎使她心碎,她還是清楚地說道:“孟鴻飛,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我不是夢蘿。”


    孟鴻飛搖頭道:“不,夢蘿,你隻是忘記了,你隻是還沒有覺醒。等你覺醒了,就會想起我來的。”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出心頭的一個疑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唐思薇的眼光變得淒楚了,她說道:“不,在夢蘿姐姐看來,無論她心上的人變成什麽樣子,那個人永遠是她心裏最在乎最掛念的。”


    她還想說:“可是,我不是夢蘿,也許我的身體和她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這具身體裏,裝的卻是另外一個靈魂啊!”


    但是孟鴻飛臉上的痛苦使她說不下去了,唐思薇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麽地殘忍:這個男人等待了自己的愛人一百年,當他曆經艱難困苦,好不容易見到和心上人一模一樣的女子時,卻發現對方根本不承認自己。唐思薇想起水晶棺材中的白衣男子,那是孟鴻飛的前世,和麵前這個麵容古怪,似人非人的怪物相比,他的原來樣貌是那樣地富於男子氣,不知道他為了夢蘿,做出了什麽樣的犧牲呀!夢蘿,你泉下若有知,應該也會含笑吧!可是為什麽你們會愛得那樣苦?


    一個高亢顫抖的女聲壓過了全場所有的狂歡聲,眾猿人四散開來,不再歌唱舞蹈,而是讓出了一塊空地,唐思薇和孟鴻飛都把目光調了開來,隻見一個猿女站在火堆旁,她身上穿著件縹緲宮女弟子常穿的白色袍子,雖然瘦小了些,卻顯得身形十分婀娜,臉上的細毛比旁的猿人少一些,頭發是黑色的,長長披到腰間,臉龐上可以看出和人類極其相似的五官,如果沒有那層細毛,這幾乎是個相當清秀的少女。她雙手合十,眼神明亮,神情虔誠,胸脯緩緩起伏,唱出了一首歌來。


    唐思薇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麽,但這悲涼的歌曲調子有著極具震撼人心的力量,而猿女的聲音清越、高亢,極其美妙,如一首低回的詩,又如輕輕的、哀怨的歎息。在唐思薇一生之中,從未聽過如此悲哀深沉,而又蘊含了無盡祈求和渴望的曲子,仿佛濃縮了這些猿人數百年來的心酸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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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我自己很喜歡的,當初寫完了難過很久。現在收藏和點擊都不盡入人意,心情有些沮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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