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見過表哥。”真正站在顧長臨麵前,陳君寶心下忍不住的不斷發虛,莫名有種自慚形愧的感覺。他之前不曾見過顧長臨,卻是早早就聽聞過顧長臨的大名。


    姑姑說過,顧侯府內最需提防的就是顧長臨這個小侯爺。表妹說過,顧侯府內最無需理會的就是顧長臨這個小侯爺。表弟更是說過,顧侯府內最厲害的就是顧長臨這個小侯爺。


    明明是最親最近的一家三口,卻給出了三個截然不同的評價。對此,陳君寶始終疑惑不解,一度懷疑顧長臨是個兩麵三刀的狡詐小人。


    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唯有這種人,才有可能展露出不同的一麵給不同的人看。但是親眼見到顧長臨後,陳君寶暗自搖搖頭,否定了先前對顧長臨的種種猜測。


    顧長臨不會是擅長權謀的狡詐小人,也不可能兩麵三刀。反之,顧長臨理應是再正直不過的人才對。


    以顧長臨的冷麵冷心和沉默寡言,既不會巧言舌簧,更不會背後妄議,怕是連嚼舌根子所為何物都不知曉吧!


    “你是?”顧長臨知道陳君寶的到來,不過迄今為止還沒辦法將名字和人臉對上號。


    為了迅速強大自己的實力,顧長臨原本就很忙,全心全力的努力讀書,旨在考取功名,進入官場。如今已然如願,卻必須應對比先前多出好幾倍的應酬,自是無暇顧及去迎接新到府上的陳君寶。


    陳君寶噎了噎,沒料想顧長臨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詢問他的身份。雖說兩人之前並未見過,但據他所知,顧長臨的外祖家已經沒人,斷斷不可能突然冒出個“表弟”。更何況最近來到顧侯府的明明隻有他這麽一位表少爺,顧長臨怎會不知道他是誰?


    目不轉睛的看著顧長臨臉上的冷漠,陳君寶一時並沒辦法確定,顧長臨的無視究竟是否乃無意為之。


    不過,無論顧長臨是不是假裝不知道他的身份,陳君寶都隻得忍著不甘,認命的自報家門。


    聽完陳君寶的身份,顧長臨輕輕點了點頭,便沒了其他反應。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再對陳君寶多說。


    陳君寶的神情越發尷尬了。比起目中無人的顧芳靈,冷漠疏離的顧長臨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兄妹都是自視清高的性格,一個賽一個的討人厭。


    顧長臨確實不認為有什麽需要跟陳君寶說的。陳君寶既是陳紫雲娘家的侄子,必然是向著陳紫雲的。突然造訪,定然別有所圖。


    至於陳君寶究竟圖的是什麽,陳君寶不主動說,顧長臨也不會多問。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便開口也隻是虛假客套,委實浪費唇舌。


    顧長臨可以不問,因為他對陳君寶無所求,當陌生人也無所謂。但陳君寶卻不能一直保持沉默下去。他還需得跟顧長臨打好關係,不容拖延和耽誤。


    “學生來顧侯府也有幾日了,已經見過兩位表妹,卻始終沒能見到表哥。故而今日特來與表哥認個親,還望表哥不要見怪。”陳君寶的姿態擺的很低,話語中不乏親近和討好,盡可能的想要跟顧長臨套關係。


    隻可惜,陳君寶算錯了一件事。在聽聞他的一番話語後,顧長臨確實心有觸動,卻並非朝著他所想要的方向,而是冷下聲音問道:“你已經見過靈兒了?”


    “是。學生去給姑姑請安之時,恰逢二姑娘也在姑姑那裏,是以就碰巧打了個照麵。”沒有提及他主動找去顧芳靈的院子卻被拒之於外的屈辱,陳君寶謙謙有禮的回道。


    請安?顧長臨的眼神陡然間閃過一抹冷厲,不動聲色的問道:“印象如何?”


    “表哥是問學生對二表妹的印象嗎?自然是極好的。二表妹性格良善,溫婉嫻雅,當得大家閨秀之典範......”如同被打開了開關,陳君寶開始暢言顧芳靈的諸多美好。各種各樣的讚美之詞,一丁點也不重複的源源而來。


    顧長臨卻是越聽,眼神越冷。他記得,陳紫雲年前就有提過想將靈兒許配給眼前這位表少爺?


    要說陳君寶的相貌,的確不可否認的不錯。至於才學和人品,顧長臨尚且沒有考察,不做評論。


    但是單隻陳君寶是陳紫雲娘家親侄這一點,顧長臨就判定了他為不可能。有些事情是哪怕過再多年,也抹殺不掉的。陳紫雲待靈兒的種種惡行,顧長臨至直到死都不可能忘懷。


    不管陳君寶在這中間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哪怕他本人確實忠厚善良,也不值得靈兒托付終身。隻因屆時的靈兒會無法避免的受陳紫雲所欺壓,一生一世都掙脫不了,且避不開來。


    固然陳君寶是個可信的,但長長久久的夾在長輩和妻子之間,究竟能否圓滑的處理好彼此之間的恩怨?又能否順利打消陳紫雲不斷想要殘害靈兒的毒辣心思?


    顧長臨不敢拿靈兒的性命去賭,也不打算賭這一次。他顧長臨的妹妹,不愁嫁、也不缺嫁。退一萬步講,哪怕那些不長眼的人因著靈兒的名聲不願迎娶靈兒,大不了他就養靈兒一輩子。


    以前的他沒有能力公然護住靈兒安然無恙,但是現如今的他不同。不單單因著他已經高中狀元,即將平步青雲,更因為太子殿下跟他承諾過: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護得靈兒尊享榮華,與世無憂。


    衛清墨突然提及此事的時候,顧長臨隻以為衛清墨是想要籠絡他,姑且半信半疑。但是當衛清墨詳細講訴起玄元二十五年的鄴城相遇,顧長臨抿抿嘴,認真的交托出了全部的信任。


    沒有誰比顧長臨更清楚玄元二十五年的鄴城一行,顧芳靈所遭遇的凶險。就差一點點,他就會跟靈兒陰陽相隔,永世不能再見麵。


    心中的擔憂無以複加,顧長臨反而變得越發小心謹慎。如若能夠保得靈兒性命無虞,他不介意向衛清墨投誠,並將全力以赴。


    至於靈兒的親事......與其將靈兒交給不可信的人,置靈兒於未知的危險,顧長臨寧願將顧芳靈放在他可以看得見的地方護著。至少有他在,絕對不會再準許靈兒受到半點欺淩和委屈。


    並不知道顧長臨對他的考量已經下了定論,陳君寶依舊故我的竭力表現著他對顧長臨的崇拜和敬仰。未免多次提起顧芳靈會引起顧長臨的反感,陳君寶在之後的言語中,更多的是借討論文章之由,盡可能的展示著他的才學。


    實話實說,陳君寶的才學是不錯的,否則前世的他也不會在三年後的科舉高中探花。不過,人都是有私心的。在單方麵給陳君寶定了死罪後,顧長臨是不可能因著陳君寶的才學好,就對其另眼相待的。


    反之,因著陳君寶確實頗負才學,顧長臨反而更加擔憂,靈兒會不會被這樣的陳君寶所吸引走。佳人愛才子,乃更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這個才子還是有備而來,恐怕更難防範。


    是以,在陳君寶自顧自展現才華的同時,顧長臨已經開始盤算起,如何不著痕跡的將陳君寶從靈兒的身邊驅逐開。是找祖母幫忙,還是暗地裏讓顧青和藍煙多加防備?


    衛清墨接到陳君寶出現在顧侯府的消息,較顧長臨還要早一步。不過他並未第一時間采取驅逐行動,而是靜待顧芳靈的反應後再行商榷。


    一年多的就近觀察,如若衛清墨還看不出顧芳靈的不對勁,那便白來今生這一遭了。


    盡管衛清墨並不認識前世的顧芳靈,但有關顧芳靈的一切,他曾派人深入調查過,談不上全部了解,也差不了多少。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憑衛清墨對顧長臨的認知,他完全可以斷定,顧長臨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顧芳靈跌入痛苦的深淵。


    既然顧長臨明知道陳紫雲對顧芳靈心存殺意,又怎會放任顧芳靈嫁給陳紫雲的侄子?怕是顧芳靈跟顧長臨賭氣,全然不顧長兄的反對,執意跟顧長臨對著幹才是吧!


    隻憑前世顧芳靈嫁給陳君寶這一事實,衛清墨就敢篤定,他手中握有的情報沒有錯:前世顧芳靈跟顧長臨的關係一如傳言,冰冷且疏遠。


    但是重來這一次,在衛清墨認識顧芳靈之初,他就很快察覺到,顧芳靈對顧長臨的感情不一般。說是全副身心的信任,也並不為過。


    更甚至一定程度上,因為顧芳靈的主動接近,顧長臨並不若前世那般刻意疏遠顧芳靈,明裏暗裏維護顧芳靈的舉動也不時的露出端倪......


    與前世的軌跡看似相同,卻處處透著不一致的痕跡。饒是衛清墨想要裝作沒發現,都很難辦到。


    不過,因著那人是顧芳靈,哪怕實實在在的透著些許詭異,衛清墨也不會去深究。


    相信顧芳靈不會走前世的老路,衛清墨絲毫不擔心陳君寶會再次得償所願。身為上位者,衛清墨和顧長臨的想法全然不同。一個學子,無論學識何等的過人,隻要心不正,就缺失了最起碼的才氣。這樣的人,完全不足為慮,更談不上國之棟梁。


    並不知道陳君寶的到來引發了各異心思,顧芳靈正對著麵前的邀貼發呆。


    “小姐,三皇子邀約,咱們是去還是不去?”藍煙至今都還記得上次衛清灝送來的錦盒差點葬送了她的小命。是以麵對衛清灝,她下意識就生出了懼意。


    “自然是不想去的。”顧芳靈輕歎一聲,將邀帖拿了起來,“可是又不能不去。”


    藍煙張張嘴,又閉上了。她家小姐說的沒錯,不想去也必須去,誰讓那位是皇子殿下呢?她們再大的能耐也不能跟皇家作對,否則便是自尋死路。


    “把這個送去大姑娘的屋裏。”不能不去,卻並不代表,顧芳靈什麽也不能做。比起單獨對上衛清灝,她更樂意拉個同盟。盡管,這個同盟注定了不可能跟她一心。不過眼下之際,顧芳瑤絕對不失為幫她避過衛清灝的最佳助力。


    “小姐是想......”藍煙先是驚愕的睜大了眼,隨即又樂得笑了出來。


    此般大出風頭的機會,想必大姑娘是絕對不會放過的。而隻要大姑娘去了,三皇子怕是也未必能尋到空隙盯著她家小姐不放。至少,隻恨不得她家小姐當透明人的大姑娘,是不會答應的。


    雖然藍煙並不知道顧芳瑤前世和衛清灝的瓜葛,但她心中所想,倒也跟事實差不了多少。有了可喜可賀的盼頭,藍煙沒有多做遲疑,就飛快的把邀請貼送到了顧芳瑤的手中。


    “你是說,這帖子是二姑娘讓人送來的?”邀請貼上的落款是“衛清灝”三個字,足夠讓顧芳瑤驚喜萬分。然而上書的邀請之人是顧芳靈,這就令顧芳瑤高興不起來了。


    更別提,顧芳靈還故意讓人把邀請貼送來給她過目。是炫耀,還是挑釁?不管是哪一種,都足以將顧芳瑤氣得不輕。


    “是。二姑娘身邊的藍煙傳話說,待大姑娘看完帖子,便明白了。”說話的人是顧芳瑤身邊的小丫頭,名叫暮夜。比不上大丫頭朝彩那般受顧芳瑤重視,卻也在顧芳瑤麵前說得上話。


    顧芳瑤冷哼一聲,無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邀請帖。一時沒注意,竟是將貼子捏皺了。


    便是在這個時候,晚一步進來的朝彩開了口:“藍煙還說,二姑娘想要邀請大姑娘一同前去三皇子府上做客。”


    “什麽?”顧芳瑤神色一震,不敢置信的望了過來,“二姑娘真這樣說了?那方才暮夜為何不提?”


    突然被顧芳瑤質問,暮夜嚇得渾身一抖,顫聲回道:“可是藍煙把請帖拿給我的時候,沒......沒有說......”


    暮夜和朝彩的轉述顯然對不上號,不管誰真誰假,都存在出入。顧芳瑤沉下臉,麵色不善的打量著兩人。


    顧芳瑤一直都知道,大宅院裏不止主子之間會有爭鬥,下人們也處處都存著勾心鬥角。她不曾刻意約束過屋裏的下人,不過是覺得沒必要。有爭強好勝的心才能更好的為她做事,最終得益者還是她這個主子。


    但是眼下,很顯然出現了她最不想要看到的場景。暮夜和朝彩隻顧著爭鬥,卻是忘記了下人的本分,連最起碼的通傳都沒有做到位。


    快於暮夜一步,朝彩出聲解釋道:“藍煙過來的時候,是奴婢接待的。隻不過奴婢和藍煙話還沒說完,暮夜就先一步進屋跟姑娘稟報了。”


    聽著朝彩的話,暮夜渾身發涼,麵如土色。她不過是看朝彩近日風頭太盛這才......哪想到藍煙居然藏了最重要的話沒有說完。


    “暮夜,自個下去領罰。”顧芳瑤冷下臉,沒有給暮夜解釋的機會,“十大板。”


    暮夜已經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心下恨朝彩恨的要死,卻也無能為力,隻得乖乖出去受罰。跟在大姑娘身邊這麽久,她心下很是明白,求饒是沒用的,換來的隻會是更多的責罰。


    十大板,不至於要了暮夜一條命,但也會讓她在床上躺好些日子。她們這些跟在大姑娘身邊的人早就習慣了,連施刑的人都會適當的放輕力道,不會傷著根本。暮夜心裏清楚,朝彩更是不妨多讓。


    聽著院子裏傳來暮夜被堵著嘴的悶哼聲,朝彩的思緒不自覺的漂移,忽然就想起了那日二姑娘匆匆趕來擋在藍煙身前的一幕。


    也或許在大姑娘眼中,那日的二姑娘極其狼狽,吃了豹子膽似得居然敢跟她叫板。要不是太子殿下和小侯爺出現,下一個挨打的定然會是二姑娘。


    但是在朝彩心中,那日的二姑娘身上閃耀著她從未見過的光芒。溫暖的、強大的,令她極度向往的......


    大姑娘身邊,朝彩自詡是最得寵的。但朝彩比誰都要清楚,如若她碰上藍煙那日的狀況,哪怕是被活活打死,大姑娘也不會以卵擊石,更加不會義無反顧的想要救她。在大姑娘心中,她不過是個草芥下人,死不足惜,全然不值得費神。


    看的越是透徹,朝彩反而不再期待顧芳瑤的信賴和重用。隻要不對主子上心,也就不會覺得傷心。即便有朝一日被無情舍棄,她也不至於難以接受。


    所以才會羨慕跟在二姑娘身邊的下人,才會忍不住跟藍煙交好。哪怕明麵上做不到笑語晏晏,私底下兩人也會不時的互相關心一下,偶爾湊到一塊也會聊聊府上的大小事。


    當然,她們都很有分寸,會下意識的避開彼此的主子不說。不管是大姑娘也好、二姑娘也罷,她們一同默契的杜絕了相關的話題。


    對此,朝彩很是感激藍煙的善解人意,也甚是感恩來自小姐妹身上的不動聲色的溫暖和體貼。


    暮夜不知道朝彩的心中所想,是以才會一門心思想著跟朝彩爭寵。倘若她知道,勢必不會再將朝彩視為眼中釘,指不定還會視朝彩如空氣,再也不將朝彩放在心上。如此胸無大誌的人,怎麽配得上做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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