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盡散,周繼君望向對麵裹在黑色長袍中的男子,臉上的驚詫之情漸漸消退,淡然自若地張口問道,“你找我何事?”


    能成就武尊者,常常一言九鼎,甚少有不守言之輩。更何況,周繼君隱約察覺到言飛身上的氣息正在緩緩變弱,生機雖存,卻流逝了少許,以他眼下的狀態,除非以重傷換命,否則還真殺不了周繼君。


    “你之前就受傷了?”周繼君微微猶豫,開口道。


    “小傷,不礙事。”言飛搖了搖手,悶聲說著,卻是不想多提,“我來找你,是想讓你斬滅我係於天行令上的一縷心神。”


    看向眸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的言飛,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忽而一笑道,“原來如此,怎麽,你不想再做八麵威風的幽州將了?”


    長歎口氣,言飛淡淡一笑,頷說道,“沒錯,正是這般。八麵威風嗎,這所謂的威風卻將我拘囿於此數十年,如今正好有脫離的機會,我可不想錯過了。”


    說著,言飛悠悠掏出那塊古樸沉拙的天行令,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


    “你答應否?”


    “若是我幫你斬滅了那縷心神,你便將它留給我,如何。”


    周繼君迎上言飛咄咄逼人的目光,直直盯著他,不容抗拒地說道。


    言飛細細撫摸著天行令上一寸寸古樸精美的紋路,良久,幽幽歎了口氣,“給你就給你罷,留它在身邊,那些前塵往事就再忘不掉了。”


    兩人目光相觸間,一縷微小的心神從天行令上緩緩騰起,掙紮著向黑氅男子飛去,可卻始終難以脫離的方令的束縛。如利劍的人道精氣自周繼君右手中生出,寒光閃過,卡擦一聲,那縷心神被斬滅於周繼君手掌中。


    幽州將令的光澤陡然黯淡下去,而言飛臉上也多了幾絲蒼白之色,可他的神情卻變得輕鬆無比。


    “天行者三大護法業已回轉華清府,你可一路趕去,再無半點阻攔了。”


    將天行令丟給不知在想什麽的少年,言飛伸手脫下穿了數十年的黑色大氅,扔向身後的血泊中,隨後長笑兩聲,邁開腳步向遠處走去。


    “事了拂衣去,七州三千府,不留名……”


    風中傳來豪邁激蕩的歌聲,許久未散去。周繼君收回目光,解開衣衫,小心翼翼地將睡得天昏地暗的齊靈兒放在一旁,隨後盤膝坐下,按耐住心中的激動,把七塊天行將令依次擺放拚接在一起。不多時,雄偉壯觀的七州地圖呈現在周繼君眼前,那道宛如龍脈的細長紋路將七州各府縣連接貫通,在明媚的朝陽下熠熠光,隨後竟微微晃動著,遽然掙脫了天行將令的束縛,飛騰升起,浮於周繼君眼前。


    光柱中,那行行如水般劃過周繼君眼簾的小篆清晰無比,白衣少年瞳孔猛縮,身體顫抖著,一臉掩飾不住的驚駭。


    …………


    青澤府外的密林中,言飛忽然止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出來吧。”


    從他身後傳來簌簌的腳步聲,之後,一陣冷漠無比的聲音傳出。


    “假死?你這又是為何。”


    “累了而已。”


    “那又為什麽要中途阻截三大護法。”


    許久,闃寂無聲。林中的飛鳥承受不了壓抑的氣氛,扇動著翅膀,撲棱撲棱地飛開。


    言飛慢慢轉過身,看向對麵站在明麗陽光之下卻一臉陰沉冷漠的白衣男子,淡淡地開口道。


    “因為,我現了你的野心,洛繼傷。”


    “是嗎?”洛繼傷遙遙望向言飛,臉上毫無半絲表情,“你教了我三年武道,讓我洞悉了天地之氣的奧妙,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野心嗎……師父”


    “我當初隻以為,你的野心是對於武道,可沒想到,你將你真正的野心埋藏得那麽深,那麽久。若是你真的繼承了大钜子之位,以你那顆梟雄之心,天行者將會被你帶上絕路。”


    “這樣……所以你才暗助君公子,想讓他平安到達華清府,和我爭大钜子之位?”洛繼傷的聲音陡然揚起,嘴角溢出一縷生硬的譏諷,“他一路過府斬將,的確是了得無比。坎坷他再如何強盛,不過是我前行路上稍大的踏腳石罷了,在我主宰天行者的曆史中,他終究隻是配角,如此而已。”


    “你永遠是這麽驕傲。”


    言飛望了望麵前的白衣青年,隨後沉下頭,目光複雜。


    五年前,他第一次遇見洛繼傷,還是個少年郎的京城公子直直地看著他,用不容抗拒的語氣說,你來做我的師父。仿佛不是洛繼傷請言飛收他為弟子,而是他收言飛為師。言飛本以為這個京城出來的紈絝子弟會在自己枯燥乏味又的武道傳授下知難而退,孰料他硬是堅持了下來,這一下子,就是三年。三年間,言飛目睹了洛繼傷的突飛猛進,還有那顆愈膨脹的野心,以及令自己都有些忌憚的目光。


    心頭微跳,言飛陡然抬起頭,卻是一縷殺氣自對麵的流風中溢出。


    “哈哈哈,怎麽,想殺了為師?”


    “不。”洛繼傷冷冷盯著傳授了他三載武道的男人,毫不掩飾眸中的殺機戰意,“我隻是想戰敗你。這麽多年,你就像一座巨山死死壓在我心頭,讓我喘不過起來。若不能斬除你這顆強大的心魔,隻要你在一天,我便會活在你俯視的目光之下,而我洛繼傷,永遠隻有俯視他人。”


    “戰敗我?就憑你?別忘了,你的武道是誰教的。”言飛仿佛聽到什麽很有趣的事,仰天而笑。


    在他對麵的白衣青年神色未變,冷漠如初。


    “你比我強,我的武道傳於你,如出一轍,所以我們之間注定隻能活下一人……師父,你被三大護法重傷,又和君公子交手,你這一身傷勢又能支撐多久?”


    枝葉罅隙間熒光流轉,落於白衣青年微微顫抖的拳骨上,仿佛一根透明的綢帶,要將日月星辰都拉扯下來。下一刻,猛烈的拳罡閃出,將它麵前的空氣壓成碎片,轟向對麵撫胸輕咳的男子。


    “武王境?”


    言飛眼中流露出一抹驚異,深吸口氣,光暈自他拳頭上流轉開來,也是凶猛無比的拳罡射出,如初一轍地轟擊而去。


    兩人樸實無華的一拳,卻引動林間的天地之氣翻騰,空氣中生出無數裂痕,仿佛波浪般起伏不休。


    “轟!”


    數百萬斤的拳罡激撞在一起,林間小道中被炸開一個大坑,周圍樹木折斷翻飛,在餘力中漸漸碎裂成齏粉。白影閃過,卻是洛繼傷被重重地轟飛出去。


    良久,煙塵散盡,白衣男子踉蹌著爬起身,筆直地站著,透過渾濁的空氣望向對麵。流光的陰影下,那個頭上生出幾縷華的中年人也如他一般直直地站著,還保持著適才出拳的姿勢,隻不過,他那雙睜得大大的眸子裏,已是黯淡無光。


    “這麽重的傷勢,還強行出手……師父,你還真是個寧可死也不願意輸的男人。可是,死了便是輸了。”


    洛繼傷麵無表情地望向毫無生氣的言飛,眸中泛起淡淡如水痕的光暈,卻轉眼消散。


    “你教了我武道,傳了我天地之氣的奧妙,還告知我大钜子繼承者的身份,對我洛繼傷恩重如山。可是……”


    洛繼傷微微停頓,眼中閃過黯然,抬手揮出一道拳罡。言飛的屍身轟然倒下,深埋於枝葉塵泥之下。


    “可是,在這亂世之中,又有怎麽樣的恩情值得用一生去報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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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九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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