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南天門前,周繼君望向那十個從群山霧靄間飛奔而來的怪物,麵色沉凝。


    “轟!”


    近五十丈之高的十象神兵重重地落在校場上,漫天的仙靈之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它們籠罩。周繼君抬頭細細看去,隻見這十隻怪物身似象,披著銀白的鎧甲,口生獠牙,麵目猙獰,卻是似人似象的怪物。


    “身上沒有任何氣息,通天實力的十象神兵看來也是法寶而非活物,隻有用仙靈之氣煉化了它們才能揮出威力來。”周繼君輕聲喃喃道,“霍布衣,這便是你許我的好處嗎,如若煉化它們,就等於擁有十個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在旁,這七州之地唾手可得果然是天大的好處啊隻不過,通天境界者煉化它們尚需十年,那我又得花上多久。”


    “若真要等上十多年再出去,恐怕我苦苦布下的棋局早就四分五裂了”


    心中一陣惱恨,周繼君僵著臉,心念探入道丹之中。向來是他布局謀人,不料這次竟讓霍布衣輕易地算計,身陷囹圄,此仇此恨已是刻骨銘心。當年周繼君等人前往大煜寶庫盜取八齋,將寶庫洗劫一空,而那些大煜無數代搜羅來的珍寶皆被三道蛇人藏於道丹中。


    不多時,心念停在一柄赤紅的巨劍前,它全身上下散出炎炎熱氣,血光流於劍刃如生於煉獄般,一旁的名劍似乎畏懼它猙獰可怖的劍芒,都離得老遠不敢靠近。在劍柄上赫然刻著一個驕揚跋扈的大字,恨。


    “霍布衣,你就在四大部洲等著我吧,我已為你準備好下葬之劍。”


    猛地收回心念,周繼君冷眼向麵前的十象神兵,麵露猶豫之色。即便是他,也經受不了十象神兵的誘惑,每一象都為有通天境界強者之力,若將十象神兵都煉化了,麾下十名通天境界的強者,周繼君也不用再等到百裏雄成長起來,直接帶著它們踏平京城皇宮,殺了煜德,報仇雪恨。可是,通天境界的高手煉化它們都需十年,更何況周繼君方才人尊下品境界。


    “十象十年,那一象一年即可煉化成功,我身融先天藏象,又有三道蛇人相助,未嚐不可能在一年內煉化一象。就算隻得一象神兵,這七州之地也盡可去得。”周繼君低語著,心思已然篤定,“一年時間,若無其它變數,我布的局也能勉強支撐。”


    “三道助我。”事不宜遲,周繼君張口吐出三道蛇人,體內藏象運轉起來,周遭的仙靈之氣湧向周繼君雙臂,任由他擺布。


    紫色的心火飄出,飛向離周繼君最近的象神兵,爾後,周繼君猛震雙臂,將仙靈之氣推出。三道蛇人各顯豈能,施展出道力道意,助仙靈之氣和心火煉化象神兵,須臾間,紫火彌漫在瑩白的仙靈之氣中,將象神兵籠罩其中,可象神兵皮甲堅厚,半晌,即便是最外的一層也未見消融的跡象。


    “煉寶訣!”


    玄道蛇人翻閱著已被煉製成法寶的功法秘典,從中尋出了一式煉化法寶的道訣,爾後手指飛點其上,口吐玄道之力。武道蛇人和詭道蛇人都無這般本事,隻能不斷轟出武道之力和詭道之力。


    良久,最外層的皮甲雖然仍未消融,可紫火和仙靈之氣已然附上象神兵,不再像之前那樣遊離不定。


    “或許還真要一年嗬。”


    周繼君微微一歎,手不停頓,操控著紫火和仙靈之氣。然而,就在這時,心頭忽地狂跳起來,滔天恐懼突兀湧現,陰霾密布。猛然間,偌大仙宮顫巍巍地搖晃起來,周繼君抬頭看向天頭的滾滾雲霧,耳邊不由得回響起霍布衣臨走時說的話。


    若你僥幸不死,日後四大部洲再見


    “莫非是糟糕!”瞳孔猛縮,周繼君生生咽下口唾液,怔怔地望向破開一個大洞的浮雲,“好狠毒的霍布衣!”


    北俱蘆洲,西土佛國。


    梵音流韶降靈山,浮花無情落淨土。


    高大的山峰直插天際,山麓下,一片安詳寧靜的景致。這裏是擁有諸佛真身之地,遠離戰亂,妖魔不侵,百姓安居樂業。然而,在遠離山麓的清靜湖海邊,卻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有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有道貌岸然的仙神大德,亦有統兵前來的軍閥。他們各屬不同的陣營,可此時卻和睦融洽的聚在一起,遙遙望向巨山之巔。


    “阿彌陀佛”


    宏大廣漠的佛音從山巔傳來,清晰無比的落入眾人耳中,頓時一片嘩然。


    “開始了。”人群之中,穿著白布衣的老者滿眼火熱,他從懷中掏出一支大毫,興奮地在書卷上寫著——大衍五萬七千四百三十二年,上靈山戰佛


    他還未寫完,從身旁鑽來一小童,眼巴巴地湊上去想要一窺究竟。老者伸手遮住卷軸,朝那小童喝道,“哪裏來的小孩兒,一邊玩耍去。”


    “崖爺爺,我隻是想看看如今天上天下強者的排名。”小童有些委屈地望向老人。


    “還有十八年才會出新榜。”老人絲毫不理會小童的撒嬌,左手虛掩,右手揮毫而書。


    “那他呢,能排多少?”


    周圍的仙神妖魔修士見狀亦圍上了老人,目光都射向他手中的書卷——《英豪譜》。


    “是啊,崖先生,他能在強者榜上排第幾?”


    “你老人家就先透露下吧。”


    崖先生冷笑著看向起哄的眾人,擼著胡須,吊足眾人胃口,這才輕歎一聲道。


    “前十。”


    周遭一片冷吸聲,眾人頓時肅然起敬,回望向靈山之癲,就在這時,一道五色光華遮天蔽地的布滿山巔,山搖地動,蒼穹烈日都為之一黯。


    “打起來了!”


    人群中傳來轟然叫好聲,然而片刻後,光暈散去,天地重複平靜,等候良久,再無半點動靜。


    “這麽快就這麽完了?”崖先生皺起眉頭,手中的筆猛地一頓,卻是看見了從山上走下了那個清瘦男子。


    男子提著酒壺,身旁跟著個十歲出頭的男童,他麵容英俊卻透著幾分滄桑,目光深邃,對上他的眸子往往會不由自主地陷進去,一頭長披肩,說不出的寂寞孤傲。他攜著男童踏湖而渡,來到鴉雀無聲的岸邊,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所有人都期盼的望著他,可卻無一人敢開口相問。


    “君聖叔叔,你勝了嗎?”還是之前那個小童,他擠出人群,有些緊張的望向男子。


    仿佛從寂寞和滄桑盡頭走出的男子腳步微頓,扭頭看向有些害怕的小童,淡淡一笑,“勝了,也沒勝。”


    說完,男子轉眼望向隱匿在人群裏的兩個頭戴鬥笠的男子,目光中露出些許疑惑,卻還是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後再不多看眼其他人,帶上身旁的男童向遠方走去。


    “適才似乎被他認出了。”


    來到一處落英繽紛密林間,身材奇壯的男子脫去鬥笠,望向那人離去的方向,目光沉凝。


    “不被認出才奇怪,我們雖然收斂氣息改變相貌,可卻不可能瞞過他嗬。”


    說話的人聲音淡漠醇厚,從始至終,他都沒抬眼看過從靈山上走下的那個男子,就仿佛不認識一般。


    “大哥,你說他到底勝了沒?”


    “之前他不就已經說過,勝了,也沒勝。”抬頭看向身邊壯碩的漢子,未曾脫下鬥笠的男子輕笑一聲,他雖沒露出相貌,可全身上下流露出說不盡的風流瀟灑,“他孔君聖想要的是阿彌陀佛的命,眼下諸佛齊聚於靈山,他又如能在諸佛麵前下殺手。所以,即便勝了,也是敗了。”


    壯實的男子微微頷,忽然間,他身體微晃,眸底深處暴綻出滔天怒火。


    “怎麽了?”


    “七州的星槎被人取走了。”


    “嗯?”一身風流倜儻的男子眉頭微皺,掐住而算,麵容陰晴不定,良久,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原來如此,移山嗬,你當年帶去七州的那批人中混入了細作。不過,此事居然還與我有那麽點關係,有趣,有趣。”移山君聖冷哼一聲,猛地撕去黑袍,露出金光熠熠的戰袍。曾經力戰群雄一怒盡吞十萬天兵的絕世強者,如今卻隻能隱姓埋名,喬裝打扮。壓抑無數年的不甘和憤怒在這一刻猛地爆出來,移山斷海的殺氣鋪天蓋地,四散轟擊。


    “無量壽佛!”


    不遠處的靈山之巔傳來無數聲佛號,撲向移山君聖。


    “一幫賊禿驢。”移山君聖咬牙啟齒地望向靈山,狠狠的說道,“兩個小蟊賊竟敢覬覦我的星槎,還有一人陷在那天宮秘洞中,哼,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且慢。”


    “平天?”


    移山君聖疑惑的望向身旁男子,雙眼噴著無窮怒火,轉而冷笑一聲道,“七州的天宮再無法使用,我們東山再起之計也功敗垂成。怎麽,我還不能殺他嗎?”


    “那人與我有緣,卻是我當年布局之時未曾算到,實在有趣的緊。再者,你認為我會隻造一處天宮?我平天,何時失算過。”


    男子看向移山君聖道,聲音冷清,可卻透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孤傲。他是平天君聖,千年萬年來,第一個豎幟反抗天庭的絕代梟雄。聚攏七大君聖,麾下百萬雄獅,妖魔修士高手無數,不單四大部洲,便連天地穹宇也在他征伐的腳步下顫栗顫抖。


    大衍三萬年,問天地英豪,莫出平天君聖者。


    “在問我們是誰嗎?”男子低低一笑回轉過身,他望向高聳入雲的山峰,輕抬手臂。


    “轟!”


    一道黝黑光柱由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靈山之巔,湖岸邊的人群中出喧嘩聲,紛紛望向不住搖晃的靈山,滿臉震驚。


    “他們兩個人不在,若我真想踏平靈山,你們這群小佛又怎能攔住我。阿彌陀佛,你也隻不過能嚇退重傷千年的孔君罷了,勿惹我平天。”


    霸道絕倫的聲音回蕩在靈山上下,那些飛出山頭的仙佛不可思議地望向密林,卻再不敢多念一聲佛號。


    密林深處,平天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滯,餘光中,身旁的移山君聖悄然張口,朝著南方吐出一團道力。在四大部洲之南,過了千萬裏的漫漫滄海,正是渺小的七州。


    “罷了,你想殺他泄憤就殺吧,這麽有趣的小家夥,可惜了。”


    漫步在碎石灘上,長男子將已空的酒壺扔下,滿臉寂寥的望向遠方的天空。


    “爹爹,你傷的重嗎?”


    男童拽著他爹爹的衣裳,緊張的問道。


    “他們還傷不了你爹爹,隻不過,那兩個人不在,便是殺光滿山佛陀也無法為你娘報仇。”男子彎下腰,將男童托到肩上,耳朵微微一動,男子轉臉望向密林,嘴角浮起冷漠的笑意,“居然又是他,小小的七州修士好會惹事嗬。”


    “爹爹你在說誰啊?”小童趴在男子耳朵邊,懶洋洋的問道。


    “四年前那個以念頭化身上九天的少年修煉者,丘兒還記得嗎,有個厲害的人物要殺他呢。”


    “要殺他的人有爹爹厲害嗎?”


    “一個沒有,兩三個總會有了。”男子目光沉凝,說出一句男童不怎麽聽的懂的話來。


    男童臉色微微急,他緊緊摟住男子的脖頸道,“爹爹你快救他啊。”


    “他與我們有何關係,丘兒,你為何總喜歡多管閑事,婦人之仁。”


    “爹爹”男童搖晃著他爹爹的脖頸,“他可是丘兒見到的第一個人間修士,爹爹還是幫下他吧。”


    “現在已經晚了。”


    聞言,男童有些生氣的掙脫他爹爹的懷抱,跳落在地,不滿的看向男子道。


    “要是娘在肯定會救他的,娘說過,助人為樂”


    話音戛然而止,卻是男童突然看見他爹爹臉上浮起一抹痛楚之色,將他英俊的眉宇攪得猙獰無比。他醉生夢死,也不過是想忘記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重新找回那顆強者之心,然而,當你無法再擁有一個人時,心底最想做的便是永遠去記住。然而有時候,即便酒過千腸,也不會醉。


    輕揉著小童的髻,男子淡淡一笑,張口吐出五色神光,追著那團道力直飛向南。


    “走吧丘兒,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我們回家去看你娘。”


    南天門前,周繼君雙目圓睜,怒吼一聲召喚出三道法相。


    三道法相矗立在天宮校場上,身高五十餘丈,和十象神兵一般大小。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浮雲崩散,一團火紅的光暈破開雲霧,直直砸向周繼君。


    從四大部洲之北到七州何止千萬裏之遙,移山君聖張口吐出的道力竟能飛騰過海,越過廣闊大地,精確無比的落入嘯天山時,仍舊充滿令周繼君心底顫栗的恐怖力量。此時周繼君哪還有心思去管十象神兵,他收攏三道蛇人,長嘯一聲,三道法相飛上高空迎向那團道力。


    “轟隆!”


    彈指刹那,三道法相皆被撞得粉碎,而那團道力毫不停留,直直向周繼君衝來。


    “道主小心!”


    眼見周繼君倒退數步,口噴鮮血,三道蛇人互視一眼,召出坐騎,毅然決然的撲向半空中的紅光。


    “啪!”


    還未觸到那團道力,三道蛇人已被滔天殺意擊成重傷,斜斜飛出,摔倒在地上,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須臾間散成道力回轉到周繼君體內。此時,那團道力距周繼君隻剩百多丈,其勢未減,依舊霸道可怖,幾個彈指刹那後便會將周繼君吞沒。


    生死關頭,周繼君不顧頰邊的鮮血,揮袍祭出君子劍,君子三道意轟出。


    “君遠伐!”


    周繼君慘白著臉,怒吼一聲,手中君子劍攜著全身道力道意飛射向那團光暈。麵臨必死絕境,周繼君的精氣神陡然達到巔峰,而這招君遠伐也隱隱越了往日的境界,以一分十,空氣被劃開長長的裂痕,竟有斬破虛空之勢!君子劍重重地劈在那團道力上,火紅的道力微微凝滯,卻是被周繼君最強的一式君遠伐阻於半空。然而,轉眼間,君子劍寸寸破碎,“哢嚓”一聲,消弭在空氣中。


    望向撲麵而來的道力,周繼君站直身體,眼中閃過瘋狂之色,將體內僅剩的精氣道力運轉至雙拳上,最後一招絕技戰天宵轟然而出。


    “嗬啊!”


    能定住時間的戰天宵麵對天地間絕頂強者的殺招再不複往日的風華,瞬間潰散,而周繼君也踉蹌倒退,口中噴出的鮮血將白衫染得殷紅。


    火紅色的光暈近在咫尺,炎炎熱意灼燒著蒼白的麵龐,銀被掀飛至腦後,此時此刻,周繼君全身上下再使不出半點力氣來,隻能強睜著雙眼死死盯住那團片刻後就要將他吞沒的道力。


    ——————————


    (劇情連在一起的,就合一章寫了,還是平時兩章的字數……都猜到那對父子是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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