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山廟棲秀才,古墓住佳人


    白衣女子蓮步出廟,飄然隱於叢林深木,閃身進了一座古墓,墓內坐著一位鶴發雞皮的老嫗,她見白衣女子回來,輕聲責道:“小姐,你一時憐憫,隻怕為自己引來禍事。(.無彈窗廣告)”


    白衣女子嘻嘻笑道:“婆婆多慮了,阿憂不過是見他一個讀書人,迷路荒野,十分可憐,送他些禦寒之物,怎麽就會引來禍事?”


    田婆婆歎道:“小姐,你如今大了,這墓**太小,你近年時常出洞去玩,已嚇著進山砍樵的百姓,如今山下已傳言山上有千年白狐出現,怕要引來貪財之人呢。”


    莫憂不以為然,噘嘴道:“婆婆,阿憂的輕功是您親自教的,您還信不過麽,若是長時間捉不到白狐,傳言自消。”


    田婆婆將她愛惜的摟在懷裏,道:“你這次又送出衣物,你也知道這墓是前朝定川王愛妾之墓,這些用物都是賠葬之物,珍奇名貴,不是尋常百姓可用,如今出現在破廟,若叫有心之人看見,怎會不追根究底、順藤摸瓜?”


    莫憂聽了也知冒失,遲疑道:“婆婆所言極是,確是阿憂之錯,既已送出,再無索回之理,再說那書生沒有衣物也必凍死,婆婆,如何是好?”


    婆婆歎道:“既是救人,婆婆也不能反對,好在大雪封山,樵夫路人難以進山,如無異常,應該兩個月內積雪難融,隻在兩個月內,讓他下山罷。”莫憂笑著謝過婆婆,又提出時常去看望顏如玉,送水送食,田婆婆見她難得這麽開心,點頭應允,惟是叮囑她切莫泄露行跡,莫憂一一依從。


    於是,莫憂便每隔一二日就去破廟找顏如玉,開始不過是送些點心食物,顏如玉也是低眉順眼的唯唯諾諾,不敢正眼看她,心裏越發的驚疑她的身份,哪家的女子,成日裏不坐深閨、不學女紅、隨意出入門庭,家門尊長亦不管教麽?這樣來來回回,實在有失體統,難保被人覺察,那時該如何是好?待要正言相告,又歎,她若不來,廟內無水無食,怎樣生活?一番矛盾,又忍下不語,隻是每每都規規矩矩的作躬致謝,不敢半點親近。


    過了幾日,顏如玉見她雖然行為毫無閨儀,但是亦不曾言詞上有甚輕浮、褻瀆,漸漸輕消了對她的輕蔑,當她來時,也說些言話,驚訝的發現莫憂完全不似自己想象中未經教化的山野女子,能詩善詞,言語侃侃、文章娟娟,不由得刮目相看。


    漸漸的莫憂來得勤了,除了送東西,也時常為他收拾衣物、整理屋子,每每此時,顏如玉仍是心中不悅,覺得她過於出格,難脫粗鄙,終究是小門低戶的見識,遠不如大家閨秀的雅致與高貴,一邊低貶一邊又感動於其溫柔大方,毫不造作。


    莫憂知他懷疑自己的身份,也不說破,平時隻作不知,但凡他追問時,就以不便相告回之,顏如玉也不再多說了。


    莫憂閑來無事時,就陪在一旁,看他朗誦經書時的認真樣子,忍不住暗暗發笑,顏如玉已完全不當她是妖怪,不讀書時也與她說話閑聊,但總是恪守禮教,滿口之乎者也、搖頭晃腦,莫憂便道:“顏公子是讀書人,說話不比我們山野女子,有趣得緊,你功課乏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顏如玉很高興,自從知道她文章錦繡之後,就不再輕視她的言談,一則他時而可以聽到莫憂脫口而出的璣珠詞章,二則他長年苦讀蘭窗,過的是身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生活,對莫憂偶爾講述的民間趣事很是驚奇新鮮,側耳傾聽,莫憂便講:


    有個姓朱的財主,又講忌諱,又愛說話文縐縐。他對新來的小豬棺說:“記住我家的規矩:我姓朱,不準你叫我時帶‘朱’(豬)字,叫‘老爺’或‘自家老爺’就行了;平時說話要文雅一點,不準說粗言俚語。例如,吃飯要說‘用餐’;睡覺要說‘就寢’;生病要說‘患疾’;病好了要說‘康複’;人死了要說‘逝世’,但犯人被砍頭就不能這樣叫,而要說成‘處決’……”


    第二天,一頭豬得了豬瘟。小豬棺急忙來對財主說:“稟老爺,有一個‘自家老爺’‘患疾’了,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寢’不‘就寢’,恐怕已經很難‘康複’了,不如把它‘處決’了吧!”


    財主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豬倌接著說:“老爺要是不想‘處決’這個‘自家老爺’,讓它自己‘逝世’也好!”


    顏如玉聽出莫憂話中奚落之意,俊麵通紅,莫憂格格直笑,欣賞他憨態可掬。後來顏如玉果然注意言詞通俗,兩人相處日漸融洽,但顏如玉始終脫不了他的迂腐書生氣,莫憂剛經常通過講笑話的方式取笑他,然後看他垂首翡麵而哈哈大笑。


    一日,莫憂坐在他身邊,托腮靜聽他念書,倦怠起困,長發隨意的搭在肩頭,星眸微合欠精神、嬌腮生暈添嫵媚,顏如玉放下書,道:“姐姐要是困了,小生也講個笑話給姐姐聽。”莫憂聞言立刻來了精神,支起下巴,顏如玉微微搖頸,講道:


    “戰國時,趙國都城邯鄲人的走路姿勢很美,燕國壽陵一個少年聽說了,便不遠千裏,來到邯鄲學習步法。結果,不但沒學成,反而連自己原來的步法也忘光了,最後隻好爬著回去。”


    莫憂一怔,邯鄲學步也能算個笑話?看他一番興致,又不便取笑他,含笑讚了聲“好”,道:如玉講得果然有趣,我也講一個:


    庸師慣讀別字。一夜,與徒講論前後《赤壁》兩賦,竟念“賦”字為“賊”字。適有偷兒潛伺窗外,師乃朗誦大言曰:“這前麵《赤(作拆字)壁賊》呀。”賊人驚,因思前而既覺,不若往房後穿逾而入。時已夜深,師講完,往後房就寢。既上床,複與徒論及後麵《赤壁賦》,亦如前讀。偷兒在外歎息曰:“我前後行藏,悉被此人識破。人家請了這樣先生,看家狗都不消養得了!”


    顏如玉聽了也忍不住放下素養儀態,哈哈大笑,笑畢忽問:“姐姐剛才笑話中講到的《赤壁》兩賦是何人所做?”


    莫憂打趣道:“虧你是個讀書人,竟連東坡居士也不知道嗎?”


    顏如玉麵色微紅,慚道:“小生確是不知,還請姐姐多指教。”


    莫憂一怔,半晌做不得答,見顏如玉仍然盯著自己求答,隻得道:“眉州的一名士人,據說在當地小有名氣。”


    顏如玉認真的思索片刻,道:“小生聽說眉州有一位頗有聲名的同輩,姓蘇名洵字明允,姐姐說的可是此人?”


    莫憂忙擺手笑道:“我也不過是聽說而已,一個笑話罷了,何必認真。”顏如玉還想問《赤壁》兩賦的內容,見莫憂似乎不願再繼續說下去,隻得咽回。


    如此一晃便是月餘,深山之中也無除夕,莫憂送了精致的點心和飯菜,陪著他吃完,顏如玉念及家中尊堂,心憂困在深山,半慮半愁,有欠精神,好在莫憂探知其心事,引他吟詩做賦,賞雪詠春,顏如玉生於書香門第,癡念文章,意興一起,便搖頭晃腦,吟哦唱誦,思鄉愁緒淡化無形。


    莫憂心中惦念田婆婆,與他對吟一陣,說笑一聲,早早的回了古墓,田婆婆自然也是做了不少好吃的等著莫憂歸來,少不得又是千叮囑萬嘮叨,說冬盡春到,冰雪漸消,還是及早讓他離去為好,莫憂看著田婆婆,猶豫半晌,道:“婆婆,阿憂也想下山去看看。”


    田婆婆一怔,放下碗筷,嚴肅道:“小姐學藝未精,不宜下山,老奴當年受夫人臨終重托,不能讓小姐冒一點風險。”


    莫憂眉尖輕蹙起淡淡憂慮,輕聲道:“婆婆當年叫我跪地立誓,為娘報仇,卻十年不讓我下山,如何報仇?”


    田婆婆歎道:“小姐還小,婆婆也舍不得。”想起夫人之死,傷心落淚,莫憂見婆婆難受,忙好言寬心,不再提下山之事。


    飯後,主仆二人無話,一宿至天明,莫憂照例出墓,在林中跳舞,突聞遠處樹叢中有動靜,尚未回望,聽得一聲斷喝“妖孽!”一道寒風自腦後破空而來,勢若閃電,忙彈身飛去,一道白影從樹林中飛竄而出,疾撲莫憂,莫憂不願被人發現,不敢過招,隻是掩麵躲閃,提氣飛奔,她自熟悉這深山石屏,很快便將那人摔掉,也不敢去破廟,直等到黃昏,才小心的進了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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