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終南山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致,草木鬱鬱蔥蔥,花開遍野。月兒每日最喜歡的便是下山去找了些樂子,起初因為林安送來大量的賞賜需要整理清點,但半個月之後,她便有開始每日晨出暮回,不過每次都能帶回許多新鮮有趣的東西,沒多久,帶得錦瑟也喜歡往外麵跑,二人整日鬧騰得沒完沒了。


    古人雲,山中無甲子,世上已千年。或許,正因為這裏的幽靜能使人忘記了歲月,隻細數春夏秋冬的四季變化,知朝暮、冷暖即可的日子,所以時間便流逝得異常飛快,轉眼,四月已初,山中的樹木也就更為繁盛,蔥鬱。


    四月,天氣漸漸轉暖,便是中南山下貿易漸漸紅火的時候,而又因那些關塞要道背依終南山山脈,又是大周國的最後一處驛站,所以自從與異國人打通這條絲綢之路後,這原本冷清的山腳下也就漸漸的發展成了繁華勝地,漸漸的四處建立起了客棧、茶館、交易鋪子以及車馬勞頓休息的驛站,過往人群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南宮辰軒在政治上的手段異常的英明,自從與異國交易之中,不僅僅整個大周國都靠著經商更為的國富兵強之外,更是用中原的文化牽引著那些外來的草原、沙漠民族入關謀求生存,而這種潛移默化是無形的,雖然看不見,但卻已無聲的削弱著別國的力量,讓他們的思想和意識漸漸的與中土文化有了共鳴和認知。


    四月清明後的穀雨之前,慕容嬌嬌又到山穀中采野茶,她依舊一身碧色衣裳,青色羅裙,漫步山野間,手提著花籃,沉靜在這片山林中難得寂靜之中。四處荒野無人,草木茂盛,鳥兒撲翅翔鳴,晨曦穿透重重迷蒙霧,斜照山間幽穀,令人感覺一片宜人的幽靜。


    三月到六月,是佛門禁足之日,隻因為萬物生靈皆在此時孕育,出行,若有不慎便會錯殺、冤殺生靈,所以這三個月中,半山腰的寺廟之中雖依舊是晨鍾暮鼓,但卻再無僧人上山采藥,因而,這山間便更加的寂寥空遠。


    慕容嬌嬌穿行在花叢中,尋找茶葉,突然不遠處一陣窸窣聲,讓她一驚,立刻警惕的回眸,敏銳的耳力幾乎不用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定睛一看,竟然還是上一次在山野中遇見的男子,但,這一次卻與之前不一樣,因為他身後跟隨的不是一個小廝,而是一個與之相貌有幾分相似,但卻十分有氣勢的魁梧男子。


    那男子依舊一身錦衣玄袍,在看到慕容嬌嬌之時,先是一怔,隨之滿臉驚喜的對身後的男子說了一句什麽,便大步走向她,但他剛要開口,卻又似想到了什麽一般,最後竟然對著她指手畫腳,似乎在問什麽。


    慕容嬌嬌從不喜歡與生人答話,雖然在這片不算高遠的山林之中,也曾經常遇見僧人和采藥的人,但她也隻是唯恐避之不及,因為行宮雖然在山巔上,也有重兵把守,但是她卻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七弟,你指手畫腳的在幹什麽?”正當那男子對著慕容嬌嬌打啞謎的時候,他身後的那名魁梧的男子開了口,慕容嬌嬌眉心微蹙,隨後隻見那名男子飛快的掃視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嬌美的麵容上時,深邃的眼底劃過一絲驚豔,但這種情緒卻是瞬間即逝,他劍眉微黜,冷聲道:“我們還有正事要辦,上路吧。”


    這時,慕容嬌嬌也才看清那名男子的容貌,他生得魁梧彪悍,但容貌卻有幾分俊美,有著邊塞異族天正的野蠻氣息,五官如刀斧雕刻一般,最關鍵的是,他雖然隻是隻字片語,卻無形中有一令人不舒服的戾氣。


    這個人是非善類慕容嬌嬌不清楚,但單看這瞬間的感覺便知他身份不低,來頭不小,輕垂長睫,慕容嬌嬌不打算在這片幽靜的山穀中節外生枝,於是她轉身繼續采茶葉,但她回頭,就聽身後那與她三月時初次碰麵的男子笑道:“兄長所有不知,為弟在三月時帶著星峰上山來時,曾遇見過這位姑娘,她似乎是以采茶為生的,而且上一次與她說話,她也未曾回答過,為弟想,也許她是位聾啞姑娘,所以剛才打招呼的時候,才那般手舞足蹈,隻是這位姑娘似乎根本不知道我在比劃什麽。”


    “聾啞?”一旁的高大男子劍眉微挑,聽口氣似乎十分詫異,而一旁溫潤的男子則歎息道:“初次見佳人之時,也是晨曦之時,為弟還以為遇見了仙子,卻沒有想到這位姑娘容貌如此出眾,塞過我西域的萬千絕色女兒,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姑娘,實在可惜,可憐,可歎。”


    慕容嬌嬌第一次被人當成又聾又啞的人,眉心不由得挑起,但是想到那男子歎息的口氣,卻又不覺有些好笑,他倒還算得上時個性情中人,隻是他身旁的那個男子打量著她,慕容嬌嬌即便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得到他放肆的目光。


    輕微的停下手中采茶的動作,穀雨季節即將來了,如果此刻不采,便過了最好的時節,但是…慕容嬌嬌目光微冷,這身後的打量的目光實在太過放肆,令她不舒服,於是她輕瞥了一眼自己籃中已承載了一半的青嫩綠芽,想了想,抬手捏起一棵茶樹上的最後幾根嫩芽之後,便轉身離開。


    “兄長,她要走了”那玄衣男子略顯著急的說道。


    隨之,慕容嬌嬌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隨尾而至,她目光微沉,欲加快腳步甩掉他們二人,但又想起來他們之前的談話,未免他們懷疑自己的身邊,索性慢慢的行走。


    眼前一晃,那錦袍玄衣的男子就攔住了她的去路,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嘴角咧得大大的,似乎為了她顯示自己的無害,隻見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黃金,又用手指了指她籃子中的茶葉。慕容嬌嬌知道他什麽意思,但卻沒有理會,越過他高大的身形繼續往前走。


    “哈哈哈……”突然,身後那名魁梧的男子笑出聲,低沉的話語帶著幾分莞爾的笑意:“七弟,看來這位姑娘不僅又聾又啞,而且還不領會你的好心腸,你看這漫山遍野連戶人家都沒有,這位姑娘都不知道是如何上山了,你最好別好心壞了事。”


    慕容嬌嬌的腳步微微停住,她聽出了那男子的弦外之音,他懷疑她的身份,垂眸,慕容嬌嬌裝作在花叢中尋茶的樣子,素手撥開幾處草叢,又聽她身後的男子道:“兄長多心了,依為弟看,她應該是山下那個茶鋪的姑娘,每日都來采茶而已。”


    “我們爬山,花了一夜的時辰,但這位姑娘清早就在這裏,你覺得她是哪家茶鋪的姑娘?”那男子冷笑,聲音低沉而隱匿著危險。


    慕容嬌嬌目光沉了沉,隨即轉身變更了方向,朝月兒平日下山的那條路走去。山巔之上就是行宮所在,這件事終南山的邊塞百姓都來往客商也都知道,但至今都沒有人有膽量上去冒險,畢竟,這片行宮是大周皇帝每年深秋都來狩獵所居之地,但,今日這兩個人身份實在可疑,所以她不能冒險。


    “兄長……”那男子見慕容嬌嬌離開,似乎有些詫異,立刻喚了他的兄長,而後,二人便沉默著跟隨她的步伐,從著滿山鮮花的地方慢慢的穿過一處林蔭小道,直往崎嶇難行的山穀下麵。


    “原來這裏又條山石路,難怪那些采藥和采茶的人都能行動自如的上下山”慕容嬌嬌身後,那跟隨者自己的錦袍玄衣男子帶著惋惜和懊惱的口吻說道,仿佛是為自己幾次連夜爬山的辛苦不值。


    而他身後的那名魁梧的男子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步伐分外穩健的跟隨著。


    從這條小道到山腳下,隻需要一個多時辰,但是慕容嬌嬌卻故意拖延時間,慢慢的行走,於是這短暫的路程竟到正午陽光舒暖之時才到山下,而跟隨在她身後的兩個男子卻也不急不緩,似乎十分有耐性,與她一同出了山道。


    終南山下,熱鬧非凡,慕容嬌嬌第一次踏入這片因貿易而熱鬧起來的山腳,發現這裏與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一直都以為,這個地方即便驛站著商戶較多,卻也隻是大周國與其他國家來往貿易的關口而已,卻沒有想到一踏上集市,才發現這裏喧嘩熱鬧,賣菜賣酒的小販來回吆喝,也算的上是一個十分繁盛的地界了。


    慕容嬌嬌雖然從未下過山,卻也整日都聽月兒和錦瑟嘮叨山下的有趣的地方,於是便漫步走在集市上,然,她的容貌和衣裝瞬間就引起了眾人的側目。


    這個地方大多都是異國商戶買賣的地方,所以不泛有異國少女在街頭穿行,隻是她們的衣裝十分暴露,不遠處,一片鈴聲驟響,她抬眸望去,竟是一個美麗的異族少女麵蒙薄紗,露著纖細如蛇的腰肢,手腕腳裸上帶著清脆的銀色鈴鐺,穿著鮮豔的紅色繡繁複花紋的紗衣短裙,正站在一個龐大的鼓上妖媚翩然的起舞,而四周更是有無數衣裳各異的男子圍觀調笑和鼓掌。


    “姑娘,姑娘……”慕容嬌嬌的目光在四周流連,尋找了月兒和錦瑟的身影,但視線又一次被那一道錦袍玄衣給擋住,她秀眉微微挑,不明白這個男子既然已經到了山下,為何還要跟隨自己,於是她冷凝向男子。那男子原本似乎還想比劃什麽,但一見慕容嬌嬌這樣冰冷的眼神,瞬間定住了。


    慕容嬌嬌看著他錯愕的眼神,提著籃子從他身側穿過,隻想著快速的甩掉這兩個男子,但還沒有向前走幾步,那魁梧高大,滿身霸氣的男子就突然一個淩空翻身,又擋在了她的麵前。慕容嬌嬌的腳步微滯,目光微沉,驀地後退了兩步,眼底露出幾分疑惑,她淡漠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有膽量,你還是第一個不怕我的中原女子”那男子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陰沉,目光再次打量起慕容嬌嬌來,但這一次卻是十分放誕無禮,慕容嬌嬌眼底劃過一絲不悅,但那男子看到她冰冷的神色時,卻突然笑起來,又道:“有趣的女人,不僅美,還很有個性。”


    “兄長?”那溫潤的男子立刻上前,臉上似乎帶著幾分擔憂的看著那魁梧的男子,道:“兄長,您不會是想……”


    那男子眼底陰霾,麵色從容,他冷笑道:“你看她的穿著,她的氣質,即便真是一個聾子啞巴,也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更不像從商的人,來頭定然不小。”


    溫潤的男子一怔,驚詫的道:“兄長何以這般認為?”


    “她的手纖纖如玉,手臂嬴弱白皙,麵容嬌美,年紀又這般小,根本不像是一個長此在山腳下居住,以賣茶為生的女子,哼,說,你究竟是誰?”那男子俊美的麵容突然略帶猙獰,眼底也滿是狠戾之氣。


    慕容嬌嬌心頭微怔,沒有想到這個男子竟然有這樣犀利的眼光,不過,現在還在大周國土之上,這個男子就算身份不凡,也未必能將她如何。於是,慕容嬌嬌輕抿紅唇,依舊忽略了他們二人的攔路,從旁側繞過,打算走向前去。


    但是剛走到那男子身側,他就猛然伸出手來擒她,慕容嬌嬌眼底一冷,立刻不動聲色的閃過,那男子沒有抓到,隻握住了滿手的若有似無的幽香,他一怔,隨之又襲上前,慕容嬌嬌腳步快速的一移,再次讓他失手。連續三次,那男子終於察覺了怪異,突然暴怒的喝道:“中原女人,你竟敢耍弄我。”,說罷,就向她伸出狠手。


    一旁的男子一驚,快速摔出扇子擋住那男子的暴行,大聲道:“兄長,她隻是一個姑娘,你何必……”


    “廢話”那男子怒喝一聲,抬手打掉了那把阻擋在身前的扇子,又向慕容嬌嬌襲去。


    慕容嬌嬌雙眼一沉,自己的耐性也快用完了,於是她一個輕巧的轉身,隻見那隻狠戾的大手在她纖細如柳的腰間揮動幾下之後,卻依舊不得近身,她轉身看著那男子,男子眼底的深沉早已變成凶光,此刻正不敢置信的瞪著慕容嬌嬌。


    慕容嬌嬌紅唇抿起,勾起冷笑,隨之在那男子微露錯愕之時,一個疾步倒勾,撂倒了他的腿,隨後從他肩頭上翻過去,一手扣住他的頭發,臂彎狠狠的襲了他的背脊。


    “嗚……。”那高大的男子未及防備,硬生生的挨了慕容嬌嬌這一下,瞬間身體失衡,摔倒在了地上,但是也許是西域人天生的雄壯的原因,所以他雖然吃了痛,卻沒有誇張的哇哇叫,而是立刻反彈躍起。


    一旁溫潤的男子怔住了,似乎沒有想到慕容嬌嬌竟然還有這般輕巧的好身手,而那他身旁的威武男子早已雙目赤紅,他一個高大的男子竟然被一個嬌柔的小女子撂倒,實在羞愧難當,所以當下麵色更為猙獰,之前的俊美霸氣蕩然無存,他的低吼起來:“你究竟是什麽人?”


    集市上來往的商戶也被這裏的聲音吸引,漸漸的有人將他們三人都圍攏起來。慕容嬌嬌依舊不答話,她隻是冰冷而淡漠的看著那高大的男子,清冷從容,四周的清風拂過,她碧色長袍飄起擺尾翻滾,青色的百褶長裙也嬌嫩得幾乎刺痛人眼,包圍他們的人在發現慕容嬌嬌之時,都不由得驚歎起來,甚至有此起披伏的抽氣聲,似乎都不敢相信這個山腳下竟有這般美麗的中原女子。


    慕容嬌嬌從不喜歡被人打量,於是她目光清冷的掃視了一眼周遭,頓時,那些圍觀的商戶和異國的人都瞪直了眼睛,甚至有人控製不住的打了一個冷戰,乖乖,這位姑娘究竟是那位貴主,雖然不盛氣淩人,但是那眼神卻倨傲清冷,卻令人不敢逼視。


    於是一瞬間,眾人的議論聲頓時停止下來,幾乎沒有一點響動,這時,慕容嬌嬌才收回目光,冰冷的看著那也有些錯愕的兄弟二人,精致的麵容清冷如冰,卻有絕美瀲灩,她紅唇微抿,身上的淩厲之氣微微顯露,但她卻無心戀戰,轉身便要離開。


    圍觀的人群瞬間自覺的給她讓出了一條道路,但身後那惱羞成怒,不甘在這麽多人麵前丟臉的粗壯大漢卻大喝一聲,又衝了上來。頓時,周遭一陣吸氣聲,無人不為這位美麗得似仙女的少女擔憂,但是,一瞬間,隻見那少女一個輕巧閃躲,在那雄壯大漢撲空之時,清透的目光陡然閃過淩厲,隨之纖細的素手猛然劈在了他的脖頸大動脈上,那男子高壯的身子猛然一怔,隨後因為動脈血管酸麻疼痛而斜身栽在了地上。


    周遭的人一陣驚呼,而慕容嬌嬌也轉身就走,但她剛想離開,對麵集市上飛奔來十幾匹高大的烈馬,馬尾掃過的地方蕩起了層層灰土。慕容嬌嬌目光一凝,正打算閃躲,卻不想為首那匹披著鋼盔的馬匹上的主人突然猛扯韁繩,使得那馬受驚得抬起前蹄在空中不停的揮舞,仰首嘶鳴。


    “三哥……”人群中,那已經被這場景下的呆住的溫潤男子突然叫道。慕容嬌嬌身子一僵,又來一個三哥?她目光陡然冷凝,想來今天想順利回到行宮是要一番周折了,於是她索性抬眼望向馬上的男子,想知道他又是一個什麽角色,卻不想一抬眸就猛然望進一雙深邃瞳眸中。


    慕容嬌嬌陡然僵住,蹙眉凝視眼前的男子,他容貌俊美霸氣,與此刻躺在地上的男子有三分相似,但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的氣勢,眼前這個男子霸氣凜然,目光倨傲,居高臨下凝視她的之時,甚至透著王者風範。


    慕容嬌嬌雙眸微眯,後退了幾步,卻見那男子微微傾身向前,冰冷霸氣的目光先掃過地上躺著的男子,然後又落在她身上,薄唇堅毅的抿起,卻又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聲音低沉而好聽從口中溢出:“他是你打倒的?”


    慕容嬌嬌眉心微動,看來今日她無法擺脫這個麻煩了,於是她索性點了點頭,看他會如何處置。馬背上的男子劍眉微挑,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是驚詫,他露出幾分很有興趣的表情,望向那溫潤的男子,那男子立刻道:“是七哥先動的手,而且……”,那男子說著,目光落在了慕容嬌嬌身上,顯然還未從震驚中回神,他道:“而且那位姑娘是又聾又啞,根本不能說話,也聽不見。”


    馬背上的男子俊容一沉,因為他剛才問話之時,是先看了躺在地上的男子,又望向她,所以就算一般人也能猜測出他會問什麽,因而慕容嬌嬌點頭回答也不算驚奇,但一個這般美麗嬌媚的少女竟然是一個聾子和啞巴,是在太令人震撼。


    他目光有些放肆的打量著她,突然笑起來,道:“中原女子,有這般好的身手,且又有這麽大的缺陷,最關鍵的是,竟如此美麗,有趣,的確有趣。”


    溫潤的男子一怔,忙道:“三哥,您不會也想……”,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騎馬的男子猛踢了一下馬腹,策馬向前奔來,頓時,集市上圍觀的人都嚇得尖叫逃竄,場麵瞬間混亂了起來。


    慕容嬌嬌一駭,她快速後退,但那男子卻突然甩出了手中的銀色長鞭襲向她。慕容嬌嬌目光一沉,左右閃躲,但卻因為集市上人群混亂而無法獨善其身,於是她隻能飛快的跑起來,隨後啪啪啪的幾步飛奔上了集市兩側一處驛館前豎立的大周旗杆上,然後一個翻身向他身後奔去。


    那男子目光一凜,薄唇上的笑意更濃,他道:“居然敢逃,有趣”,說罷,他勒住韁繩調轉馬頭朝她奔去。慕容嬌嬌眼見他緊跟其後,不得已隻能扔下手中的籃子,飛起一腳踢在了跟隨他的人腦袋上,隻見那人防備不及,掉下了馬,而慕容嬌嬌則是翻身上馬,勒緊韁繩就走。


    但是西域的馬匹十分剛烈,她緊勒韁繩,抽起長鞭,但那馬隻是嘶鳴騰空,卻就是不肯奔跑,甚至發怒一般的顛簸著,似要將她從上麵摔下來。慕容嬌嬌從未騎過馬,所以一時控製不及,便被它被甩了出去,原本以為這次定然要受痛,卻不想空中嘶嘶的兩聲,一條銀鞭便飛了過來,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身,緊接著,她落在了一副冷硬冰冷的懷抱中。


    馬匹嘶鳴的聲音傳蕩在慕容嬌嬌的耳邊,伴隨著風中異常的慘烈,她昏沉的回頭,竟發現剛才發怒的那匹馬竟然已經倒在血泊中,它身上有三五條血跡斑斑的鞭痕,而傷口正流著涓涓如泉湧鮮血。慕容嬌嬌驚住,因為她知道這些鞭痕是剛才形成的。


    耳邊傳來一陣低沉而好聽的笑聲,慕容嬌嬌這才想起自己正身陷囹圄,她轉頭一看,直覺自己發髻上的簪子脫落了下來,一瞬間,烏黑的長發如幕布一般飄散在風中,而目光,也正好撞上那雙帶著驚奇笑意的深邃黑眸中。


    慕容嬌嬌清透的目光陡然一沉,她驀地掙紮起來,但身上緊捆的長鞭卻似布滿荊棘的繩索一般,動一下都覺得肌膚被刺的疼痛,她放棄掙紮,索性狠瞪著眼前的男子,卻有愕然發現他修長的手指上正捏著她發髻上的白玉雕海棠的簪子在把玩,目光落在她披散的長發上,笑著愉悅低沉:“好烈的性子,像我的馬兒”,說著,大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顎,又道:“不過我喜歡。”


    慕容嬌嬌瞳孔一收,秀眉挑蹙,而那男子見她這般剛烈,更為狂肆的大笑起來,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眉心,又道:“沒想到中原女子竟然也這般烈性,有趣,的確有趣。”


    “三哥”人群中,那溫潤的男子攙扶起走路還有些困難的高壯男子走到馬匹下,有些擔憂的看著男子懷中的慕容嬌嬌,神色有些忐忑,而那男子卻看也不看他,聲音極其威嚴的道:“七弟,送你大哥回邊塞去,我不想再看到他辱沒西域人的臉。”


    那被攙扶的男子身子一抖,目光露著狠意,咬牙道:“是這個賤人太狡猾,不是我……”


    “尼曼,你連一個中原柔弱的女子都降服不了,不配稱為我族後人,還是跟隨你的母親回到邊塞去,我不想再見到你”抱著慕容嬌嬌的男子冷冷的說道,話語之間有這些不可違抗的命令。


    慕容嬌嬌心下一沉,聽他的口氣,他身份必然在這個名為尼曼的男子之上,莫非,他是某個部族的首領?


    雖然被捆綁著,但慕容嬌嬌還是冷靜的打量著她能看到的一切,他一身墨色錦袍,外罩上等的墨狐披鬥,一頭烏黑的長發野性的散著,隻從後從用黑色的瓔珞紮起,他的麵空十分冷峻,五官與那名為尼曼的男子一樣,如刀斧一般被雕刻出來似的,菱角分明,威嚴無比,全身都籠罩著一股無法說出的霸氣和震懾。他腰間佩著一把似鳳尾形狀的彎刀,刀柄是赤銅色,雕浮著複雜的紋路,似乎是異族的象征性圖騰,兩側鑲著一紅一縷的通透寶石,而匕首鞘上則是一樣的紋路和寶石,隻是中間雕著一隻凶猛的神獸,形似雄獅,目瞪銅鈴大,凶神惡煞,目光猙獰,前爪犀利,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滿身鑲著寶石,珠光華麗卻又霸氣高貴。


    慕容嬌嬌見過無數珍寶,但在看到那些寶石時還是怔住了,因為它不僅做工精巧湛美,還十分通透,紅似血,綠似翠,都是最上呈的,就算是在大周的皇宮裏,除了她曾經能擁有一些質地與之相比的首飾之外,隻怕這些寶石一般的嬪妃都不曾見過。


    慕容嬌嬌貝齒不覺的咬上了嫩紅的下唇,眉心鎖緊,這男子與他的兩個弟弟說什麽,她一句都再聽不下去,因為她知道,今日自己是碰上難纏的對手了,這個男子口氣強硬,身佩這樣殺氣凜冽的寶刀,必然身份不尋常,或許,是敵國的首領也未可知。


    精巧的下顎突然被人一抬,慕容嬌嬌一驚,目光冷瞥向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男子,隻見那男子用似如看到寶貝一般的眼神看著她,大拇指在她被咬住的下唇上摩挲,薄唇勾起,似乎很喜歡她的倔強模樣,隨之,他狠踢馬腹,慕容嬌嬌整個人都在馬背上顛簸了起來,伴隨著男子狂妄的笑聲,長發如墨色綢緞一般的飛舞起來,纏繞在男子的手臂上……


    ……


    慕容嬌嬌不知道自己被顛簸了多久,直到她被扔進一個偌大的金黃色大營長內的柔軟寒羊皮毛上時,直覺得全身的骨頭幾乎要散開了,她身子歪在綿軟的皮毛上,長發似墨一般的披散下來,碧色衣裙那般醒目。她吃力的抬起頭昏眼花的雙眼望向站在大帳前的男子,此刻才發現他高大的令人有些膽怯。


    身上的長鞭嗖的一聲被抽走,身子也如風中落葉一般的在空中旋轉了數下,隨後又重重的跌在羊皮上,雖然身下綿軟跌的不疼,但卻可以用七葷八素來形容。


    慕容嬌嬌以前接受訓練的時候,非常艱苦,被教官非人對待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之外後,還不曾有人敢這般無禮的對待她,所以當下怒火升起,她驀地從地上彈坐起來,青絲垂落胸前,白皙的麵容因為長路顛簸而蒼白無血,卻更顯得嬌柔怯弱,她目光清冷的瞪著眼前的男子,那模樣就似一直隨時會伸出利爪撲上前去撕咬的夜貓,野性而凶悍。


    但是,她惱怒的模樣卻讓站在大帳前的男子低沉的笑起來,他委身凝視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似乎很欣賞她的潑辣,薄唇勾起玩味的笑容:“小夜貓,你很有趣,我原本一直都以為中原女子都是弱不禁風的,卻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你這樣可愛的。”


    慕容嬌嬌目光一冷,素手彈起,一個掃腿過去,那男子詫異,但卻翻身躲過,大手輕而易舉的握住了她的巴掌大的小腳,烏黑的雙眼帶著笑意凝視她,慕容嬌嬌惱了,衝上前去,那男子怔住,用強壯的手臂一擋,但,慕容嬌嬌卻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腕處。


    撕裂的疼讓男子愣住了,俊美的臉上難得露出滑稽的錯愕,目光也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美麗卻火爆的少女,她雙眼冰冷的瞪著他,秀眉緊緊的蹙著,一看就知道她的性子必然剛烈而冰冷。一股血腥味傳進了慕容嬌嬌的口中,她挑了挑眉,隨之鬆開,吐了一口,真鹹。


    “女人,你是第一個敢咬我的人”男子挑著英氣的劍眉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兩條深深的齒痕,那牙齒印記很小,一顆一顆的,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小巧,他眼底深邃起來,似乎忘記了應該暴躁一般,突然惱怒的瞪著她,冷聲道:“該死的,你竟敢咬我?”


    慕容嬌嬌紅唇勾起,她的唇角還殘存著他的血,但是倨傲的模樣卻沒有一絲驚懼,直逼他暴怒狂亂的眼神,帶著冷的笑,卻不說話。


    男子看著慕容嬌嬌這般倨傲,目光更為盛怒,他傾身上前捏住她精致的小臉,想說什麽,但動作卻猛然僵住,似乎想到了什麽,少許,他脾性微微平息下來,對帳外喝道:“進來。”


    大帳外,那在山上一直跟隨自己的溫潤男子掀開幔帳走了進來,他手中還提和慕容嬌嬌在集市上扔掉的花籃,他看到這種場景,先是錯愕,隨之擔心的看著慕容嬌嬌,眼底有些懊悔和愧疚,他道:“三哥,你放了這位姑娘吧,她又聾又啞,而且每天都要走兩個時辰的路到終南山頂上去采茶葉,必然是這個關口開茶館的姑娘,您就不要為難……。”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三哥冰冷威懾的眼神給瞪得不敢再說一句話,他低下頭,不複那一日在山頂上看到的調皮和放蕩的模樣,反之是一副唯唯諾諾,可見他的這個三哥極為重威信,所以他不敢反抗。


    那男子不說話,卻也不肯走,隻是杵在哪裏,手中又提著一個花籃,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是她的?”那男子放開慕容嬌嬌,朝他三弟手中的籃子看了一眼,裏麵裝著脆嫩的茶葉,不過已經散了不少,但卻被男子撿了回來,因為其中還有一些被碾爛了。


    “是,三哥,我敢打包票,她真的不是什麽奸細或者其他人,我一個月前,也曾看到她在山上采茶的。”那男子看了一眼慕容嬌嬌,隨之為她辯解。


    但這句話卻讓慕容嬌嬌眉心一跳,奸細?莫非,這個霸道的男人將她帶來這裏,是因為他們正在抓奸細?


    那男子起身,大得有些嚇人的腳踩在雪白的羊皮上,似乎根本不將這般珍貴的寒羊皮毛當成好東西,他冷聲道:“一個采茶的少女,怎麽會有這般好的身手?更何況我們的秘密接二連三的被泄露出去,必然有內鬼,所以無論她是不是潛藏在終南山的奸細,我都要先留下她,以免縱虎歸山。”


    留下她?慕容嬌嬌眼底一動,心直往下沉,她側耳細聽帳外,發現四處都布滿了人,這些人從巡視的腳步聲來看,都長得極為健壯,武功也不弱,而且人人佩刀。慕容嬌嬌抿唇,她不動聲色的聽著這對兄弟的談話,心頭算計著該如何逃出生天。


    “三哥,她不會講話,也聽不見,所以……”那男子還想為慕容嬌嬌辯解,但是卻被一聲厲喝給震住:“你先出去,她是不是奸細,我說了算。”


    那男子不敢再說什麽,隻能留下籃子離開了幔帳,但卻在離開之時,一步一回頭的看著慕容嬌嬌,蔓延都是擔憂。但他的眼神卻惹得他兄長很不悅,於是他不敢再看,立刻離開。


    大帳內又恢複的安靜,慕容嬌嬌刻意聽到外麵呼嘯的風聲,她飛快的掃視了一眼地麵上沒有被木板和羊皮覆蓋的地方,竟無意中看到了細小的沙粒,沙子?莫非這裏已經步入了大漠?


    慕容嬌嬌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她在馬背上被顛簸了很久,這個男子似乎很喜歡拿她的痛苦為樂,起初先抱著她,但在看到她厭惡的眼神之時,便故意放手,讓她幾次險些摔下馬,但又在驚恐不定的時候擁她入懷,大笑著繼續策馬奔走。


    當時她被顛簸欲嘔,所以根本沒有心思看自己究竟來到了什麽地方,可是現在想想,那吹在臉上凜冽的風和略帶刺痛的感覺,呼吸幹澀的灰土氣息,或許就是黃沙。


    她從未出過終南山,也不曾離開行宮太遠,所以對地形根本沒有太多的意識,因而此刻也無法推測他究竟將自己帶離了終南山多遠。而她既然已經是一個聾啞女子,又不能開口問,所以眼下隻能等他開口告訴她,但,他會對一個聽不見的女子說話嗎?


    慕容嬌嬌想著,慕容嬌嬌便警惕的朝那男子看去,而那男子則是目光一沉,襲上前去扣住了她的下頜,有些粗暴的抬起,深邃漆黑的目光對上她清透的眼,冷冷的道:“就算你不會說話,也應該會讀唇形,看著我,記住,既然你已經被我擄來,就是我的女人,別妄想逃跑,也別想用你這點花拳繡腿的功夫耍弄什麽,否則,你會後悔。”


    慕容嬌嬌目光一動,而那男子則低笑起來:“你果然會讀唇形,很好,那你就該好好的聽話。”,說著,他放開了她,盤坐在她對麵,俊容冷清如同一尊佛像一般威嚴,清冷的眸子一直都在打量她,隨後目光在瞥到她身上那碧色長袍和青色百褶長裙時,劍眉微微挑起,對帳外道:“來人。”


    大帳外立刻走進了一名高大的男子,他道:“找後備隊的老嫗準備兩件女人的衣服送過來,再找兩個年輕的女人過來伺候。”


    “是”那名侍衛立刻退出去。


    慕容嬌嬌眉心微動,卻沒有任何反應,隻當自己沒有看到他的唇形,但男子卻並不著急,而是抬起健壯的手捏起她的下顎,逼迫她不得不看他的薄唇,隨之又道:“女人,記住,我叫獨孤宸絕,現在是你的主子。”


    慕容嬌嬌垂眸,並不理會他,但卻暗中在心裏計較著利脫身。孤獨宸絕看著慕容嬌嬌那傲然的模樣,眼底沉了沉,卻也沒有說什麽,起身便大步掀開營帳踏了出去。


    ……。


    孤獨宸絕,應該是什麽人?天色漸漸的暗沉,慕容嬌嬌獨自坐在黃金色的大帳中抱膝思索。營帳裏,除了她以外,還多了一個前來伺候她穿上皮毛和繡著繁複怪異花紋的衣服,不過那些衣服上的花紋倒是極為相似獨孤宸絕腰間的佩匕上的花紋,而且袖口和衣領處也有細密的寶石裝飾,看起來分外的華貴,而最為誇張的是那件成色極品的紫貂鬥篷,領口處用一枚幽綠的寶石和寶石做成的環扣相接,一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對一個被擄來的中原女子竟花得起這麽大的手筆,慕容嬌嬌不禁有些懷疑孤獨宸絕是否當真將她當做了奸細,否則何以要出這麽一大手筆來裝點她?


    看來這個孤獨宸絕的心思的確不可小覦,他應該是想用對她的百般殷勤和寵愛來擾亂他口中所謂的奸細的視線,想讓他們以為他們的同夥已經出賣了他們,以此引誘那些人現身,好一網打盡。


    隻是可惜,這個計策雖好,但卻找錯了誘餌。慕容嬌嬌冷笑,不過,她還是配合的穿上了那些衣服,因為,她也很想知道這群人究竟是什麽人,從哪裏來,又有著什麽樣的地位和權勢。


    這些人能輕易的在終南山的關口處來去自如,必然是打著商人的幌子,而她身上的這些華貴之物卻並非一般的商人能夠用得起的,更重要的是孤獨宸絕腰間佩匕,那刀定然也有不小的來曆,而這些都可以推斷他的身份定然尊貴。


    慕容嬌嬌的配合令進來伺候的兩個異族少女和老嫗都覺得有些驚詫,也許她們來時,孤獨宸絕已經囑咐過她們,她的脾性極為倔強,很難伺候,所以在她十分溫順時,她們才會覺得十分詫異。


    那兩個伺候更衣的少女相互對視了一眼,隨之其中一個小聲道:“聽首領說,這個中原女子是個聾子,她聽不見我們說話的。”


    慕容嬌嬌垂眸不語,想從她們的交談中找出蛛絲馬跡,而另外一個少女則打量了她一眼,發現她沒有任何反應,立刻回道:“可不是嗎,而且還是啞巴呢,瞧她這幅弱不禁風的樣子,除了這張臉之外,根本一無是處,也不知道首領為什麽那麽喜歡她,而且還拿這麽名貴的紫貂給她穿。”


    “就是,不過看樣子,首領肯定是要寵幸她的,不過她肯定是受不住的,哼”另外一名少女的口氣頗為嫉妒,甚至冷冷的哼了一聲,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當心被首領聽見,打斷你們的腿”一旁收拾鋪設床鋪,整理大帳內零散物品的老嫗說話了,她口氣極為沉重,而那兩名少女也瞬間不敢再說話,可見還是有幾分威信的。


    她們為慕容嬌嬌裝點好之後,便退到一旁去,讓老嫗為慕容嬌嬌梳理長發,那老嫗走過來,捧著很多名貴鑲著寶石的頭飾放在她麵前,似乎在示意她挑選,慕容嬌嬌看了一眼,隨意的拿了一根玉簪子,而那老嫗卻是為難的黜起了眉頭。


    但看這些人的裝飾,她們都是將頭發編成無數根小辮子,然後帶著兔毛縫製的帽子,看起來有些像遼人,而這些簪子也不過隻是不戴帽子時的簡單裝飾,所以這老嫗根本不會用簪子綰發。


    慕容嬌嬌見她不動,便徑自拿起簪子將長發綰成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用兩枚玉簪子束住,腦後的長發披散在胸前,隻垂腰間,細細柔軟,更添一份嫵媚。


    老嫗見她這般綰發,不僅喃喃的嘀咕了幾聲,似乎在讚歎中原女子的巧手,隨後便繼續收拾大帳內的一切陳設。


    不多時,老嫗收拾完畢,便出去了,隻留下慕容嬌嬌和這兩個少女。大帳內,原本那張簡單的皮毛床鋪,變成了垂掛著幔帳的暖墊,兩隻用絲綢所製的枕頭上還繡著中土才有的牡丹等花紋,看那成色,應該隻有皇城的繡坊才能出這樣的精湛的絲綢和繡工,而那上麵鋪設的厚實被褥,裏層是十幾張整片的寒羊皮毛,而表層則是繡著繁複紋路,看不出布匹之地的麵子,但那紋路卻也十分熟悉,與她此刻所穿的衣服上的繡文很是相似。


    這應該是西域某個部族的吉圖案,慕容嬌嬌在心裏猜測著,隨之目光又落在了簡易床榻前的一台紫檀木所製的小案幾上,目光微微暗沉下來,這裏的大多物品全部都來自中原,他們應該在這裏已經住了很久,而且某些習慣已經漸漸的融入了中原人的習俗。


    天色漸漸的暗沉下來,大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慕容嬌嬌知道孤獨宸絕回來了,隻大帳被猛地掀起,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入營帳中,他身後還跟著兩三個看起來像隨從小廝模樣的男子,他們手中端著很大的碗盆,裏麵裝滿了食物。


    那三個人將手中的東西擺放在了一張簡單的案幾上,便出去了,而那名伺候的少女也低垂著腦袋,慢慢的離開。這裏沒有中原的那些繁複的規矩,但下人也必須低垂腦袋,不被允許仰視主人的尊容。


    慕容嬌嬌看著孤獨宸絕黑色狐毛戎靴走到她的視線內,衣袍窸窣的委身,修長的大手抬起她的下顎,看著她冷清的小臉,他低沉的聲音略顯疲憊,身上也有風沙的氣息:“聽說你很乖,沒讓她們多操心。”


    慕容嬌嬌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們’是誰,但她卻慢慢的扭開頭,離開了他的禁錮。


    “女人,才第一天而已,你溫順的太早了”孤獨宸絕見她厭惡的而冷清的神色,不禁低沉一笑,似乎,很怕她突然乖順下來一般。


    說罷,他盤腿坐在她的麵前,大手一抬就將案幾擺在了他們的中間,這時,慕容嬌嬌才看清楚那碗盆裏的東西是什麽,一盆熟肉,不過大塊的必須要用刀子切才能吃,一碗粗糙的麵餅,和一大碗野菜。


    慕容嬌嬌眉心挑起,而孤獨宸絕卻抽出腰間的匕首紮起一大塊熟肉,在麵前的盤子裏切成細塊,推到了慕容嬌嬌的麵前,又拿起一塊大餅,撚了很多野菜放在上麵包起來遞到她麵前,道:“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應該學會我們吃飯的方式,這裏沒有筷子,要用,就用刀”,說著,將手中的匕首仍在了她麵前。


    慕容嬌嬌這次才看清楚那把匕首,之前以為是赤銅,現在就這大帳內的火爐和牛角燈才發現,竟是純金的,上麵的寶石也比自己之前再馬背上看到的通透得多,她看了一眼孤獨宸絕,卻發現他已經徑自吃起來,那模樣大有大漠兒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架勢,而他的麵前,也正擺著一個極大的酒壇。


    他應該不會真當自己的是奸細吧,至少她不像,慕容嬌嬌蹙起秀眉,看著自己麵前的匕首,或許,是她的出現和身手引起了他的懷疑,所以他才會堅持認為自己絕對有問題。抬起纖細的素手,慢慢的握起那把匕首,看著碗中的肉,鼻息間充斥著濃鬱的酒氣,她有些厭惡的挑眉,卻沒有動一下。


    孤獨宸絕睇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的為難,便十分不耐煩的對帳外喝了一聲,守著大帳的人立刻進來,他道:“去找一雙筷子來。”


    不多時,一雙竹筷到了慕容嬌嬌的手中,她看了他一眼,低頭挾了一塊肉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孤獨宸絕看著她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冷哼了一聲。慕容嬌嬌沒有理會他,她打算吃飽了之後,在今晚上突出重圍,所以她絕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吃了一些熟肉和野菜,慕容嬌嬌就覺得有些膩了,雖然這些東西並沒有燒得很油膩,但實在是無滋無味。孤獨宸絕見她放下筷子,立刻讓人送來茶水,慕容嬌嬌喝了一口,竟發現略帶鹹澀。


    但她隨之明白了,大漠地方缺水,一般在飯菜中不會加入鹽,以免幹渴,但是飲水時卻必然加入一些,因為人體需要這些能量。她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了,蹙著眉宇凝視手中的碗,看來,她真是非逃走不可的,否則待在這裏定然要因為水土不服而丟了小命。


    慕容嬌嬌感覺到孤獨宸絕目光凝視著自己,她抬眼望向他,卻見他十分疑惑的看著她,聲音冷冷的:“尼服說你是終南山以采茶為生的女子,既然如此,你應該沒有這麽挑剔”


    慕容嬌嬌一怔,這時才察覺自己表現得過於明顯了,對於他來說,她或許是一個奸細,也或許是一個采茶女,但無論哪一種身份,她都應該是受盡苦楚,能有一口飯吃就已經算是上天垂憐了,所以不該對這些有肉有菜還能填飽肚子的生活覺得不滿。


    她微微凝神,隨之憋氣將一碗茶全部喝了下去,但那鹹澀的味道卻讓她不由得咳嗽起來。慕容嬌嬌從袖中尋找手帕,卻發現身上根本沒有,於是她隻能捂著唇咳嗽,然,這一些動作全部都被孤獨宸絕看了眼裏。


    他的麵色漸漸冷凝起來,他經常來往與終南山的關口,生活上也受中土影響十分的深刻,所以多少能夠知道她剛才在袖中尋找什麽,而中原一般的女子根本不會有這樣的習慣,除了那些貴府千金之外……


    孤獨宸絕微微眯起了雙眼,他突然擒住了慕容嬌嬌咳嗽捂著唇的手,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誰?”


    慕容嬌嬌目光閃過一絲震驚,但隨即隱去,麵色依舊冷然的看著他。孤獨宸絕眯了眯漆黑的雙眸,目光中有些淩厲,他看著慕容嬌嬌那張絕美而精致的麵容,在望進那如泉水一般清澈的眸瞳時,劍眉緊黜起來,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麽身份?為何會有這種幾乎可以溺斃人的清冷而透徹的目光?


    孤獨宸絕突然覺得十分煩躁,即便他隻與這個女子相處了不到一天,即便他擄她回來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但是每次看到她的目光時,他卻都不由得心煩意亂,他咬緊牙齒,猛然放開了她,不顧慕容嬌嬌跌倒在羊皮地毯上,便大步離開。


    營帳簌的一聲響動,露出了外麵滿是風沙的漆黑天色,慕容嬌嬌清澈的目光一凜,麵色也清冷起來,華貴的紫貂下,素手慢慢握成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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