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鴻飛的猖獗和放肆已經到了我無法忍受的境地,他嘴角眉梢的陰沉冷笑更是令我厭惡,這個人,就算我今日順利被冊封為太子,將來必然也會用盡這種辦法阻礙我登基,所以,我今日就算鋌而走險,也必須讓他知道我其實隻是一個軟弱無能,不學無術的皇子,即便,這麽做可能會讓這原本就不怎麽順利的太子冊封大典更為艱難。


    可是,麵對納蘭鴻飛這等驕傲而心機沉重的人,你隻能讓他掉以輕心,以退為進。


    “兒臣魯莽,兒臣不應該為朝堂議論後宮瑣事而動怒,兒臣知錯”我猛然重重叩拜在地上,大聲說道。


    我聽到身後的眾臣都倒吸了一口涼意,顯然都十分震驚,甚至連納蘭鴻飛都僵住了,那陰沉的目光帶著不敢置信的看著我,同時,我也感覺到了那垂幕之後的女子整個人僵直。她應該對我很失望吧,覺得我是如此的不知輕重,居然將原本可以簡單的冊封大典如此複雜吧。


    納蘭鴻飛看了我半晌,隨即大步出列,渾厚的聲音帶著不可忽略的威嚴和傲然,大聲道:“皇上,老臣不曾與太子議論過任何事情,想必是太子聽錯了。”


    朝廷之上自然沒有人敢為我作證,這也讓我第一次了解了納蘭鴻飛權傾朝野的厲害,我故意轉頭瞪向他,而我也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對我的嘲諷,似乎我在他眼裏就是一個愚蠢的黃口小兒,不值一提。


    看著他的目光,我故意裝作寒噤,隨後露出懊悔的模樣,且慌亂無措,仿佛已經知道了自己跳進了別人挖好的陷阱中一般。而這時,玥宜馨卻突然清幽的一聲冷笑,那清脆而略帶諷刺的聲音使得眾人一震。


    我目光一沉,立刻轉向她,卻聽聞她揚聲道:“皇上,太子年幼,雖然勤學善問卻還不夠謹慎,既然臣相說太子聽錯了,那便隻是一個誤會而已。”她的聲音很是輕柔,話語剛落,令眾人覺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簡直就是一場鬧劇,無傷大雅。


    父皇已經年邁,似乎對這樣爭權奪利,明爭暗鬥的追逐有所疲倦,但是今日對於他和我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一步棋,所以,他自然會站在玥宜馨和我的這一邊,因而,他淡淡的道:“皇後說得有理,既然隻是一個誤會,眾卿也不要延誤了冊封吉時。”


    “皇上,老臣還有話說”此刻,納蘭鴻飛突然打住了皇帝的話,他雙眼黑色的冠冕下一雙長眉低垂,狹目迎著大殿內的金碧輝煌閃動詭異的光芒,麵容雖是澹然淡定卻讓人心頭陡戰。


    “皇上,臣以為,既然皇後娘娘都覺得九殿下年幼,即便勤奮好學,但卻還不夠謹慎,所以臣以為皇上現在就冊立太子為時過早,不如等九殿下年紀略長些後再作商議”納蘭鴻飛聲音洪亮的說道,說罷,更是直起身子,十分威嚴的轉身掃視了一眼身後的群臣百官,大聲道:“諸位大人,你們覺得呢?”


    “臣等,都覺得臣相所言甚是”群臣立刻相繼擁護納蘭鴻飛。


    我眯起了雙眼,正想著應對之策,但卻無意中看到了父皇的手緊緊的握住龍椅扶手。頃刻間,我有些失神,但隨即明白了,原來就算是父皇也是畏懼納蘭鴻飛的,因為納蘭鴻飛此刻已經是一呼百應,而父皇雖然坐在龍椅上,但卻隻是一個擺設而已。


    垂幕淅瀝,幔帳飛舞,就在我驚疑不定,而群臣也都相互猜疑的瞬間,一抹鸞紅色的高貴卻又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眼中,我怔住了,我相信滿朝文武,看到這一幕的人也都被玥宜馨給嚇住了,因為她竟然從垂簾之後走了出來,她想做什麽?


    我抬眸看著她,她今日身著赤紅金絲繡鳳長袍,朝天髻上插著十二支碧玉金鳳簪,額前垂著翡翠垂墜,香腮似雪,身姿嫋婷,華貴耀眼,但那眼神卻深沉敏睿,鋒芒外露,霸氣天成。這種威嚴是我平日所感受不到的,即便她依舊這般冷清,可是這種氣勢,這種俯視群臣的霸氣卻那樣陌生,陌生得讓我覺得自己與她那樣遙遠……。


    我立刻又將目光轉移到父皇身上,生怕父皇會為此則責難玥宜馨,但是出乎我預料的是,父皇卻慢慢的閉上了雙眼,麵無表情的坐著,仿佛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幕。父皇的意思是……


    “皇後娘娘,皇上在此,您這般莽撞出於垂幕,也未免太過無目無天子。”納蘭鴻飛率先發難。


    我心一跳,從未如此擔憂過什麽。


    “皇上龍體欠安,今日冊封大典由本宮主持”但玥宜馨卻輕描淡寫的隨意說道。


    納蘭鴻飛一怔,隨即目露陰寒,他雙手一合,朝天作揖,大聲道:“朝堂之上豈是後宮婦人能踏足的?簡直荒謬。”


    可是玥宜馨卻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父皇,而父皇仍舊無動於衷,似乎已經徹底默許了她的行為,可是我的心卻頓時混亂了,因為這不在我的臆想之中,因為我更明白,今日無論成敗,玥宜馨如此行徑,必然會將自己推向浪尖,成為眾矢之的。


    長樂宮的事情已經足以令她風頭太盛,如今再得罪朝臣,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可是父皇,他似乎根本想不出對策,所以索性將一切都交付給了玥宜馨去操縱。(.無彈窗廣告)可是,玥宜馨今日若是成了,也會引起父皇更深的忌憚。


    玥宜馨得到了父皇了默許,慢慢的朝大殿前又走了兩步,那每一步都十分端莊典雅,倨傲淩厲,她目光淡漠而冰冷的凝視納蘭鴻飛,口氣卻依舊緩慢:“本宮的確是深宮婦人,但亦是皇上的嫡妻,母儀天下的皇後。所謂家國天下,大周國對於本宮來說,是國,卻也是家,而今日,本宮的夫君身子不適,本宮身為嫡妻,掌管這家業,又有何不可?”


    此話一出,群臣色變,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小皇後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與納蘭臣相當朝對壘,畢竟以今日的情形看,往日上朝,隻怕就算是父皇,平日都對他禮讓三分。


    “你……”納蘭鴻飛頓時氣結,玥宜馨已經將家國立儲之事當成了皇族的家事,那麽他這個朝臣,也是外人的人自然沒有資格幹預了,因而他立刻惱羞成怒,憤然之下大喝道:“既然皇後自認為可以擔下家國社稷,看來,這朝堂之上也用不著老臣了,皇上,老臣告退。”


    納蘭鴻飛是在威逼皇上,我眼底一沉,剛想開口說他藐視天威,可是玥宜馨卻在這時眯起美目,高抬下顎,沒有一絲退讓和驚惶的模樣,反而大聲道:“臣相大人,本宮有一事請教,不知大人可否解疑?”


    納蘭鴻飛已經離去的腳步陡然停住,他背影蒼勁偉岸,回頭之時,更是霸戾人,胡須微微顫動,聲帶冷笑:“皇後娘娘都要撐起著大周國的社稷了,老臣還豈敢受得起那一句請教?”


    玥宜馨唇抿冷笑,她冷掃了一眼在場所有低眉垂首,唯納蘭鴻飛馬首是瞻的官員,道:“本宮雖是大周的皇後,撐起家國大業亦是義不容辭,但本宮與臣相大人比擬起來,不過隻是初生牛犢而已。”


    納蘭鴻飛聽了這話,突然揚聲笑了起來,他轉身看著慕容嬌嬌那纖弱嬌小的身影,道:“皇後娘娘也知道自己是初生牛犢?甚好,甚好,老臣就怕娘娘你不知道,娘娘有什麽要請教的,就盡管問吧,老臣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突然感覺自己從玥宜馨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淩厲的殺氣,我僵住,而她開口便道:“本宮前些日子閑來無事,看到了太子現在正讀的《資治通鑒》,其中有一則‘戰國爭雄,三國奮晉’之時,周威烈王三十二年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之事,這個,臣相大人學識淵博,應該熟記於心吧。”


    “黃口小兒讀的書,老臣豈會不知?”納蘭鴻飛絲毫不該傲慢的態度。


    玥宜馨唇角勾起冷笑,眼底殺過精銳,那是將敵人誘入陷阱的聰穎,她緩緩的道:“這便是本宮所問的問題,本宮敢問臣相大人,這天子之職為何?”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娘娘既然讀過,應該也知道這些,何必還來問老臣”納蘭鴻飛脫口而出。


    我心一定,頓時明白了玥宜馨想要做什麽,不由得也眯起了雙眼,她是要告訴納蘭鴻飛,他的行為已經超乎了君臣,而一個朝廷一旦君不君,那麽臣,也不是臣了。這是再給納蘭鴻飛扣謀反的帽子。


    “臣相大人說的沒錯,可何為禮?何為分?何為名?不知道大人是否該記得”玥宜馨的語氣更淡了。


    “皇後娘娘是在考老臣幼時所讀的書麽?”納蘭鴻飛顯然還沒有察覺這個問題本身就是陷阱,因而顯得很是不耐煩。


    然這時,玥宜馨卻沒有理會納蘭鴻飛,而是望向我。她的目光很平靜,映著金鑾殿內金碧輝煌的流光,折射著清透而令人無法捉摸的深邃,她一字一句,不急不緩的對我說:“這些的確是黃口小兒所讀之書,不過本宮怕眾位大人都忘記了,所以要讓你們都記起來,太子,你來告訴眾卿。”


    我怔了一下,玥宜馨為了讓我順利登上儲君之位已經犧牲得太多,即便我故意在納蘭鴻飛麵前漏洞百出,故意掩飾自己的鋒芒,但此刻,若我還繼續自己的計劃,隻怕我們都會萬劫不複,所以,我不能再退縮,因而當即配合的道:“回稟母後,司馬光曰:何謂禮?綱紀也是;何為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對於資治通鑒,我早已熟爛於心,這一篇是司馬光勸誡當時的國君的一段話,大概的意思是,君王的任務就是維護綱常,讓天下子民和朝廷百姓明白君臣之分,也隻有如此,大臣才會敬畏天子,而天下之間,無論何等有才德之人,隻要天子號召,莫敢不從。


    “還有呢?”玥宜馨聲音威嚴。


    我立刻接應道:“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受製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以為之綱紀哉?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製卿大夫,卿大夫治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製枝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枝葉之庇根本。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


    在我念出這些文章之時,我感覺到了身後的眾多朝臣略起驚詫,甚至驚惶的小聲議論起來,而我話音一落,玥宜馨便無比鋒利的問朝納蘭鴻飛:“臣相大人聽清楚了嗎?”


    納蘭鴻飛眼底隱匿慍怒,可見是當真惱火了,他或許萬萬沒有想到玥宜馨這個不足十三歲的少女竟然能夠在滿朝文武以及天子的麵前反將他一軍。[]可是玥宜馨卻忽略了他那陰毒深邃的眼神,轉而問朝臣百官:“諸位大人也都聽清楚了嗎?”


    朝臣們個個驚異不定,不知該如何應答,倒是外公一馬當先的上前,道:“回稟皇後娘娘的話,臣聽清楚了”,因為外公是國丈,所以此話一出,朝臣百官一見國丈都領頭了,當即跟隨附和,應聲道:“臣等,都聽清楚了……”


    “很好”玥宜馨終於露出了笑顏,即便那笑若隱若現,可是當她傲然站在那流光萬丈的高出之時,卻令人無法忽視,她揚聲道:“那現在還有誰覺得九皇子年幼,不夠謹慎,不宜冊為太子?”


    見到情勢瞬間逆轉,納蘭鴻飛突然又開始發難:“皇後娘娘,皇上還正直壯年,何必如此焦急冊立太子?”


    他這個問題何等歹毒,因為玥宜馨無論如何回答都會給他提供抓住把柄的機會。為何要如此焦急的冊立太子?那是因為父皇自知自己不行了,並且也要穩住朝廷,可是若是這樣回答了,納蘭鴻飛一定會給玥宜馨冠上詛咒天子的罪名,可是若是不回答的話……


    “老臣相是股肱之臣,言之必然有理,但本宮和臣相大人的看法不一樣,本宮以為,既然皇上正直壯年,而太子又年幼,如此正好,太子可以在成長中慢慢學會治理國家,而皇上亦可不急著教導,如此,豈不相得益彰?”可玥宜馨卻巧妙的躲過了這又一次暗隱的殺機,神色從容不迫。


    這時,朝臣紛紛迎合,納蘭鴻飛卻當即又道:“皇上,臣以為萬萬不可,太子年幼,朝堂之事紛亂繁雜,隻恐稚嫩而不堪負重。”


    “太子平日讀書,但早朝之時可以列位帝王側,旁聽”玥宜馨再次反駁。


    納蘭鴻飛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玥宜馨打斷話語,已經無比惱怒,他又道:“太子如此年幼,吾皇雖然萬歲,但如今龍體欠安,若是冒然冊立九皇子為太子,可如何能夠挑得起朝廷大事,社稷重擔?”


    父皇聽聞這句話,猛然咳嗽起來,朝廷之上再次陷入了僵局,仿佛,這場原本是滿朝文武的戰役,已經變成了玥宜馨和納蘭鴻飛二人的較量。


    “臣相老了,剛才本宮才問過的話,居然這麽快就忘記了”玥宜馨這時,也眯起了雙眼,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納蘭鴻飛一怔,麵色僵持,喝道:“皇後是什麽意思?”


    玥宜馨凝視著他,毫無畏懼,話語更是一字一句,威懾無比:“天子之職乃為重振朝廷綱紀,維護禮教,綱紀就是匡正名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可顛倒,而禮教,則是法紀,臣子必須遵守‘君為臣綱’,而天下大事,正如司馬光所言,天下之大,神州萬裏,億萬萬百姓都隻接受一個人的統治,即便,天下之中有力氣蓋世之英雄、超出凡人的智者,也都需為天子效力,就如這滿朝文武官員,既如此,天子年幼又如何?滿朝文武不就是為了拱衛江山,治理天下嗎?”


    納蘭鴻飛麵色瞬間煞白,滿朝文武更是驚魂動魄的呆愣,因為以古人禮教的孔孟之道,的確是該如此,天子隻需維護禮教法紀,懂得知人善用便可,而治理天下之責本在臣子。


    雖然經過幾次風波,但是玥宜馨還是輕而易舉的扭轉乾坤,這是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或許連父皇也不曾。看著滿朝文武僵直的模樣,父皇的麵色也好了很多,他聲音略顯沙啞的道:“皇後所言甚是,朕也這麽覺得,臣相可還有話說?”


    “老臣沒什麽話可說”可是納蘭鴻飛即便是潰敗了,卻依舊狂放,甚至連跪拜都不願意,就直接說出這句話。


    玥宜馨見他如此跋扈,唇角凝起冷笑,道:“上,臣相大人之前說想要告老退朝,臣妾以為,大人的確年老了,就連剛說的話都會忘記,如今又不知君臣之禮為何,所以,臣妾肯請皇上下旨,讓老臣相告老歸田,安養天年。”


    此言一出,朝堂上轟然一片,我也有些震驚,因為玥宜馨的風頭太盛。我暗中觀察群臣的反應,之間一向沉穩內斂的龐老將軍都蹙起了眉宇,那神色幽沉,目光緊緊的盯著玥宜馨,似乎很是敬佩,但眉宇之間的憂思也是重重。


    看來過了今日,玥宜馨將不再能夠安穩了,她必然要接受四方強敵的攻擊,可是這樣的壓力她真的能承受得住麽?在今日,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聰慧絕頂,甚至難以駕馭的女子,我不明白她的聰慧和手段究竟從何而來,但是往日那份掙紮的痛苦此刻卻突然篤定起來,即便,這樣的想法違反倫常。


    “皇上,老臣一時糊塗,還震在皇後娘娘的一番說教中,所以忘記了叩拜,還請皇上贖罪”納蘭鴻飛終於還是臣服了,他卑躬屈膝的叩拜在地上,重重的叩頭。


    這個老狐狸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朝廷,而剛才那也隻是威逼天子而已,可現在他潰敗了玥宜馨的手下,自然不能夠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權衡之下,他選擇挽回自己的地位。如此一來,皇帝也不能夠反駁他,隻能讓他和諸位大人都起身,而後稱自己乏了,也就如此完成了太子的冊封大典。


    ……


    冊封大典結束後,我與玥宜馨一同乘坐鳳輦回到鳳儀宮,一路上,我低垂著頭,因為我知道今日在朝廷上所做的一切,從玥宜馨這個角度來說,一定是無知毀壞她計劃的慫恿著,而我也不想告訴她,我所做的一切隻是讓納蘭鴻飛對我降低提防,為自己以後爭取更多的喘息機會,我要在他得意我年幼的時候對我不設防,而在他覺得我有危險時,已經來不及製住我。


    鳳輦即將到達鳳儀宮之時,玥宜馨突然道:“先送太子回東宮。”


    我驟然抬頭,瞬間有一絲慌亂襲上心頭,立刻拽住她的衣袖:“兒臣要跟母後住一起。”


    玥宜馨慢慢的閉上雙眼,根本不看我,那模樣似乎因朝堂上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追戰役而累倦,她的話語清淡:“你現在已經是太子了,太子就應該住在太子的東宮,從今往後,要自己料理事物,不能再指望母後了。”


    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灼熱,揪住她衣袖的手更緊了,我從來都沒有這樣心慌過,我幾乎咬牙的道:“母後不要兒臣了嗎?”


    玥宜馨緩緩睜開雙眼,凝視著我,眼底的情緒我看不透。我猛地握緊拳頭,突然憎恨起她這種淡漠的神色,分外的痛恨,而她卻緩緩的道:“子雖未及弱冠,卻也該長大了,往後不能魯莽,多跟錦瑟和月兒學學規矩。”


    我的心抖了一下,覺得有什麽東西刺進了我的心裏,她為什麽這麽冷漠?或許以前她也很冷漠,但是卻也顧及著我的感受,可是這一次,她變了,變得更冷的,冷的想一塊寒冰。


    是因為今日才發現我並不那麽聰慧,不是她以為的可造之材麽?


    因為我今日連犯兩次錯誤,所以她覺得我根本不能夠幫助她,成就她成為大周王朝未來的皇太後,所以她失望了?


    東宮到了,我以為她至少會對我依依不舍,或者送我進去,可是她卻隻道:“攙扶太子下輦。”


    我心底一寒,揪住她衣袖的手更緊了,甚至克製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你不該這麽對我,你怎麽能夠這麽對我?


    我握緊了拳頭,而後一根一根的鬆開,而我,則是拔著似千金一般沉重的腳步,遲緩的踏出。或許是我心裏還對她有一絲希望,可是,她卻始終沒有喚住我,而是派任了月兒和錦瑟一同伺候我。


    “母後,是因為兒臣今日犯了錯,所以您才連看兒臣一眼都不願意,是嗎?”我不甘願,所以轉身對這鳳輦大聲問道。


    可是,回答我的隻是淡淡的兩個字:“走吧……”


    我跪在地上恭送鳳輦,手指卻狠狠的磨在地上,十條血痕觸目驚心。玥宜馨,你會後悔這樣對我的,你會後悔這樣無情的對我。


    我從來都沒有招惹你,是你進宮,是你告訴我,你會照顧我,是你說你會陪在我身邊,可是你卻又不信守承諾……


    ……


    入住東宮之後,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朝廷上,玥宜馨和納蘭鴻飛的激烈爭辯不曾發生過,我也不曾為了讓自己故意示弱,而使得玥宜馨疏離我。


    我不該是這樣的,我從不優柔寡斷,我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是利用對我好的人,可是我現在卻為了一個隻想成為皇太後,隻要榮華富貴和權勢而不要我的少女整日混亂,我不能這樣……


    可是對於現在的情況,似乎一切都沒有用,我努力練字,可是那卻不能使我平靜下來,我用心看書,可是書冊上每一句古代詩歌似乎都會讓我想到她的身影,為什麽?我憤然的砸了所有的東西,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身影就如同我掙脫不了的魔咒一樣,一直纏繞我?


    於是,我深夜翻牆離開東宮,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發泄,但卻無意中看到她在夜幕中那精致窈窕的身影,我一直都知道她是會武功的,可是卻沒有想到她的武功竟然這樣的好,我輕快的跟隨其後,然後,我發現了她去過鳳美人的宮殿,似乎要鳳美人爭寵,而後在淩霄殿外截住了劉公公和安太醫。


    我並不知道玥宜馨回宮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但從她和劉公公還有安太醫的對話之中卻發現了端倪,原來,父皇今日已經派人挾持住了玥宜馨,並且在她的飯菜之中下了大量的寒食散毒害。


    這種手段是當初父皇用來對付母後的,可是現在卻……


    玥宜馨今日的鋒芒果然讓父皇忌憚了,父皇已經要殺她了,我握緊拳頭,恨不得立刻衝進淩霄殿殺了父皇,可是卻在我衝動之餘,聽到了玥宜馨讓安太醫配置一種很怪異的藥丸。


    玥宜馨離開之後,我去找安太醫,他不敢隱瞞,便將事情全部告知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以麝香為引的凝香丸,又稱之為香肌丸的東西,這種東西可以放置在女人的肚臍中,也可以給女人和男人服用。據聞,女人服用之後,遍體幽香,肌膚似雪,麵頰紅潤妖媚,妖嬈萬分,而身上的那種氣味,一旦男人聞了,便會情動,而後起歹念而思淫欲。


    而男人服用之後,便會頓時紅光煥發,龍馬精神更甚從前,肌骨活絡,猶如枯木逢春,但這些隻是表麵,一旦他大肆寵幸女人之後,身體便會被肆無忌憚的掏空,待到病發,察覺症狀之時,已是無力回天。


    我頓時明白了玥宜馨的計劃,她是想用這種東西讓父皇死於花下,如此一來,便是無證可查,更可以使得眾人都以為父皇之死是因為好色,可是,她想選擇誰作為替死鬼?鳳美人麽?她的姿色在父皇眾多年輕的嬪妃之中,的確算得上是最為出挑的,並且她剛入宮之時,也深的父皇的喜愛。


    我知道玥宜馨的計劃之後,便不動聲色的回到了東宮,臨走之時吩咐安太醫聽從玥宜馨的計劃,因為我覺得這個計劃應該不會差,至少,比慢慢用毒藥拖延致死來的更為神不知鬼不覺。


    從那一日開始,我就沒有再見到玥宜馨,但是為了防止父皇懷疑,我還是在父皇麵前吵著要見玥宜馨,可父皇每每都勸誡我說:“你母後身子不舒坦,等她好了,朕再允準你去看她。”


    我從父皇的口中知道,這一次他的殺心已起,如果玥宜馨沒有及時察覺的話,隻怕會比母後死的更慘烈。


    因而,我在這期間雖然白天依舊前往淩霄殿陪同父皇看奏折,學習太子該做的東西,但晚上卻四處走動,打探消息。我從林公公哪裏得知,玥宜馨已經製服了兩名父皇派去折磨她的人,並且收為己用了,也沒有吃父皇送去的飯菜。


    父皇是個很謹慎的人,他一定不會隻派任兩個人去就完事,除了那些飯菜之後,他一定封鎖了所有的人給鳳儀宮送吃的,所以,玥宜馨若是不吃那些飯菜的話,一定會餓肚子,那樣的話,豈不是一樣受罪?


    於是我決定將我宮殿裏的點心送給她,可是,就在我潛入鳳儀宮想給她送東西時,卻發現她並不在自己的寢殿之中,雖然寢殿內合歡香嫋嫋,幔帳垂幕,遮掩得朦朦朧朧,可是,這裏沒有她身上的那股幽香氣息。


    我疑惑,以為她出去找吃的了,畢竟以她的武功,潛入禦膳房也不是難事,填飽肚子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我一路跑到禦膳房,卻隻看到了前來偷點心給慧德妃的幾名宮娥,而且從她們談話內的內容聽來,她們應該是靜淑妃的宮人。


    靜淑妃一向以慧的妃為依存,所以她為慧的妃鋌而走險,這並不稀奇,所以我也沒有理會。


    一連幾夜,我都沒有找到玥宜馨的蹤跡,不免有些失落,雖然我的憤怒仍然在,可是擔心卻衝淡了這些情緒。有一日,我在書房練字,正打算換衣裳出去繼續尋找,可是宮簷上的瓦片卻突然發出細微的聲響,我驚住,以為是有刺客,但當那股沁香襲來之時,我卻僵住了,因為我知道,是她來了。


    我抑製不住自己的興奮,甚至不自覺的帶著笑意,原本已經練得厭煩的字,此刻寫起來卻覺得十分順暢。這幾日,我一直都在描繪父皇的字跡,為的是,有一朝一日能夠派的上用場……


    她離開之後,我打算跟著她,看她究竟去哪裏,誰知,父皇卻來了,帶我敷衍了父皇,恭送他離開之後,卻又不見了她的蹤影……


    ……


    一連幾日陰鬱連綿,使得我的心裏也有些沉鬱,昨日沒有跟得上玥宜馨的腳步,使得我在淩霄殿混過的一日都老大不痛快。但,在離開淩霄殿之時,我看到了守候已久的安太醫,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給我請了安,但卻不著痕跡的給了我一顆蜜蠟色的藥丸,那藥丸捏在手心裏,形似琥珀,並且散發著蜂蜜的甜味。


    我知道,這就是玥宜馨所謂的凝香丸,這麽說,她的計劃已經開始進行了。


    “一切聽從皇後的安排”我不著痕跡的對安太醫說。


    安太醫心領神會的退下,前往寢宮給父皇送安神藥去了。


    劉公公送我回東宮,在路上,他告訴我,父皇不知道從哪裏請了一個江湖煉丹的術士來,據說這個煉丹的仙人得到了相當優厚的待遇,父皇也很是器重。


    “這件事皇後知道嗎?”我不假思索的問道。


    “知道”劉公公謹慎的回答,隨後告訴我,皇後已經著手準備了,打算拉攏那個江湖術士一同,若是萬一事情敗露,就將所有的罪名加給那個術士。我知道玥宜馨的計劃一向萬無一失,便沒有再說什麽,因為我現在最在意並不是這些,而是她現在過得是否好,這段日子,她是怎麽度過的,靠什麽填飽肚子。


    但是,有些事情或許我原本就不該好奇,否則,我也不會發現那一幕另我憤怒得幾乎想殺了她與他的事情,我從未想過,她有朝一日竟然會認識景王叔,也從未想過,這兩個人竟然會待在一處,而景王叔還對她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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