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之後,我吩咐林安注意她的身體,因為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在了幾個時辰,一般的男子都無法承受,更何況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可我更明白,她的不妥協與倔強足以可以摧垮我的耐性與堅定。


    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癡傻的為一個女人牽動所有的心思,因為不值得,可是似乎從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我心頭逐漸建築起來的城牆又開始動搖崩塌,她就是那樣,當我想追尋那段刻骨記憶的時候,她拚命的退縮,可是在我本能抗拒的時候,她又慢慢的靠近。


    嗬,原來一直到現在,我都被玩弄於鼓掌之中,可是我為什麽還是那麽思念?那麽那麽的……飛蛾撲火,我記得有這句話,隻是當時不明白那癡傻的蛾子為什麽要不顧一切的撲那也許會覺得溫暖,但最後卻炙熱燒身奪命的火焰,可是現在想想,我竟然也如它一樣傻的可憐。


    自從來山上的行宮,我頭疼數日,夜不能寐,同時也吃不下。我明白是什麽原因,因為我竟然已經習慣她做的膳食,哪怕是清湯小菜,我都會吃的很香,或許這就是傳聞中的蠱,而我早就中了她的毒。


    我曾經聽過這樣一段佛的故事,有人問佛,這個世界是永恒還是暫時,佛的肉身涅槃是消失還是永存,心與身是一體還是兩回事。而佛則告訴他,有人中了毒矢,遇見醫師,不願拔箭療傷反而詢問這毒箭是誰所賜,它射在何時,佛說,這個人的愚昧無助於他致命的傷勢,同樣,詢問之人枉費的心思,也無助於解脫生死。


    那時,我還年少,從書中看到這一段的時候不免覺得可笑,可隱約中似乎也能明白什麽,但總罩著一層疑雲,但此時此刻想起這段話,心頭卻都是苦澀,或許慕容嬌嬌就是射進我心頭一根毒箭,而我明明知道這毒的劇烈足以奪走我的性命,可是我卻也像那個愚昧者一樣不肯拔出,反而不停的琢磨,這毒箭究竟是從什麽時候才是入駐我的心頭,從什麽時候開始與我形影不離,而這樣的執著根本不能讓我心頭的疼痛停歇。


    天色漸暗,林安回來了,他向我稟報:“皇上,姑娘正在沐浴,今日她跪得時辰太長,現在天氣又陰寒,所以有些不適。”


    我蹙眉,想到她今日跪在冰冷地麵上卻一語不發的倔強神色,心頭劃過一絲疼痛,但更多的卻是煩躁,我想念她,我的心事我自己很清楚,而且這種想念足以讓我心痛得徹夜無眠,我厭惡這種感覺。抬手撐住額頭,我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這樣無助過,心頭的思念,懷抱的空虛,可是身體卻又本能的抗拒。


    林安見我如此,以為我身子不舒服,麵色有些緊張的道:“皇上可是累了?奴才去傳膳吧,皇上忙碌西域的事情,已經多日操勞,如今事情解決,應該好好休息,以免龍體受損啊。”


    “朕不想吃。”我突然十分排斥的說道,但是話一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為何要那麽排斥用膳?是因為禦膳房的廚師做的不合口味麽?我在宮裏十幾年,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我都吃過,就如同我十幾年來背負的痛苦與仇恨一樣,所以我早就不在意了,可是現在卻……不應該,不應該隻是我一個人在痛苦,對,不應該是我一個人在痛苦,如果我的痛苦來自於她,那憑什麽這些都是我獨自承受?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這麽想,或許真的太恨她,又或許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是想要見她,但在我自己都沒有弄清楚我究竟是什麽心思時,我卻已經下令:“將她找來,為朕做晚膳,今天晚上,也由她才值夜,伺候朕就寢。”


    林安麵露詫異之色,我抬眼,他嚇得立刻低垂下腦袋,道:“是,奴才馬上就去辦。”


    晚上……我看了一眼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猩紅的光輝在山間籠罩出了一層金色光暈,迷了我的眼……


    ……


    晚膳時,太監將膳食送了進來,或許是我的不悅表現得太過明顯,因而嚇得送晚膳的人連忙道:“林公公吩咐奴才們先將晚膳送過來,免得餓壞了皇上,姑娘因為才沐浴過,所以需要梳妝後才能前來伺候。”


    不知為什麽,聽了這句話,我眉頭一鬆,整個人都覺得輕快了起來。


    也許是心情好,我看了一眼膳食,雖然簡單,但看得出來那是花費一些心思做的,雖然我不愛吃甜的,可是看到粥碗中甜膩膩的紅棗,唇角卻不自覺的露出笑意。拿起皇城每日快馬送來的奏章,我埋頭批閱起來。可是我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奏章中的事情給一掃而光,蹙眉深思,下令道:“吩咐孫將軍覲見。”


    孫將軍很快趕了過來,我抬手將案幾上的一本折子甩給他。孫將軍接過一看,麵色也凝固起來,而就在這時,她卻來了。


    淡淡的幽香飄進內殿,即便在沒有看到人影,我也知道是她。她輕步款款的走進來,俯身叩拜,我看了一眼林安,林安立刻會意,示意她起身。


    她被林安吩咐到近前,而我的心思也瞬間不在這本奏章上了,雖然表麵在看奏章,可是心思卻全然集中在她身上,我看到她走到我還未來得及用的早膳前麵色似乎有些沉,我以為她是因為我沒有用她費心思做的早膳,所以生氣了,因而我想馬上開口解釋,可是剛抬頭想說話,卻見她轉身望向孫將軍等人,隨後,她竟然對孫將軍點頭含笑。


    我的大腦一瞬間被怒氣衝過,拿起手中的折子就甩在地上。


    她身子一僵,林安更快了一步拉著她跪在地上,眾人齊聲道:“皇上息怒。”


    我這時也才發現自己剛才過激的行為,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不覺懊惱,但是想了想還是將錯就錯的站起身,負手詢問孫將軍:“孫將軍,這件事你怎麽看?”


    “臣以為,此種禍孽斷斷不能留,否則一旦成勢,必如虎狼凶猛,到時候一法不可收拾,所以,還請皇上盡早下決斷。”孫將軍嚴詞冷厲的說道。


    的確不能留,這我比誰都清楚,不過,如果一朝君王親手弑殺兄弟,將來青史流傳也不知道會如何描寫我的暴戾殘酷,我道:“那孫將軍以為,朕應該如何做?”


    “回稟皇上,臣以為,不如皇上現在就下旨邀請諸位親王和太後前來終南山秋獵參宴,並令其家眷同行,臣聽說,諸位親王已有一位誕下了世子,正準備奏本上朝請皇上冊封圈名,皇上可利用此機會鏟除禍害”孫將軍毫不猶疑的出謀劃策。


    世子?我眼底陰沉,我的幾個皇兄早在我年幼時被我下藥,別說延綿子嗣,隻怕就算是娶妻生子都隻是逞強,何來世子?


    早年,我初懂人事,在麵臨欺辱打罵時,心頭漸漸萌生恨意,多年以來,我漿所有的痛苦吞噬入喉,讓自己鎮靜,甚至不惜以頑劣與癡愚示人,讓他們降低對我的提防,我一邊籌劃複仇,一邊則裝瘋賣傻,而這種生活整整維持了數年。


    如果,不是慕容嬌嬌入宮,或許我不僅會讓大運國的皇室斷子絕孫,更要讓父皇為殺害我的母後而付出慘烈的代價。可是,就在六年前,一切都改變了……


    “孫將軍心思警敏,謀略高超,朕沒有看錯你,很好,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予你去辦,在七日之內,朕要諸多親王攜帶家眷和諸位太後一同前來行宮聚宴狩獵,對了,朕收到皇叔的奏折,說天下第一玉行的千金小姐和兄長都在景王府中做客,他們世代經商,又是太祖賜名的第一玉行,所以這次就讓皇叔攜同他們兄妹二人一同來吧。”我下令,將這件事交給孫將軍去辦,而這一次,我鏟除的不僅僅是親王和幾個太後,還有曾經在景王府中對慕容嬌嬌刁難的那對兄妹。


    “臣遵旨,隻是臣一個多月前送那些姑娘前往景王府之時,拜見景親王,卻見親王纏綿病榻,身子虛弱,形體消瘦,隻怕不能夠長途跋涉,前來秋獵了”孫將軍蹙眉深思,似乎想到了景親王形體消瘦的枯槁模樣,顯得有些惋惜。


    景皇叔……我閉上雙眸,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克製不轉頭去看慕容嬌嬌此刻的表情,我很清楚她流落到王府時,曾可以避開與皇叔見麵,可是她曾經與景親王在閣樓裏相會的那一幕,卻如同一支毒箭一樣刺穿我的心頭,讓我痛恨,也讓我痛不欲生。


    “親王聚宴行宮,豈能少了皇叔,朕一生的武學和痛苦都是拜他所賜,所以,就算是抬,也要將皇叔給朕抬過來”我冷冷的說道,這一次,我要斬草除根……


    孫將軍有片刻遲疑,他多少有些明白我的心事,可是他終究不敢勸我放過與世無爭的景親王,隻能低頭道:“臣遵旨。”


    ……


    批閱完所有的奏章之後,我覺得餓了,便吩咐林安漿膳食送上來。她做的飯菜,即便是清淡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能吃的津津有味,而且一吃就是兩碗。


    每一次吃她做的飯,我都會想起六年前她初入宮廷時的情景,當時她孤高冷傲,麵對頑劣難馴的他,神色也與常人的不耐煩大相徑庭,她神色總是淡然,偶爾唇角凝聚一絲淺笑,他看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明白她的目的,但是心頭卻有種難耐的憤怒,因為我覺得自己被她愚弄了。


    可是後來的種種卻讓我越來越痛苦,因為她喜怒無常,她的麵色總是冷冷的,無論我做出多大的努力,她除了偶爾的讚美之外,根本不會有絲毫喜悅之色,至於她之後對我的嚴厲,對我的無情,甚至為了讓我登上大位而做出的種種……


    吃完飯,我吩咐滿臉歡喜的林安收拾碗筷下去,林安笑著領命,並將慕容嬌嬌拉到一旁囑咐我每日批閱奏章都會到很晚等等之類的瑣碎。慕容嬌嬌的神色我看不見,但是她聽完囑咐之後,便轉身回到的身側,撩起長袖準備研磨。


    我原本想熬夜將所有的奏章都批閱完,可是看到她那漠然的神色,心頭又升起了怒氣。我記得,記得自己在清晨時才下狠心決定要將她撇除在自己的心門之外,再不管她,可是這一刻我去又滿心的隻想報複。


    愛一個人能有多疼,有多反複,多無常,多讓自己痛苦。


    我抬眼望著她,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研磨的動作很拙劣,似乎從未做過這些事情,而且有些走神,因為衣袖沾染了墨汁卻沒有發覺。而在她發覺時,先是一愣,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可卻偷偷的瞥了他一眼,而在看到我凝視她時,她立刻將袖子拽著藏起來,似乎生怕我看見生氣。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她那孩子氣的動作,很自然的起身走到她麵前,拽住她的手腕,她似乎瘦了一些,手腕握在掌心裏幾乎都空無一物。她愣愣的看著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而我則是收整思緒,又握住她的另外一隻手捋住她的衣袖,告訴她應該如何研磨。


    紅袖添香,便是自古女子為夫君研磨的典故,她聰慧靈敏,不會不知道。


    我坐回位置上繼續批閱奏折,而她也在回神時,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可是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卻讓我明白,我們之間已經隔絕了幾重山。


    我批閱奏章一直到二更天,政務太多,朝政的穩定就代表著國家的興亡,所以對於我一手創立的太平盛世,我還是有極大的熱情,可是我卻在每次抬頭時,發現她無意中顯露出來的痛苦模樣。她很累,其實研磨原本就是一件極為卷累的事情,林安在我身邊多年,已經伺候習慣了,可是她卻不能承受這漫長的時辰。


    她從來都不會露出淡漠之外的神色,可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類似於厭煩和痛苦的表情,所以,有那麽一瞬間我竟然很癡迷的看著,因為隻有現在這一刻,她看起來才稍微不那麽的芳塵孤絕,有種活色生香的美豔。


    三更天,夜已經深了,行宮在終南山的最高處,萬籟俱寂,偶爾能夠聽到山野中的狼嚎虎嘯。深秋的夜,格外的寒涼,我知道她的心思已經不放在研磨上了,因為她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又變成了之前那個無沒有血肉,隻有美豔外表的木偶,她一邊機械性的磨著,一邊眺望向窗外,靈動的眸子映染著夜色的濃鬱,眼底的深邃讓我看不到任何的波動。


    我丟下筆,沒有興致在繼續批閱下去,而她驚得回頭,愣這看我片刻,然後就吩咐宮人準備梳洗。


    一名小太監快速的捧著金盆過來,慕容嬌嬌按照林安的囑咐上前為我卷起衣袖,淨手後又為我擦拭水澤,最後便是寬衣就寢。


    她從未伺候過人,所以在麵對我時顯得手忙腳亂,甚至連一根腰帶都揭下不下來。我承認看到她這副速手無策卻又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心裏很有滋味,甚至想享受這片刻的時光才消除自己的疲倦。


    可是她在半天也摸不著頭緒後,竟然想去找太監來幫忙,這可不行,於是我主動撤下了腰帶扔給她。


    慕容嬌嬌呆住了,有些木愣的看著手中的腰帶,上麵的兩枚垂著騰龍玉佩來回搖擺,她的表情似乎還在糾結於我究竟是用什麽辦法將腰帶扯下來的,那模樣有說不出的可人。


    我坐在床榻上,她上前來為我脫下靴子,可我不知為什麽竟然縮了一下,她是當朝皇太後,也曾經是皇後,所以她定然沒有做過這些粗活,可是現在她卻跪在我的腳下伺候我,還表現得那樣臣服,這代表什麽?她的平靜總會讓我覺得不安。


    “朕也疲倦,想泡熱水。”我閉眸說道。


    她愣了一下,呆呆的看著,外麵的兩個太監已聽到我的話,立刻下去辦了。


    溫暖的熱水的確舒緩了我的疲倦,但是我卻還是半點睡意也無,我刻意刁難的吩咐她進來伺候我沐浴,她進來時低垂這腦袋,像個做錯事,也害怕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的孩子,氤氳的熱氣讓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我心裏卻已經心猿意馬的想象她或許是嬌羞的紅了臉,嬌豔欲滴的模樣,一定很美。


    她走進來,看也不敢看我一眼,拿起玉勺就舀水澆在我的後背上,我們分開了三個多月,如果我曾經在夢境中看到繾倦纏綿的畫麵是真的,那麽她曾經應該是我懷中的女人,所以她不該對我這麽的陌生。過了許久,她的動作仍舊是機械性的,我心頭窒悶,口吻不滿的道:“你覺得朕的背還需要洗多久?”


    她的動作僵了一下,我不想去猜測她此刻的心思,因為從再次相遇到現在,一直被動的好像都是我,所以我索性閉上雙眼,不再看她的任何情緒,而她,則是有些扭捏的挪動腳步走到我的麵前,慢慢的為我清洗。


    我這麽做究竟是為了重新得到她還是隻想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一些?在感受到她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時,哦的心頭突然閃過這麽一個念頭。


    放開她,再不要她。劇痛,霎時襲入我的心頭,仿佛在嘲笑我的異想天開。


    抱她,愛她,即便她不愛我,也要一輩子待在我的身邊,可是悲涼卻又似乎冷水一般漫過我的心口,凍住了我所有的炙熱。


    憤怒,迷惑,痛苦……一股腦的鑽進了我的身體,從我愛上她的那一天開始,從我失去她,從我忘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從她再次進入我的視線之後,我的痛苦就一直如影隨形。


    “皇上,水涼了,該起身了。”輕柔的話語如同柳絮一般傳入我的耳朵,讓我心口似被巨石撞擊。


    我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來,但卻嚇了她一跳,她呆住了,似乎沒有想過我會如此不遮掩。我應該遮掩嗎?我曾經是她的男人,而她卻表現得像從來都不認識我……


    “你想凍死朕嗎?”我惱怒的說道。


    她呆了一下,隨後撤下寬大的寢袍包裹住了我的身體,她伺候人的手法還真是……我無語,僵著身體從屏風中走出來。


    緊接著,她手忙腳亂的為我更衣,漆黑的眸子忽閃忽閃的,細長睫毛如同蝶翼,在折騰了半個時辰後,也算的上給我胡亂的穿了一通衣裳,就侍候我上龍塌,打算就這麽打發我入睡。


    我原本不想再刁難她,可是卻在躺下時聽到她鬆了一口氣。


    撐起腦袋,我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開口就道:“朕有些餓了。”


    她瞪大一雙眼睛,樣子很吃驚,但還是恭敬的問道:“皇上想吃些什麽?”


    我根本不餓,所以一時也說不出所以然,就道:“隨意。”


    “奴婢這就去準備。”她卻當真了。


    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我心頭就像是被抽走了某種東西一般,空蕩蕩的。為什麽?為什麽當我愛她,她也屬於我的時候,心驚膽戰的害怕失去的是我,當我失去她,她背叛我,甚至用藥讓我忘記所有的時候,我就連憤怒,憎恨的時候,害怕失去的還是我?


    我一直都是被動的,在任何時候,我都明白站在被動的位置上,就等於讓人任意所求,因為這是兵家禁忌。可是,我不止一次下決心再不理會她,讓她自生自滅,也在不要這個背叛我,離開我的女人,但是每一次看見她卻又都……


    或許,我應該狠下決心,徹底的放棄一次,讓她知道我南宮辰軒不是沒有她就活不成,同時也告訴自己,我曾經為了生存和複仇連親兄弟和父皇都不放過,更何況隻是一個女人……


    可是,這樣的誓言剛從心底冒出,心口的劇痛卻又開始嘲笑我的自以為是。我煩躁異常,也毫無睡意,所以隻能吩咐人拿了一本書給我。


    翻開書,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麵,胸口的沉悶才平複了許些。寢殿外輕柔的腳步聲緩緩走進來,告訴我她已經回來了。


    我放下書冊,冷眼看她。燈燭輝映下,她依舊那般美麗,即便是淡漠的神色都能吸引我的視線,我心頭又升起怒氣,氣她也恨自己,於是丟下書冊,轉身躺下,道:“放下吧,朕累了。”


    ……


    繼續愛,還是徹底放棄,已經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因為我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該如何解脫。


    可是我知道,無論是哪一種結果,我的心總是撕扯的疼痛。


    在等待親王上山的空閑時間裏,我每日批閱奏章都要她陪著,不是因為她真的能伺候我,而是我想看見她,但每次看見她之後,我又憤怒的想好好折磨她一下。


    於是,我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扔東西,丟折子,甚至連吃她做的飯菜都開始挑三揀四。林安怕我責難她,便每每有閑暇都會拉過她去說教一番,讓她懂得如此侍奉我,過了兩日,她已經懂得在我疲倦的時候過來給我按摩雙肩。老實說,她的技術不錯,捏揉得也很舒服,可我感覺得到她的緊繃與僵硬。


    在愛與痛隻見徘徊,已讓我在麵對她和自己的感情時分不清方向,我能夠感受得到她的遷就,她的沉默,甚至她有時在克製自己忍氣吞聲,可是她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受,越想讓她也感受到我的疼痛。


    深秋狩獵,是皇族每年都舉行的盛宴,慕容嬌嬌在行宮的六年裏,這也是我每年唯一來這裏看她的借口。


    想到自己六年前花費在她的心思最終得到的隻是這個可笑的結局,我心頭就像堵了一塊巨石一般,憤怒的踏步下山,她緊張的在身後跟隨,我故意突然停下腳步,她不勝防的撞在了我的後背上。我回頭凝視她,她神色緊張,似乎很害怕被我懲罰,我知道她在慢慢改變,再不是我以前所看到的那個冷漠少女,而是一個有情緒的女子,可是這樣一個女子終究曾經背叛過我。


    於是,那一日,我翻身上馬,去了森林深處狩獵,我知道這樣是極為冒險的,甚至危險重重。她勸我別去,可我卻倔強她越是勸我,我就愈發要去冒險。


    結果,在追逐雪狐的途中,我們被狼群包圍。而她,也用她那似與生俱來的機智救了我,可是我們走的太遠了,深夜的森林瘴氣太重,使得我們迷路,隻能炊煙傳訊號求救,可就在在我們等待孫將軍帶領援兵來救的時候,她卻突然病了。


    在樹林中對戰狼群我們已經精疲力盡,後來為了逃生不得已又跳進了冰湖裏,這樣的折騰對她來說是有些殘酷。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上前問她:“你怎麽了?”


    她沒有說話,但是就著火光,我卻看到了她幹裂的嘴唇,我驚住了,顧不得再跟她嘔氣,委身撫上她的額頭,卻發現燙得驚人。我低咒了一句,她竟然病了,在這個地方生病,沒有草藥,沒有大夫,再加上條件簡陋,如果有萬一……或許我就會真的從此失去她。


    想到這裏,我嚇住了,巨大的恐懼瞬間掠住了身體,我立刻抱住她的滾燙的身體在懷中,摩挲她的臉,喚她的名字,可是她雙眸緊閉,似乎已經昏過去了。


    “別嚇朕,別這樣……。”我喃喃自語,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之前下的那些決心竟然是那樣的可笑,我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她,我愛她,根本不能失去她。閉上雙眼,我身體的排斥也瞬間爆發,噬心的疼痛就像讓我躺在了滾燙的炭火之上一般,大腦裏也咆哮出一句句怒吼,似乎要我放開懷中這個曾經給我無數痛楚的女人。


    它說,不能抱她,否則我將萬劫不複。可是我身體的排斥這樣的強烈,心頭的疼痛如此猙獰,但我還是下意識的抱的更緊了。我想念她,我知道自己熱烈的想要她,低首問道她身上淡淡沁香,就像著魔了一樣,想抱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過了半個時辰,山洞外麵終於有了響動,聽到那些腳步聲,我知道定然是孫將軍。懷中的她全身一陣冷一陣熱,已經讓我不知所措,我抱著她衝出山洞。孫將軍看到了我和慕容嬌嬌,麵色頓變,立刻衝上前來想從我懷中接過她。


    我知道他的意圖後,竟然猛地後退了兩步,似乎害怕她被別人搶走,可我又明白她若再不回行宮醫治,一定會出事,於是大喝了一聲:“牽朕的馬來……”,隨後抱著她翻身上馬,直奔山頂。


    ……


    回到行宮,我不放心她,所以直接將她帶入了自己的寢宮,吩咐宮人和安太醫日夜不離的伺候。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全身發汗不止,換了幾次衣裳,喂了幾碗藥都沒有辦法緩解症狀。


    而在看護她的時候,我腦海裏突然閃過很多類似的畫麵,似乎她曾經也這樣病過,隻是那些零碎的畫麵從腦海中閃過時,我卻不敢相信這些記憶,因為我當時是脫去了她的衣裳,抱著她一同浸在冰水中。


    “究竟怎麽回事?”我看著宮娥喂藥,可是她卻喝不下去,不是吐出來,就是弄髒了衣服。宮娥被我的震怒聲嚇得灑了藥,跪在地上哭著發抖。


    我一腳踢開她,怒道:“滾出去。”


    “皇上,姑娘病的很嚴重,若是再喝不下這藥,隻怕情況不妙啊。”安太醫查看了她的眼睛,急的也是直搖頭。


    聽了安太醫的話,我原本以為或許再過兩天她就會康複的意念瞬間被打破了,一時間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特別是看到她連水米都不能進的時候,我內心的恐懼已經達到了所未有過的高度。我就要失去她了,我以前想象過多少次我失去她的場景,心雖然疼得厲害,可是卻不層像現在這樣覺得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世界似乎也崩裂的地步。


    我為什麽活下來?我曾經想過在殺了皇兄和父皇之後就了結自己的人生,因為太痛苦,可是我最終活了下來,繼承皇位,統治天下。因為她,因為我愛她,我要用最大的權利來讓她留在我身邊,如果沒有她,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還恨她嗎?恨,我肯定的告訴自己,可是還愛她嗎?愛,甚至這種愛比恨先滲入我的骨髓。


    想到這裏,我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隨後上前抱住她的身子,端起一碗藥含在口中,俯身喂她……


    我的痛來自她,我的愛也來自她,既然她已經掌控了我所有的七情六欲,那麽她死,我也會死,那麽我究竟還堅持什麽?


    慕容嬌嬌很怕苦,她在被強迫咽下那苦澀的液體時,幾乎發出了細微的嗚咽聲,她抗拒的樣子更是令人不忍。兩口藥灌下去,她蹙起了眉頭,身子不住的蠕動,我委身擁抱住她,又將剩下的藥喂給她,可是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子,即便在昏迷中也一樣的倔強,竟然在抗拒和掙紮中咬了我一口。


    我的記憶總是零零碎碎,無數個夜晚,無數個不眠的深夜,我都會反複的去想一個問題,我曾經真的深愛過這個女子麽?還是隻因為她的背叛,所以無法忘記,成為一直殘留在噩夢中徘徊不去的痛?


    看著她嬌美的容顏,我有種移不開眼的感覺,可是就在我繼續沉迷之時,腦海中突然又冒出一個聲音,那聲音告訴我,她不愛我,她為了逃離甚至不惜對我下藥,讓我承受長久以來的噬心之痛。


    閉眸,我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眼前沒有那張嬌麗的麵容之後,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都是涼的,冷靜,清醒,也更為寂寞空洞。深吸一口氣,我大步走到了窗格前,凝望漆黑的蒼穹與那看似極為接近的星空,麵色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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