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裏彎弓射雕的大俠嗜酒如命,仗劍天涯的劍客千杯不醉,男人的天下在心也在酒。


    酒是奇物,大米、小麥、高粱做料,曆經浸泡、初蒸、燜糧、複蒸、攤涼、加曲重重繁雜工序,忍過漫漫無期時間壓榨,熬過苦苦無涯寂寞時光,終成口中聖品,能夠洗清前罪,斬斷後夢。


    溫玉就在酒精的浮浮沉沉中夢過一回,粉紅泡沫一個個升空,幸福甜蜜如墜天堂。但睜開眼,前一秒旖旎夢境即刻忘得精光,眼前依舊是光怪6離喧鬧嘈雜卡啦ok房。蔡靜怡霸住一隻麥克風唱到破音,袁珊妮比溫玉醒的更早,拉著王敏儀左左右右擺動。身邊段家豪的臉化作調色盤,紅紅黑黑攪成一團,都怪溫玉睡得不省人事,枕在他腿上做夢,嚇得純情少男一動不敢動,軟沙發上做石頭人,她再不醒,他就要緊張得四肢抽筋。


    溫玉道歉:“對不起,沒想到喝成這樣,給你添麻煩了。”


    “不……不要緊…………”又口吃,小男生傻過頭,情路堪憂。


    幾位靚女唱足三個鍾頭,終於肯放過超時工作的麥克風,勾肩搭背笑笑鬧鬧出門。


    無奈酒精後勁發作,溫玉頭暈暈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由段家豪攙著一樣走不穩,遠遠一看就知道,這又是一位不服管教滿身穿孔的飛女。


    推開門,夜風撲麵,帶著這座城市最豔麗時光闖進眼底。川流不息閃爍不滅的車燈是用不墜落的煙火,蒼穹與海綿擁抱纏綿,雲翻雨覆,香汗淋漓,扯出綿綿不盡濤聲由遠及近,斑斕霓虹是她的胭脂口紅,鮮紅刺目,塗塗抹抹,一張嬌媚綺麗的臉。


    這張矯揉造作麵孔,總要等人劃破。


    馬路對麵,長發短發女生三三兩兩手挽手走來,蔡靜怡眼利人精,即刻指給湯佳宜看,“那幾個是不是隔壁德信中學扇你耳光的賤人?”


    湯佳宜點點頭,王敏儀也湊過來罵,“那群智商低於三十的死八婆,醜八怪!”


    蔡靜怡瀟灑回頭,命令段家豪照看好醉鬼溫玉,不等人勸,已邁出步子踩踏著紅燈美妙節奏,一記左勾拳掀翻首腦,四十二寸長腿高抬,踢得中對手下頜,再一個回旋踢幹淨利落,不必等王敏儀與袁珊妮穿越車流趕來援助,她一個人足夠斬殺一片。


    這位真乃身手利落,武功高強,當世女俠,佩服佩服。


    段家豪站街邊急得要哭,大喊停手,停手呀!這哪是以淑女聞名的曠日女高作風,他深切懷疑自己無意中踏上賊船,牽扯進橫行無忌女性社團。


    他額頭冒汗,轉而去喊溫玉,更驚掉眼球——她身邊已雲山霧罩煙氣嫋嫋,一支南洋雙喜,衝得他捂嘴咳嗽。


    但溫玉攜一身濃烈的妝,藏身於這一片嗆口留香的煙霧中,總讓人忍不住停步矚目。


    人說狹路相逢,此生難免。


    國王視察轄區,大佬抽空收賬。要逼點頭哈腰禿頭流油酒吧老板割肉放血,從今後不敢再組織聯合商鋪拒交保護費,隻要提一提大d哥名號都要嚇得半夜尿床。


    瘟神送出門,卻突然不肯走,直直盯著前方一位長腿時髦濃妝女郎,高腰短褲露到腿根,一尺七小腰夜色中搖曳,仍未發育完全的胸脯包裹不住,呼之欲出。忍不住歎一聲:“好索——”


    多嘴惹事,遭d哥警告眼神,驚得兩條腿發抖,站不穩。


    一根煙未完,頭頂廣告牌又換一種顏色。


    段家豪曬成醬油色有什麽用,還是軟弱無力白斬雞,連溫玉都拉不住,眼睜睜看她趁紅燈衝到對麵,加入女生間扯頭發扇耳光的激烈戰局,哪有迫不得已?他看她興奮得要尖叫。


    哪個少女不叛逆?給她機會,也去深夜飆車,淩晨做*愛,滿世界惹是生非。


    無聊的是,警察總是按時按點來收拾殘局。兩位巡警一胖一瘦,吹著口哨追過來。


    蔡靜怡攬住幾個小姐妹,悶頭向前跑。


    胖瘦警察按住警帽在身後追,胖子追得麵色慘白,留住最後一口氣向對講機報告警情。


    轉過彎又來兩位阿sir繼續追,這兩位顯然是精英,年輕氣盛,賭一口氣,決不能輸給小太妹,寧願跑到當街猝死也不罷休。


    蔡靜怡指揮神色驚慌的諸位小姐妹“分開跑”,溫玉反應極快,左轉進入長寧街,這裏燈市嘈雜,車水馬龍,卻經不住阿sir執著,一回頭,再回頭,阿sir鬼影一樣永遠貼在背後。


    溫玉絕望,再跑下去就要橫屍街頭。


    這類時刻,總有英雄從天而降,將庸俗老套電影劇情推向高*潮。


    一輛哈雷摩托車斜插、掃尾,停在眼前。於庸庸碌碌車流中點一盞明燈,亮得刺眼。


    fat boy& reg,二十一寸拉邊前輪,簡化硬尾車身,銀色閃光塗層流星一樣穿梭回複,一九九零年問世,最快可達二百三十公裏時速,講風馳電掣並不誇張。


    最可怕是這位摩托車手擁有世間最性*感後背,從不知世事天真少女到閱盡滄桑成熟老婦,無一不要尖叫跳腳,衝上前吻住他後勁,先生,我願求一夜纏綿。


    歎息——


    造物主不公。


    他隻說“上車”兩個字,又穩又勁,好有型。


    發動機耳邊轟鳴,溫玉被酒精催使,帶好頭盔,伸手環住他精瘦腰身,一緊再緊,誰說女子楊柳小蠻腰最勾人,完全不,這位男士挺拔背脊、堅實小腹也不呈多讓。


    摩托車猛然衝出,一眨眼消失不見。


    穿製服的警察先生跑跑跑跑斷腿也追不上,隻能向總部報告,小太妹還有共犯接應!


    6顯載著她,於洶湧車流中極速穿梭,閃過一台雪佛蘭科爾維特,再繞過一輛笨拙龐大的雙層巴士,如同凶猛風暴中破浪而行的船,角度精準,速度驚人。


    要快,更快,一快再快,直至夜風撕破上衣,街燈變作閃影,再多一秒就要騰飛,追風而去。


    她與他貼得更緊,他的心跳顫動她的掌心,仿佛是她合攏五指,將他那顆跳動的心緊握。


    溫玉忍住尖叫跳車衝動,隨他銀魚一般竄入隧道,呼嘯著叫囂著衝開一輛又一輛豪車,聽車主打開車窗在背後罵,“癡線啊,趕趕趕趕去投胎!”


    超越極限的速度,令人恐懼更令人癡迷,寧願死在當下,死在這無拘無束超越生死的旅程中。


    一生或是一瞬,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停在一間夜市排擋中,不問緣由,拉住她坐在圓桌前。


    徐千與武大海都在,各自攬住位靚妹,呼呼喝喝飲酒。溫玉的突然出現,卻沒有人敢多嘴問一句。


    6顯為她叫半打冰啤,啤酒妹紅色短裙下露出黑色底褲,禮貌地同6顯鞠躬致謝,嗲聲嗲氣喊:“多謝大d哥——”隻差拉住他手臂撒嬌扮媚,胸上兩團肉更加驚人,搖搖晃晃搶奪眼球。


    “想喝酒?學人滿街發瘋?現在讓你喝個 ...


    夠!”他舉著啤酒罐送到她唇邊,她咬著牙擰著眉不肯接,但6顯的麵色更黑更可怕,武大海眼裏,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大d哥不能忍,立刻就要拔槍殺人,扣動扳機,子彈出槍,轟死身邊不知死活妹妹仔。


    6顯冷聲威脅,“喝酒還是陪睡,自己選。上了我的車還想全身而退?做夢。”


    他這一回凶狠異常,拿出對平常人態度對她,已足夠威懾。


    溫玉低頭,忍一時退一步,求平安。捏緊易拉罐,默默無聲飲一肚怨憤。


    6顯指著剩下那半打,好心告知她,“剩一滴都不算完。”


    說完再不多看她一眼,轉而去同徐千胡扯,談的是六月三十日錦田械鬥中吹水權淒慘死狀。二十多刀下去刀刀見骨,人早不成樣子,亂七八糟皮開肉綻一團,血流近,肉發白,生豬屠宰一般。


    罪魁禍首這就來,一身嚴整黑西裝,斯斯眼鏡框,一派人學者模樣。


    一看身後,七八個心腹跟著,不然也不敢單刀直入,來見6顯。


    仇家見麵,分外眼紅。


    表麵功夫不能不做,兩人你好你好,不吃不吃,如何如何客套寒暄一陣,溫玉的半打啤酒已喝掉二分之一,腹脹腹痛,偷偷瞟一眼6顯,他竟恰好盯住她,一瞪眼,嚇得人背後發寒。


    秦子山不再迂回,徑直說:“吹水權這個人,又貪利又膽小,早該死。但大d哥用人過後不發紅包,說不過去。我親手替你除掉吹水權,怎麽樣也要包二十萬才夠市價。”


    6顯抬手與他碰杯,笑笑說:“太子爺說什麽?我讀書少,一時想不清楚。”


    秦子山忍著氣,四下環顧,目光最終回到6顯身上,“要裝傻?二十二日淩晨接貨,死差佬等在碼頭抓人,不多不少,淩晨兩點接駁就出動。白督查是太上老君會算命啊?算準我哪年哪月做生意?第二天放消息說吹水權嘴不嚴,賣消息給差佬。我領五十人斬死吹水權,他到死不認。回頭想,大d哥真犀利,一箭雙雕,沒聲沒息整死人。”


    6顯搖一搖杯中酒,不甚在意,“我一心一意為社團做事,問心無愧。”


    秦子山一拍桌,“現在龍興要你去死你去不去!”


    一聲響,嘩啦啦滿場動,周邊十幾桌古惑仔一瞬間站起身,惡鬼一樣看著怒火中燒的秦子山。秦子山保鏢也拔槍,兩方人對峙,槍對槍,人對人,互不肯讓。


    唯一未動的是6顯這一桌,他眼也未抬,隻壓一壓筷子,說:“坐——”


    一個字,一幫人66續續落座,心有不甘也無法,僅能用眼神,空中惡鬥。


    6顯獨自舉杯,“這杯酒我敬太子爺,你收收火。在坐都是起過誓的兄弟,做事都為社團謀利,不必一言不合就搞內鬥,要團結才能有前途。不然像振和,零零碎碎,隻有被人吞掉的命。”


    秦子山不接,6顯並不介意,自己飲過這一杯,“坐,坐,想吃什麽我做東。”


    沒有證據,隻靠風言風語,一個空降太子爺想殺龍興幫6顯?


    先掂一掂自己幾斤幾兩重。


    適時,溫玉手中的啤酒罐落地,她昏昏沉沉笑笑鬧鬧撲到6顯懷裏,隻顧著笑,傻瓜一樣,“阿爸——”


    細長的腿抬到他膝上來,要哭不哭,“阿爸帶我回家,我腳疼…………”


    武大海讓一口淡而無味的冰啤嗆住,弓著背咳嗽,桌子底下悶聲笑。


    6顯的臉刷一層牆漆,烏雲壓城。


    捏一捏她腳踝,細嫩的皮膚發燒發熱,已腫得驚人。


    她大約在逃跑路上崴了腳踝,一路興奮又喝酒又抽煙,到現在痛得忍不住才發覺。


    她看著他,仿佛下雨出晴都是他的錯。


    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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