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什麽了麽?”敖平想了想,便笑道,“兄長是多想了吧。罷了,咱們兄弟十幾萬年未見,想這麽多做甚。”他輕笑著,麵上溫和地說道,“兄長既然回來了,便不要想這麽多。”他微微一頓,方笑道,“如今這中庭,我也算是不錯了,你的傷勢,不管用什麽代價,我都會為你化解。”


    “你以為,我是受了傷。”詹台青抬著頭,看著頭上那無數的星辰匯聚了星河,許久之後,又落在了那孤零零高懸於諸殿之上的那小小的寶殿上,目中露出一份複雜道,“這可不是什麽傷。”


    “那是什麽。”敖平便微微皺眉道,“當年,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他的目中突地一縮,駭然抬頭道,“你回來了,那麽諸聖諸佛呢?”他臉色微微扭曲道,“還有,燭龍呢?”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敖平這般,詹台青卻似乎對於自己的生死全不在意,隻悠然道,“生於仙界,當年離開我並不後悔。便是如今將要隕落,不過也隻是為了自己的那麽點兒義務。我等是盡力了,至於仙界之後將會如何,且看你們如何行事了。”他的目光飄忽了一下,卻是有些嘴角抽搐地說道,“你在三十三天久了,是不知道吧?”那墨沉舟身旁一個一個的人影兒便浮現了出來,便是詹台青都忍不住道,“現在的仙界,可不是當年我們那時候那般淳樸了,很是不好混啊。”他歎息了一聲道,“若不是鬼車之名還有點兒震懾,我,我大概都被烤了吃了。”奇葩遍地走,極品不如狗啊!


    旁人也就罷了,敖平掌水,那也是消息靈通的,聞言竟是也頭疼道,“這些小崽子們,就沒有一個省心的。如今他們修為還低,若是日後這等貨色進階金仙之上,這仙界,”曉得詹台青不願再提當年,他也識趣不問,卻是冷笑道,“到時,便是那大天帝該頭疼的時候了。”


    “說到修為,你如今離混沌諸聖不過一線,倒是不錯了。”想到日後如墨沉舟這般的家夥進階高階仙人,詹台青便覺得,死得早些竟也沒有什麽不好,不然等著後頭眼看著這等無風都能掀起三丈浪頭兒的家夥殺上來,那才叫要命呢,便心有戚戚地搖首道,“如今,那丫頭還能看在我的境界上禮讓我三分,這若是再等個幾百年。”隻怕自己,就得淪落到那火鳳一般的地位了。


    “兄長倒是對這孩子很是看顧。”敖平便一挑眉,手指在桌麵上彈動片刻,方問道,“可有什麽原因?”


    “她的來曆,倒也稀奇了。”詹台青卻是淡淡地說道,“如今能隨著虛天鐲返回仙界,她與我有恩。我不方便,卻要你護住她,必不要她吃虧。”一抬頭,便見得敖平探究的眼,便笑道,“你在想些什麽。”然而卻是心中一緊。


    “兄長在害怕我。”敖平見得詹台青的目中微微一動,便笑了笑方將目光投向遠方,麵上竟是慢慢地冷淡了下去道,“十幾萬年,我們都變了。確實,我亦不再是當年的我,便是將兄長拋在一旁做出什麽來,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抬起頭,漠然道,“我當年的誓言,從來不曾忘卻。”


    還記得,當年那條虛弱的小龍,被那如今想來連麵目都開始模糊的青年捧在懷中,看著那慢慢遠離的無盡的海域小聲抽噎。那個時候,他剛剛降生,卻被龍族驅逐離去,隻好被那青年帶著遠走。


    那時,那青年冰冷的手落在他的頭上,用清冷的聲音對他說,“總會有一日,你會憑著自己,得回這一切。”


    他還記得那雙無情卻清澈的眼睛,也記得那時,在那青年離去前的誓言。


    已然化作少年模樣的龍族對他說,“星君,隻要敖平一日不死,就一定會守護虛天鐲的主人。”他一直以為,虛天鐲的主人隻會是那一位星君。他想要認他為主,可是因為太過羞澀,他說不出效忠的話來,隻能用這般隱晦的語言表達。卻沒有想到時到今日,他無法背棄那誓言,可是虛天鐲的主人,卻已不再是當年,那離去前冷漠的青年。


    閉上眼,在那真正的貪狼星君洞府中,與一隻巨大的九頭鳥,一條傲慢的燭龍玩耍的場麵還在眼前,可是那會無聲地站在陰影裏看過來的青年,卻再也不在了。


    那是敖平一生中,最單純快樂的時光。


    再張開眼,這位如今中部仙庭的司水星君,已然是波瀾不驚,隻對著臉色微微變化的詹台青含笑道,“兄長說說看,除了你,還回來了多少人?”見詹台青眉頭一挑,便不在意地托著自己的下巴說道,“你放心,那孩子可是虛天鐲的主人,我不會傷害她。不過,旁人可就說不準了。”他輕聲道,“既然都回來了,便不要再在虛天鐲中裝死了,有什麽意義不成?”


    他嗤笑了一聲,曼聲道,“這些仙人中,在三十天多有舊部,我記得還有幾個,曾經在南庭地位不低?”在詹台青動容的目光中,他便冷道,“既然承了星君與那孩子的因果,這麽死了,是不是太簡單了一些?驚鴻仙子死了也就罷了,至於旁人,將手上的權力交給墨沉舟,”他一眯眼,透著無盡的寒光道,“再給本星君去死!”


    這般麵目,竟是與司水星君一貫示人的形象全不相符,便是詹台青,都有些怔忡,顯然是無法將眼前這人與當年叫著自己兄長,雖然臉色陰鬱,卻心境單純的敖平聯係在一處。沉默了許久,他方才苦笑道,“原來,是我錯了。”在這人漠然無情的目光中,他輕聲歎道,“十幾萬年過去,我以為,你還是當年的敖平。卻不想,你早已然成為了真正的司水星君。”


    “所以,兄長千萬不要叫我難做。”司水星君冷冷地說道,“別以為什麽都不說,我便不知道。當年,貪狼星君本可以不走。是你與燭龍,”他的聲音森然地說道,“是你與燭龍,勸說他一同離開。”那方才的兄弟情意早就在司水星君的麵上消失不見,竟叫人看上一眼,便心驚不已,他冷笑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說了什麽,可是……”他輕聲問道,“為什麽他死了,你卻還活著?”


    那眼中,真切的恨意叫詹台青一怔,然而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得司水星君起身,居高臨下用漠然的目光看了下來,說道,“那孩子,今後有我護著,不過兄長,三十天,還需要你的籌謀。”他修長的指尖,輕輕一握,說道,“仙界之中,無根浮萍的下場我看得多了。什麽墨國,彈丸之地,有什麽用處!”他冷道,“若是你還對貪狼星君心懷半點感恩,就給我替這孩子,將南庭給奪過來!”


    說完這些,司水星君慢慢地挺直了腰身,麵上便又是一片的笑意,在詹台青苦笑的表情中溫聲道,“所以,便請兄長回去,與那些道友好好地說。”他的手中一翻,竟是一團仿佛融合了這世上全部微光的液體,在詹台青微縮的目光中含笑道,“真以為本星君看不出,你如今這模樣,是因為什麽?”他低聲一歎,將這團液體甩到詹台青的麵前,這才說道,“這些,夠你們活到將一且都做完了,所以,千萬別叫我失望。”


    說罷,他竟是拋下了木然而坐的詹台青轉身便走,然而走到半途,卻又是目中一閃,生出了一片暗色,仰頭輕笑道,“此地,竟是離那天機仙子極近了。”他也不轉頭,隻輕聲笑道,“心上人就在眼前,莫非,你不想見見她如今如何了麽?”


    說到天機仙子,他便陰聲道,“她還算幸運,還能等你回來見上一麵,可是我,等了這麽多年卻還是……”


    再也說不出話來,他便是拂袖而去。獨餘那詹台青將手附在眼上,喃喃道,“物是人非,物是人非……”明亮的水光,便自詹台青的手下慢慢地流淌出來。


    原來在這麽久的等待中,所有的人,都已經換了模樣。


    卻不知曉那司水星宮之中,渾身破破爛爛的墨沉舟,頭發散亂地坐在地上,呆呆地與一名同樣呆滯的青年相互對望。那青年的臉上還帶著淤青,卻還是高高地挑起頭,居高臨下地說道,“你這樣子,真是好生狼狽,真的是皇族出身麽?”正是白日裏被揍得哇哇亂叫的中霄仙君。


    “你還有臉說我?”墨沉舟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齜牙咧嘴道,“本郡主是慘了點兒,可是倒黴的時候,卻沒有人圍觀呢。”光天化日被揍,多少仙人看見了,這貨竟然還有臉說自己。


    “喂,你這麽說,本仙君很是生氣!”中霄瞥著墨沉舟冷哼道,“有本仙君祖父撐腰,你抖起來了?敢不將本仙君看在眼裏了不成?”這女仙竟往人的傷疤戳,可真是討厭!


    “你在我眼裏呢。”又沒瞎。郡主殿下哼哼了兩聲,便不耐煩地說道,“帶我出去。”詹台青與司水星君兩個壞蛋,將她扔在此處,為了找條道,郡主殿下險些連命都搭上。便是這樣兒呢,這也比跟人火拚來得要命了。感受著剛剛在一條無數玄冰鋒刺鋪天蓋地而來中添的新的傷口,墨沉舟便齜牙對中霄道,“還不趕緊的!”好沒有眼力見兒的家夥!


    中霄心中正忿忿,卻被墨沉舟一喝,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反應了過來,指著墨沉舟道,“你可不要太過分了!”他恨恨地說道,“道侶被你伯父撬走了,連聘禮都不還了,如今,如今本仙君還得麵對花容那死丫頭,你就一點兒都沒覺得對不起本仙君?”別以為身為仙君就很富了,那聘禮,也是他大半的身家呢,若不是祖父實在可怕,他可不會就這麽算了!


    好生心疼!


    勉強地維持著麵上高傲的範兒,中霄在心裏心疼的滿地打滾兒。


    “你幹的那點子破事,這樣還算便宜了你呢。”墨沉舟毫不同情地說道。又細細地看了中霄的表情,在後者心虛地瞪眼睛的樣子中遲疑道,“莫非你在心疼?”


    “開什麽玩笑,那點兒小錢,本仙君還不看在眼裏。”中霄仙君打了個哈哈,默默地吞下了滿腹的血淚。


    “那是為了什麽花容仙子了?”見中霄眼角微微一抽,墨沉舟便帶了幾分興趣地問道,“那位仙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竟叫中霄這般忌憚。


    “一個……”中霄忍了忍,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在墨沉舟興致勃勃的目光中木然道,“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啥都不說了,憋得變態了啊喂星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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