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少爺……嗚……少爺……不要、不要死……少爺,你快醒過來……富貴陪你……嗚……一輩子……不要死……少爺……」聽著淒楚的哭聲,斷斷續續中夾雜的含糊聲音,最具福相的富貴丫頭趴在床頭嚎啕大哭,以她護主的命格全力呼喚主子魂魄,將他喚回人間。


    不知是巧合或是確有其事,被大夫宣判沒救的歐陽靈玉又回轉一口氣,氣若遊絲的緊閉雙眼,臉色白得呈現死氣,可唇卻是黑的。


    他中毒了。


    「……少爺,你回來呀!別丟下富貴一個人,富貴相信你的話……別人說的我都不相信了……嗚……你還記得說要對富貴好嗎?你不可以……不可以違背承諾……我等你……等你回來,閻王老爺,牛頭馬麵大爺,你要收就收富貴的魂,不要帶走我家少爺,他是……嗚……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眾人的神色十分凝重,不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大夥都知道歐陽靈玉不嗜甜,一直到富貴到來,各類的糕點和甜食才慢慢增多,而眾人也心知肚明,這是三少爺寵富貴的做法,甜點大多數進了她的口。


    隻是沒想到,就這麽一次,歐陽靈玉喝了兩口冰糖蓮子就倒下了。


    「……不是我,我沒有下毒,冰糖蓮子是我家小姐親手熬煮的,絕對沒有一絲閃失,更何況我們怎麽可能毒害未來的姑爺?」高聲喊冤的秀菊跪在地上,眼神閃爍的不敢看向任何人,頭低低地垂視地麵。


    「我們不是懷疑妳們主仆,可蓮子湯是妳端來的,妳們總該給個說法。」平常對楚家主仆十分禮遇的歐陽靈雲,這時也顧不了禮節,聲音帶著憤怒。


    歐陽老爺在探視兒子後,因愛妾情緒過於激動而暈倒,便未久留的帶著元霜霜回房,愛子的命在旦夕雖然心急如焚,但他信任長子的能力,把追查下毒者的任務交給他。而池婉兒連來探望一眼也沒有,家裏有人遭遇不幸她仍上山禮佛,偕同被休的女兒遊山玩水,顯得無情了些。此事相關人等全在歐陽靈玉的病榻前,除了歐陽靈雲之外,包括楚玉君主仆、廚房裏的人手,洗雲居的打雜下人也都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深愛著三少爺,一心想嫁予他為妻,婚事也談了,奴婢膽子再大也不敢害小姐守望門寡呀,大少爺你可要明察秋毫。」


    「不是妳會是誰,難道有外人潛入?」歐陽靈雲思忖著,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誰會想加害最無殺傷力的三弟,鮮少出外的他不可能得罪人,但這秀菊也沒說錯,楚家人實在不可能加害小姐未來的夫婿。


    「表姊夫,可以讓我說幾句話嗎?」一臉鎮定的楚玉君態度從容而不見慌色。


    「呃,玉君,我相信妳沒有動機,畢竟妳是三弟未過門的妻子。」他隻是想知道是不是秀菊端送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事。


    她搖頭,笑得澀然。「女子皆善妒,也許我妒恨他對一個丫鬟的寵愛遠勝於我,心有不甘的情況下而做了錯事。」麵露淒楚的楚玉君眼中有著哀傷,悲痛著憾事的發生,其實她比誰都更想拉開趴在歐陽靈玉身上哭泣的富貴,可是她什麽也不能做,隻能暗自咬牙。沒關係,她等,她相信自己會是最後的贏家。


    「妳會這麽說表示妳心胸坦蕩蕩,沒有一絲歹念,表姊夫相信妳,妳要是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


    「多謝表姊夫,玉君逾禮了。」她福了福身,一表謝意。


    歐陽靈雲做了個「請」的手勢,她一頷首,走向跪著的貼身丫賽。


    「秀菊,我命妳送蓮子湯的路上,可有人碰過竹籃裏的瓷盅?」她暗使眼神,秀菊立即會意。


    「有。」


    「有?」


    「嗯,是她。」她直指哭得雙眼紅腫的富貴。


    一抹冷意閃過楚玉君眼底,「表姊夫,要論動機,玉哥哥身邊的丫鬃最有可能,她隨侍在旁,隨時有機會下手,怕是玉哥哥允了她什麽又反悔吧?當然,這隻是玉君的猜測,實不敢妄下定論。」


    「我想起來了,我前兒個有來過,聽見她對三少爺大呼小叫,還說什麽要死一起死,黃泉路上見。」秀菊在一旁加油添醋,說得繪聲繪影。


    「什麽,有這回事?」難道他看錯了富貴那丫頭,外表憨直的她竟內心狡詭?


    「也許玉哥哥要成親了,她怕失寵了,心一橫便……」楚玉君故意留個話尾,讓人自下評論。


    心有猜忌的眾人將視線落在圓潤的丫頭身上,未定罪先有結論,存疑的眼神已認定凶手就是她。


    畢竟以世人的眼光來看,富貴的姿色遠不及楚家小姐,更別說家世了,歐陽靈玉的眼光再差也不會挑丫鬟而舍小姐,定是她因妒生恨而起殺機,想同歸於盡。


    突地,房門讓人用力推開,又不知去哪混回來的歐陽靈風笑嘻嘻的開口,「喲!怎麽沒人懷疑我呢?裝著那蓮子湯的竹籃我也摸到邊過,說不定我見他要死不活的拖著挺痛苦的,下點好東西幫他解脫。」


    「二弟,不許胡說,什麽時候了,還由得你嬉鬧。」他覺得情勢還不夠亂嗎?盡胡說八道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我說的是實情,府裏誰不知道我是老三的死對頭,再說…」歐陽靈風眼神轉向秀菊,輕浮的挑眉,「我也碰過那碗湯,不信你問那害羞的姑娘。」


    搞不清楚二少爺想幹麽的秀菊看了楚玉君一眼,見她眼睛眨了一下,秀菊便放大膽地把歐陽靈風也拖下水,管他說的是不是符合實情。


    反正眼前隻要讓她們主仆二人能置身事外,誰當替死鬼都一樣。


    於是乎,大夥吵成一團,鬧烘烘地想找出誰是行凶者,你一聲、我一句的議論紛紛,好像誰的嗓門大,誰便問心無愧,聲音小的人也扯開喉嚨嘶吼,生怕被定了罪。


    床榻上的歐陽靈玉隻剩一口氣撐著,一屋子的人卻彷佛市集的小販,嚷過來喝過去,洗雲居內充斥著人聲,讓歐陽靈雲忍不住要大吼―


    「閉嘴―」


    出人意料的清脆嗓音,帶著震撼人心的憤怒,剎那噤聲的人們宛如丟了舌頭,齊看向敢叫他們閉嘴的發聲者。「你們實在太吵了,少爺需要安靜,全都出去。」她的少爺由她守著,生死都有她相隨,不必這些看戲的人來擔心。沒人料到開口的竟是稍嫌傻氣的富貴,她一聲發自內心的怒吼讓所有人都震住,麵色一訕地感受到她心底的哀痛,不自覺鼻也酸了。


    的確,他們不該在這時候爭吵,當務之急是救人,凶手的事不必急於一時。


    「拜托你們了,如果還有力氣就再去多找幾個大夫,少爺福大命大,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富貴給你們磕頭了,救救少爺吧。」他不能死,好人應該長命百歲。


    雙膝落地,富貴眼眶含淚,毫不遲疑地連連磕頭,叩地聲之響亮讓聞者為之心驚,她磕地力道之大令眾人都覺得痛呀!


    「妳……」慣以遊戲人間的歐陽靈風怔愣住,對她的勇敢感到難以置信。「妳起來吧,這麽磕頭,會痛的。」


    做到這種地步……難怪啊,難怪那討厭的家夥會這麽護著這丫頭。


    淚水洗淨富貴的明麗雙眸,她淚中帶笑的搖頭。「不痛,一點也不痛,隻要能救少爺,富貴把頭磕破了都沒關係。」一說完,她又繼續磕頭,好像磕得愈重,少爺的福氣愈多,眾鬼不來、神佛賜一福,保他一生康泰。


    「妳…」看她這樣,眾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富…富貴,起來:-…」


    無人聽見幾近蚊鈉的輕喚,隻有富貴驚喜地一跳,在大夥不解及錯愕的目光中,快步地奔至歐陽靈玉身邊,舉止輕柔地扶起他。


    驀地,在場的人都明白了。


    他們肯定是心意相通,才能這般有默契。那麽,凶手應該真的另有其人吧們


    「傻……傻富貴,誰叫妳磕……磕頭…」這蠢丫頭還是不聰明,存心讓他心疼。


    她哭著搖頭,「富貴不傻,富貴救少爺。」


    「還不傻,額頭都流血了,妳再……醜下去,少爺就……就不要妳……」好傻呀!傻得令人舍不得。


    氣息微弱的歐陽靈玉吃力地睜開眼眸,失去光澤的黑玉瞳仁不再燦亮如星,黯淡混濁地布滿一條條紅絲,甚為可怖。他用著剩餘的氣力舉起手臂,纖長美指輕撫她血跡斑斑的玉額,即使力氣不足也擔心弄痛她,款款柔情盡訴眼底眉間。「富貴不醜,少爺不會不要我,我相信你、相信你說不會丟下我,要富貴陪你一輩子……」她抽噎地拭去淚,笑得好開心。「少爺也陪富貴,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都會在一起。」


    他聽了,也笑開懷,「妳這顆豬腦袋終於裝進點墨水了,果然讓妳習字臨摹有些好處…咳咳,好…很好,上窮碧落下黃泉……少爺做鬼也:-…也帶著妳……」


    這讓人疼惜的丫頭嗬!他真想抱緊她、貼著她柔膩耳畔傾吐愛語,低語綿綿地告訴她,這浮華世間若有值得留戀的地方,那便是珍貴無比的她。


    樸實無華的美玉不需雕琢,維持原石的樣貌反而更迷人,隻有識貨的人才懂得挖掘,一眼便瞧出石心裏的淡淡光華。


    而這顆樸玉是他的,他會牢牢地握住,雖然還是傻呼呼地,可是擁有最無偽的純真,清澈如湧泉。


    「嗯!不要丟下我,我愛你……」她不再自稱富貴,單純以一名女子的心在愛他,她知道這是少爺愛聽的。富貴的眼裏隻有她心愛的男人,再也看不見其它人,什麽時候一屋子的人全體貼的走光了也沒發覺,默默地凝望益見慘白的臉,軟嫩的手掌不斷摸撫著他。


    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她胸口反而不疼了,因為她知道再也不會有主子能丟下她,滿滿的心窩盡是一個他,他活,她緊跟著;他亡,她死也跟。


    聽到那句由心底發出的蜜語,歐陽靈玉的眸底驟閃亮采。「要記住,往後妳不是丫鬟,我也不是妳的少爺,妳隻是我的富貴,而我是……」


    「我的。」她倏地握住他的手,深情如海地放在頰邊摩掌。


    「是的,是妳的……」他的氣息愈來愈微弱,眼皮沉重得快睜不開。


    「富貴,叫聲玉…玉哥哥…」該死的,他想再看她一眼,不要這麽快…


    噙著淚,富貴嗓音低柔地輕喚,「玉哥哥。」


    一片梧桐葉順風飄落,半開的小白花搖曳枝頭上。


    「富貴呀!我的富貴,等玉哥哥好了,我帶妳去找妳日思夜想的親人,妳不是一個人,還有我……」不管她想要什麽,他都會為她找來。「你就是我的親人,最親最親的親人,隻要你能好起來,我可以不要……其它親人……」她在心裏跟姊姊們道歉,現在她的心很小很小,隻裝得下最重要的人。


    「富貴……」聽著最真摯的言語,就是……死也瞑目了。


    驀地,發冷的身軀劇烈抽措著,一口腥紅鮮血再也克製不住的湧上,噴向淚水難幹的富貴,怵目的紅像在預告他的死期。


    「---…不要呀!玉哥哥,你不要死……血……好多的血,快救救他……救他……不能……不能死……」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屋內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飛快奔至,最是心急的歐陽靈雲衝在第一位,內心的不安積到最高點。


    陡地,他步履趨緩,慘淡的臉上滿是哀傷和悲痛,那雙泛著波光的眸子凝視著不再耍著蠻性的三弟,以及倒在他身上、滿身是血的丫頭。


    傷心過度的富貴昏厥了。


    無星的稀微月色。宛如死人一般的歐陽靈玉安靜地躺著,毒素蔓延至絕豔玉顏,一條一條的黑絲恍若最陰毒的蟲子,慢慢地爬上讓世間女子癡迷成狂的美麗。


    他是無憂的,聽不見悲切的低嗚聲,也看不到滿室的愁雲密布,微弱的燭火如同他幾乎消失的氣息,一閃一滅,摧殘著眾人的心。


    似死卻未死,想活活不了,他這口氣就靠渡塵老和尚早年給他的丹藥吊著,來來去去的大夫搖頭歎氣,沒人敢抱持希望。


    傷了心的富貴真的傷了心脈,心力交瘁的她比誰都難受,她從少爺吐血後便昏迷至今,似乎放棄了活下去的機會,雙目緊閉,等著她心愛男子的魂魄將她帶走。


    每個人,每一顆心都在床榻前守著,不讓拘魂勾魄的陰間使者靠近。


    更夫敲著鑼,三更天。


    黑夜中,本是靜謐的,可卻有兩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壓低身子,徐緩地低身潛過眾人群聚的窗欞,隔壁的小屋。


    「小……小姐,我們真要這麽做嗎?要是被人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噓!小聲點,妳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這也怕那也怕,難怪成不了大事,隻能當個下人。


    體型較為壯碩的黑影縮了一下,困難地發出低音,「那這東西要放在哪兒?」


    暗淡的月光射入屋裏,一青一白的兩隻白玉瓷瓶映著森綠色。


    「妳跟那丫頭一樣傻不成?要嘛枕頭底下,塞裏邊點,要不櫃子裏也成,拿兩罐矮瓶子擋著,做得像點。」凡事都要人教,到底誰才是小姐。


    「是!小姐。」不敢點燈暗中摸索,心驚膽戰的婢女將兩個瓷瓶塞入軟枕,大氣不敢喘一下。


    想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一是立即斷氣一了百了,一是死得不明不白,背著汙名下九泉,到了閻王老爺麵前也不知該如何告陰狀。


    金富貴就等著含冤莫白吧!


    楚玉君冷笑著,「哼―這次非得要她一命歸陰不可。」敢礙她的路就得死。


    聽著她陰毒的聲音,良心未泯的秀菊抖著身子,「小…小姐,不能放過她嗎?我們趁歐陽家的人還沒察覺到是誰下的手前借故回府,他們不會查到我們身上的。」她真的很怕東窗事發,平時跟著小姐頤指氣使不覺有何不妥,可害人是頭一回,她抖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妳擔什麽心?沒用的丫頭,我要這麽回去了,什麽時候還能等到嫁給歐陽靈玉?」她太天真了,也不懂這時機對她們有利。


    表麵上,大家不去計較,依然待他們如座上賓,可私底下怎麽可能不心存疑慮,畢竟那碗冰糖蓮子出自她的手,想避嫌也不可能。


    雖然她做戲做得足,以退為進暫時取得信任,可是自家人還是護著自家人,即使矛頭指向金富貴和歐陽靈風,不過她們主仆倆終究是外人,如果她找到證據又成了救命恩人,可就不一樣了。


    「哼!等我們明早率眾搜出這兩隻瓶子,她就百口莫辯了。」青瓶是毒,白瓶則是解藥,到時她就能要人傳信給爹爹辦喜事了。


    聞言,秀菊心安了一半。「到時小姐就是歐陽家的大恩人,妳救了三少爺,他一定會感激萬分地愛上妳,立即娶妳過門。」


    「嗬--…」低笑聲輕揚,她多年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一舉數得,既能除掉礙眼的丫頭,又能得到情郎的心,我能不得意嗎?」


    「小姐真是聰慧,秀菊要跟著小姐享福了。」


    「怯!少拍馬屁,趕緊走人吧!別讓人瞧見咱們進了這屋子。」她可不想留下任何把柄,暴露行蹤。


    「是的,小姐,秀菊先幫妳查看門外動靜--…哇!有……有鬼-…」不是她、不是她害的……


    一拉開門,一張青森森的臉就在門外,她驚得臉色發綠,整個人往後跌。


    「什麽有鬼們妳別嚇我,哪來的鬼……呃,玉……玉哥哥?」他、他是人是鬼?可、可是……他應該還沒斷氣才對啊,這毒藥沒這麽快的……難不成出了什麽意外?


    素手揪著心窩,熒熒燭火照出楚玉君驚惶失措的麵容,她連連後退好幾步,背抵著牆,驚恐地睜大飽含驚嚇的眼。中了毒的歐陽靈玉不可能下床行走,除非服下她的解藥,否則他撐不上兩天,必定身消形瘦,血盡而亡。所以她看到的應該不是他、不是他--…見鬼了,分明是他,臉色慘白的朝她走近,嘴角還淌著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對方陰森森的開口,聲音很低很低,「妳這女人沒資格這麽叫我……我問妳,妳為何要害我…妳這心狠手辣的女人為什麽要害死我……」


    腳一軟,她跌坐在地,「我…我不是要害你:-…不是--…不是你…」


    「妳敢否認那碗冰糖蓮子不是妳煮的?」青冷的麵龐顯得猙獰,似要向下毒者索命。


    「是……是我煮的……」顫著唇,她雙臂環膝仍覺得冷。


    「毒也是妳下的?」森冷的聲音彷佛來自地府,叫人不寒而栗。


    「是……是的……」她嚇得什麽都招了,不敢有所隱瞞。


    泛著磷光的瞳眸突地放大,「那還說不是害我?妳真是毒辣,我要妳賠我一命!」


    「不……我不是要害你!那碗甜湯本來就不是給你喝的,誰知道……你會……」她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夜很深,月色不明,屋外微亮的燭火往內照,一聲尖銳的夜梟呼嘯,驚動了夜的魅魎,影兒飄忽**著,陰氣森森。


    做了虧心事的人難免心難安,全身發冷的楚玉君抱著身子往內縮,慌亂的眼神隻敢盯著鞋尖。


    「不是想害我?妳明明是特意遣下人送來的……妳想害的就是我……」


    聽著森寒的聲音,她嚇得哭了出來。「不、不是……本來是要給你身邊的丫頭的……真的!」


    「為什麽?」


    「我問過府裏的下人了,大夥都曉得你不嗜甜食,進了你房裏的甜食都給那丫頭了,我就想……我好恨她奪走原本該屬於我的專寵,你應該是我的,我的……」


    她從沒想過要毒死他,所以後來不小心毒到他時,她表麵鎮定,其實心裏是很慌張的。冷靜下來後,她本來還想這是上天給她一舉兩得的機會,換個方法害死富貴,她還能成為歐陽家的恩人,不料……他怎麽會早死了?


    「所以妳下毒的對象是富貴?」


    「沒錯,我要她死,誰叫她敢礙我路,其實如果她肯收下銀子離開你,那碗蓮子湯就不會出現在她手上,她是自找的。」她算計好了,利誘不成便毒殺。


    「妳要她離開我!」陰冷的男音變得狠厲,比寒霜更凍人。


    「對,她不走便會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我沒辦法容忍一個樣樣不如我的蠢丫頭擋在我麵前。」楚玉君愈說愈狠毒,彷佛富貴站在她眼前,她一樣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強灌毒藥。


    「可惜了,喝下蓮子湯的人是我,妳的詭計不但不能得逞,反而害死我。」她真當所有人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狼子野心。


    一聽到「死」,她雙肩一垮,發出抽泣聲,「我不想、不想害你,為什麽你要喝下蓮子湯?不,是那胖丫頭害死你的!她應該要喝那碗湯才對……是她才對!」


    突然,歐陽靈玉笑了,笑得張揚得意,「因為我知道湯裏有毒。」


    「明知湯有毒你還喝--…」突地,腦中閃過一絲什麽,她似乎明了了某些事而瞠大雙眼,驚訝不已。冷冷的譏笑聲低揚,來自他冷漠的臉,「看來妳已經猜到了,不用我明說。」


    「你--…你沒死?」


    「我死了妳不是什麽都沒有,白忙一場。」當然,他沒死,她鐵定更難過。


    「你……你不是鬼--…」那麽她說了……不,她沒做錯事,要否認到底,反正隻有他一人得知實情,她還是仍有機會脫罪。


    犯下滔天大罪的楚玉君仍不知悔改,腦子裏還盤算著如何力挽狂瀾,歐陽靈玉一定會緊咬她,但她要想著在其它人麵前怎麽圓謊。


    偏偏……


    「大哥,你聽清楚了吧!這就是你為我找的好弟媳,溫柔賢淑、知書達禮,讓你寧可弄擰兄弟情也要力保的名門閨秀。」


    一瞬間,亮晃晃的燭火照亮簡樸小屋,無數條人影因此晃動著,也照出一張張充滿鄙夷、唾棄的臉孔,冷冽地瞪著掩不住罪行的主仆倆。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稍嫌頹然的男子,麵帶失望和感慨,歐陽靈雲連苦笑也笑不出來,凝肅的神色竟是無言以對。他妻子的表妹,一位溫婉賢良的多情女子,他怎麽會看走眼呢?誤把蛇蠍當金玉,差點盟訂姻緣誤人一生。


    「表…表姊夫,我隻是太愛玉哥哥了,才會一時讓嫉妒蒙蔽了心眼,做了傻事,現在既然沒有人受到傷害,你不會怪我吧?就當是無傷大雅的……」


    以愛為名的楚玉君妄想獲得諒解,她立即擠出幾滴眼淚,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以為歐陽靈雲會像以前一樣袒護她,不追究她的一時衝動。


    「無傷大雅……」他語氣沉痛,幽幽歎了口氣,「妳做了這種事還能原諒嗎?」


    「我不是要害玉哥哥,我隻是想教訓那個胖丫頭罷了,反正她不過是個丫鬟,死了也無所謂,我沒想到……」她仍認為丫頭的命不值錢,她貴為千金小姐,草菅人命不算什麽,不需要大驚小怪。


    歐陽靈雲忍不住痛斥,「丫鬟也是人,她的命和妳一樣珍貴!妳的行為太令我心寒了,歐陽家要不起妳這位貴氣千金,我會吩咐家丁將妳的行李收拾好,即刻送妳出府。」不送官府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宥。


    「什麽?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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