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


    映雪設計部六樓,蘇鏡離伏在畫架前低頭認真描畫這幾天一直忙活的設計稿。


    因為是一個地位特殊的夫人定製的幾件禮服套裝,要出席的場合比較講究,她這幾天翻了好幾本有關不同國家的文風以及顏色習俗方麵的書籍,這才放空腦袋,著手往圖紙上勾勒攙。


    權斯喬繞過裝修古典的長廊推開辦公室磨砂玻璃門,微微屏息看著窗邊的女人悅。


    她蜷縮在辦公室裏唯一不太淩亂的一角,長而卷的頭發隨意的被一條藏藍色的細發帶綁起來,鬆鬆垮垮的搭在肩上,與她白皙的頸部勾勒出優美的線條。


    低頭走近,用腳踢踢攤了一地的書本和雜誌,蹙眉,“這地上這都是些什麽?你怎麽還是一如既往的邋遢?”


    “喬?”她的辦公室是整個設計部少有的獨立區域,平時也沒有別的人在,見權斯喬過來,沒有放下手裏的鉛筆轉頭,淡淡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在這裏?”


    漂亮乖張的男生沒有回聲,把手裏提著的盒子放下,身體支坐在女人身後的辦公桌上,沉默了片刻出聲,喑啞低沉的嗓音,染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陰鷙,“就覺得你不會待在那個男人的家裏。”


    畫紙上流暢勾勒的線條一頓。


    女人視線沒有離開畫板,幾縷沒有紮緊的微卷發絲散落在側臉前,看不出情緒。


    那個家太冷清了,明明季淩凡每天十一點會準時回家,早上八點和她一起吃過早飯上班,但是那個家給她的感覺多待一秒都會被凍的體無完膚。


    想著,視線觸到淩亂的木桌上米黃色的布箱子,她嘴角動了動,還未張口,柳管事突然敲門進來,臉上有明顯的豫色,“季太……蘇小姐,”


    “怎麽了柳姐?”


    “外麵有個客人說很喜歡你設計的婚紗,說希望她的婚紗也由你設計,你要不要出來見一下。”


    鏡離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柳管事閃爍其詞的神態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六樓大廳的中央展示台上隻擺了一件婚紗,那是根據她後來的設計稿由法國幾個頂級的的手工大師完工的她婚禮上要穿的婚紗,昨天下午才送回來。


    她踩著玫瑰紅色的高跟鞋走進大廳,一眼就看見坐在高級等待區的女人,不算多麽驚豔的外表,帶著名媛世家的端莊氣質,溫婉精明。


    安瑾南。


    “蘇小姐,原來你在這裏工作,”看到她,一抹明顯的意外在女人眸中閃過。


    家教使然並未讓她過多表現出不禮貌,從沙發上坐起來,朝她一笑,“你設計的這款婚紗我真的很喜歡,不過柳姐說這是你為自己結婚設計的,不知道我的婚紗也由蘇小姐你設計可以嗎?”


    端莊的毫無疏漏的態度,鏡離覺得自己若是不答應都顯得過分。


    淺笑,“安小姐要結婚?”


    這話問的似乎有些蠢了,一直坐在安瑾南身側的女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看手裏的行程表,輕嗤,“蘇小姐不看雜誌的嗎?”


    “整個南城誰不知道瑾南是季先生的女朋友,最近季先生和瑾南走的愈發近,每天一起吃晚餐接送回家,要說結婚……”


    每天一起吃晚飯接送回家?


    鏡離搭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一下。


    直至婚期將至,那個說嫁給他是最好選擇的男人還在和他的前女友牽扯不清,出雙入對南城皆知。


    “說什麽呢小芮,”安瑾南蹙眉朝那女人輕嗔一聲,又朝鏡離笑笑,“季先生隻是和我父親談合作案,順便而已,我隻是過來拿電影頒獎禮上要穿的禮服,看到這件婚紗很喜歡。”


    大概是顧忌她和季淩凡四年前的關係,安瑾南解釋了一下,隻是遮掩不住的幸福愉悅從女人眼角流溢,


    “是這樣,”鏡離輕輕垂下眼瞼,纖密的睫毛下被陽光打下一片陰影,再抬眼,笑的雲淡風輕。


    “那安小姐什麽時候要結婚了,可以提前聯係我,我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先回去了。”


    “等等,”安瑾南叫住要離開的女人,目光淺淺的盯著她那張美得如同雕刻般的側臉,眸裏好似醞釀好多內容,卻又捉摸不清,“實話說,我這件禮服由冷先生之前的助手設計的,很票咯昂不太符合我下周參加的頒獎典禮的形象……”


    唇角勾出溫和的弧度,“蘇小姐,你可以幫我修一下吧……”


    鏡離抬眸瞥她一眼。


    一直杵在一邊玩手機的權斯喬勾勾唇抬眸,視線和她對上。


    那眼神仿佛再說,混娛樂圈裏演技果然他媽的很重要。


    “安小姐,”鏡離挺直後背,視線探到女人眼底,聲音染著輕微的冷意,“抱歉我最近的安排比較多,你可以再找一位設計師。”


    不想她這麽幹脆的就拒絕了,安瑾南笑容微微一僵,再看向她的視線帶著探究,“蘇小姐,是冷先生說,我可以任意使用這裏的設計師。”


    “第一,我真的很忙,冷先生也不可能同意我把韓夫人的套裝擱置先給你設計禮服;”鏡離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女人探究複雜的目光混雜著粘稠的陰謀感,讓她感覺前所未有的煩躁,“第二,東阿錦是季先生的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這個南城皆知,拿她設計的禮服找我修改,安小姐心思玲瓏,不怕季先生把你當做挑事之人?”


    第三,她對和自己丈夫牽扯不清的女人向來沒有好感,為她設計衣服,她大概沒有那麽好說話。


    話畢,安瑾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最近她受季淩凡的和其他女人的傳聞心煩意亂,來這裏目的隱晦而陰狠,東阿錦熱愛設計恃才為驕,把她的禮服交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蘇家落魄小姐修改,這件事被有心人稍加說辭,兩個和季淩凡有沾染的女人大概會內鬥起來。


    而蘇鏡離直截了當的揭穿她的心思,那種麵具讓人撕開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而她承認,最讓她不舒服的,是那句東阿錦是季淩凡心心念念許多年的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隻是因為和東阿錦長了一張相似的臉,而被季淩凡特殊對待了這麽多年。


    季淩凡穩健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來的時候,正僵持著的人皆視線一動,安瑾南臉上的難堪微微緩和了下來,眸間氤氳著許多莫名的情緒,朝男人走過去勾住他的胳膊。


    “淩,你怎麽來這麽早……”


    她自不會蠢到向他提及剛才她讓蘇鏡離修改東阿錦設計的禮服的事情,唇畔揚起個嬌俏的弧度,“晚上的頒獎典禮你會陪我去吧,今天爸爸也會去……”


    男人隻是簡單站著便散發極具吸引力的沉穩與淩厲氣質,薄唇抿成緊緊的一條直線,他沒有答話,視線似是若有若無略過她頭頂一般。


    鏡離隔著靜謐無聲的空氣,看向安瑾南溫和無害的側臉。


    突然前所未有的疲憊。


    季淩凡的女人本來就不少,再個個如此工於心計,她這個隱藏在背後的季太太以後的麻煩大概不會少。


    而季淩凡本身似乎也並沒有結了婚就要為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的思想觀念。


    “回去吧,喬,”鏡離抿抿唇,轉身朝那還在湊熱鬧的年輕男孩打了個響指,“設計圖還沒畫完呢。”


    季淩凡視線隨著她的高跟鞋向前走去,拂開攀在他手臂上的手向前,名貴西裝褲的包裹的長腿邁開三兩步就追上了想往裏走的女人。


    似乎在外麵,她很不願和他有過多牽扯。


    明明整個映雪都知道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每次都表現的生分的像陌生人一樣。


    真的不喜歡他了……


    那個四年前一見他就臉紅的語無倫次的乖巧女孩。


    “婚紗不是已經運過來了,你還在畫什麽設計稿?”大手攀上她的胳膊,問她。


    鏡離想甩開他的手,無奈抓的太緊,動了動隻得作罷,扭過頭去不看他,一張小臉繃的緊緊的,聲音有點冷,“我在這工作,不過這裏離冷傑森遠遠的,不用擔心他把我怎麽樣。”


    季淩凡臉又沉下臉來,“莫名其妙的在這工作我還沒說什麽,你給誰擺臉色呢?”


    鏡離不做聲。


    季淩凡薄唇緊抿,周身的戾氣越來越陰沉,整個大廳竟沒人出聲。


    他的身側,馮毅掩在鏡片下的眸子一動,朝蘇鏡離看去,低聲和語,“季太太,季總專程過來和你吃中飯,沒什麽事的話……”


    話還沒說完,一道淩厲的目光掃過來,逼他把剩下的話全數吞進肚裏。


    蘇鏡離也冷哼著瞥馮毅一眼。


    剛才這男人還一副不知她狀態的架勢,下一秒就變成專程過來和她吃飯,馬屁拍的不怎麽樣不說,對象也搞錯了吧。


    “沒看見季先生已經有人陪了……”


    這句話一脫口,竟有些耳熟。


    安瑾南一臉狐疑的朝這走過來,兩人間的氣場曖昧而莫名,她手指微微蜷起,表情忽暗忽明。


    “鍾小姐,這邊請……”


    僵持間,李管事引領著一個女人迎麵而過。


    茶色長發的女孩,一張小臉白皙到幾乎透明,鮮嫩的粉色唇彩,長手長腳身材纖細,一臉好奇的看著廳堂裏的裝飾照片,滿滿的青春氣息。


    蘇鏡離眸子瞥過那張俊俏熟悉的臉,眸子一暗。


    有人卻比她先一步認出來人。


    季淩凡被安謹南拉住的胳膊再一次被擋開,側身,眸裏翻滾的陰沉幾乎要把來人生生凍住。


    “我不是說,讓你離開南城?”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扶上眉心,狠厲疲憊。


    “季先生……”


    鍾蜜眼裏有一抹不算極致意外的吃驚,笑魘如花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卸下,目光似是瞥了一眼男人對麵淡然如常的女子,低頭拉開手裏的銀色手包。


    “季先生,不好意思昨天的協議我不能遵守了,我不能離開南城,這筆錢,我還給你……”


    精致纖細的高跟鞋向前踩了幾步,將手裏的支票遞給男人身後的助理,臉朝向鏡離,伸出手,“蘇小姐,你好,我剛剛應聘上y&x的模特,請以後多多關照……”


    鏡離微微抬眸,視線直接而溫淡的落在她臉上。


    沒有伸出手回應她。


    年輕的可以滴出水的女人。


    致命的是,和她很像的一個女人。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因為極致相似的氣場,她甚至心底不能像反感安謹南那般反感她,而她明顯是季淩凡最顧忌的一個。


    對阿錦是縱容,對安謹南是滿足,對這個女人,是芥蒂。


    “你不會累嗎季淩凡?”


    凝滯的氣氛被一抹冷笑打破,鏡離斜挑眼角看著男人,眉眼冷漠,“以我的身份,諷刺你這一句不過分吧?”


    仿佛隻是一句輕問,不待男人回答,伸手,握住鍾蜜還僵在空中的瑩白小手,淡然,“你好,我是蘇鏡離。”


    女孩垂眸暗暗輸出一口氣,那表情仿若心中壓下一塊石頭一般,再抬眸,語氣明顯輕快不少,“蘇小姐,沒吃過午飯的話一起吧。”


    該是拒絕的,卻不知為何想要做出相反的決定。


    結果,卻如她想像一般。


    不待她再次發出聲音,早已陰鷙森然的男人拉過了女孩瑩白的胳膊。


    隱忍的,惱怒的,她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見過他這般情緒的一張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隻看見黑色名貴西裝的背影,和被馮毅拉著的腳步踉踉蹌蹌的女孩消失在樓梯口。


    周圍的視線一時變得怪異無比,這個廳堂裏麵,知道她是季太太的不止一人,此時皆是尷尬局促的一張臉。


    “蘇小姐……”安瑾南率先反應過來,視線略過女人身後潔白幹淨的婚紗,眉頭輕輕挑了一下,抿唇淺笑,“我好像搞錯了呢,不管怎麽樣,新婚快樂……”


    ……


    季宅。


    季淩凡不喜歡用傭人的緣故,季宅平時除了林嬸會固定天數打掃衛生,不再有其他傭人。


    空蕩蕩的別墅裏一個人都沒有,冰箱的食材林嬸倒是填的很滿,鏡離有過很長的獨居生活,自己煮了意大利麵果腹,便上樓修改研究下午接到的設計稿。


    中午季淩凡和鍾蜜一起離開的畫麵在腦子裏揮之不去,剛把手裏的鉛筆放下,從下午帶回來之後就一直縮在角落裏的白色肉團子,爬到她腳底討好的衝她搖著尾巴討食,鏡離本早把這東西忘下,猛然瞥見,嚇了一跳。


    急忙打開放在一側的布箱,找出裏麵一應俱全的狗糧和食盒,擺放在陽台上,看著肉團子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吃食,心情好了不少。


    季淩凡回到季宅,別墅昏黃的走廊裏,路過最大的那扇華麗的雕花門,駐足。


    猶豫片刻,推門而進。


    一抹白影往季淩凡褲腿下刺溜跑了過去,男人眉眼一動,穿著拖鞋的腳反應極快的踢出,“哇嗚”一聲厲叫,一身白毛的小肉球滾了一圈撲倒在米黃色的地毯上,瞪著漆黑精亮的眼珠看他。


    小狗?看上去還是個了不得的品種。


    男人眉頭緊緊擰起來。


    他向來對這些長滿毛的動物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這種體型嬌小沒有一點用處還要費心照顧的,沒做多想,俯身提起那小東西的脖子就往外走。


    隻有兩個拳頭大小的小肉團子在空中瞪著四個小爪子,嗚嗚的叫喚。


    “季淩凡你幹什麽!”鏡離聽到動靜從浴室裏走出來,瞧見男人的動作,訝然,上前一步伸手攀上男人的胳膊,丹蔻指尖收緊,“把它放下……”


    “?”男人英俊的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眸子深沉而的探到女人眼底,重重擰起眉頭,淩厲的下顎線條緊緊繃著。


    她頭發微濕,淡紅色的浴衣下皮膚潮濕粉紅,露在浴衣外的白皙小腿還掛著水珠,赤腳踩在地毯上,像個急欲求歡的絕色女妖瞪著水潤的眸子看他。


    季淩凡覺得自己硬了。


    在手裏還提著一隻小狗的情況下。


    “誰告訴你,在這裏可以養狗?”季淩凡壓下墨眸中的***,眉間蹙起一抹不悅,壓低聲音問她。


    “我就養,你放下。”握在男人胳膊上的纖細手指狠狠收著,濕潤溫涼的觸感,男人皺著眉頭鬆開了手指。


    小貴哇嗚一聲刺溜竄到桌角底下,鏡離向前一步護住它,這才聞到男人身上的酒氣。


    微醉的男人,麵色有些紅,整個人的氣質都是不羈邪魅的,偏偏一雙眸子清透冷靜,盯得她皮膚發麻。


    “你還真的病的不輕什麽都要撿回來收著?”季淩凡目光深沉的看著她,將她臉上那抹不自然盡收眼底,手指勾起她耳邊的一縷頭發,眸子裏少見的犀利,“年齡小就是靠不住,送人也隻會揀這種幼稚的玩意……”


    鏡離壓下心頭和他繼續嗆的***,轉身。


    靠得住靠不住,跟年齡沒有關係,站在她眼前的這一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蘇鏡離——”


    低沉的一聲輕喚,胳膊適時的被拉住,男人黑亮的眸子是那麽濃稠明顯的疲憊。


    他現在很累,她知道。


    她也很累,他不知道。


    “季淩凡,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況,應該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有孩子吧,養隻狗也是好的”,女人輕輕笑了,迷離而落寞,昏黃華麗的水晶吊燈下,浴巾包裹不下的肌膚散發著誘人的光澤,“你不知道,我一向害怕寂寞的……”


    不知是哪個字眼刺痛了他,男人眯起漆黑而幽深的眸子,空氣裏漸漸彌漫出極其危險莫名的信號。


    俯身,後退至床邊的女人小腿抵上床邊,坐倒在淺藍色的床單上,“覺得嫁給我很寂寞?”


    “想有個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知道什麽?


    她該知道什麽?


    “季淩凡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早就跟你說明白了不可能跟你……”


    “跟我什麽?履行夫妻義務?”


    露骨又直白的挑釁言語,鏡離抬起眼直視他漆黑的眼睛。


    說實話,季淩凡這個樣子她心裏生出很不好的感覺來,雖然從沒弄清楚他為什麽非要娶了她,但是她的意識裏一直是覺得這個男人心裏記掛著東阿錦是絕對不可能跟她做什麽的。


    這個男人,尊貴的出身賦予他與生俱來的權利,專斷冷漠,有著極強的自控能力,從不會輕易在任何人麵前流露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可是今夜,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種好像是壓抑不住的熾熱從瞳裏最深處泄出來的一般,讓她忍不住想要尖叫著逃離。


    掙紮著翻身欲從男人身下離開,胳膊卻被一把摁在床上,掙紮間她的浴衣已經開了大半,旖旎誘人的春光赤條條的被男人窺透。


    “就算我娶你真的就是把你當做一個擺設,每天穿成這個樣子在我麵前走來走去,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壓不住火也很正常……”


    偌大的床上塌陷出明顯的痕跡,男人跪坐著,煩躁的拉扯身上的襯衫。


    “對於你,我確實太縱容了些……”


    熾熱的吻落下來,重重含住她的唇。


    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繃緊,唇上的熱度卻一陣一陣侵襲著她的神經,伸出胳膊,在觸到男人精健滾燙的胸膛的時候,也觸到他深不見底的深瞳。


    那麽多愛,那麽多恨,那麽多的隱忍。


    壓抑的讓人心悸。


    身上的所有感官似乎被那雙黑色的眸子盡數抽離,然後在一瞬間回複,他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和酒精的味道,手上的溫度熾熱而粗暴,浴衣從肩部扯下來,肩部霎時染上大片涼意。


    “季淩凡……”慌張而淩亂的叫喊在唇齒分開的一瞬擠了出來,“你瘋了,你瘋了季淩凡……”


    季淩凡冷笑,撤下襯衫最後的扣子,女人抗拒的渾身顫抖,他離了她的唇,順著纖長白皙的脖子一路啃噬。


    向下就是觸手可及的豐盈,男人動作愈發放肆,她渾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湧去,似有無形杵砸向腦袋的鈍痛感逼她無法呼吸。


    “嗡……嗡……”


    床頭手機響起來,身上的男人一頓停下動作,鏡離抽出胳膊摸索到那微涼的金屬,僅持著的一絲清明看清屏幕上的名字。


    “喂,喬……”手指還在顫抖著,毫不猶豫的滑開了手機。


    男人蹙眉起身,動作終於停下來。


    “你怎麽了?”權斯喬在電話的另一端,聽出女人嗓音裏不對勁。


    那種綿軟,憤怒,委屈,不應該是在那個女人口中發出的。


    “我沒事,怎麽了?”拚命壓下毫不受控製的心跳,反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微微沙啞的聲音頹靡的從聽筒傳來……


    掛掉電話,女人整個人如同抽空了所有氣息,淩亂的床上還昭示著上一秒的頹靡,卻在這一秒覆上冷意,紅色的浴衣淩亂的置於其上,如若一朵開敗的花。


    季淩凡撐起胳膊起身,微微沉下眸子,眼睫顫動,俊逸的雙眉間染上淡淡的懊惱。


    終是控製不了嗎。


    四年前幹淨溫涼的女人已生的極致明豔妖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挑撥著他的神經。


    他想要她,這個念頭從在拍賣會看到她垂著側臉認真看那副妖冶到不像話的緬甸紅開始,從她一日一日在他眼前放肆劇增,此時此刻,如脫了韁般無法控製。


    又在她頹靡的一瞬,戛然而止。


    “東西是你截下的吧……”抬眸,淺淺的一聲疑問,篤定的如同陳述事實。


    那幾幅畫,冷傑森派人從法國運了回來,權斯喬去機場接,卻被幾個黑衣人搶了先。


    季淩凡整著襯衫的手一頓,下巴線條流暢優雅,卻沒有動作。


    東西是什麽,他還沒看。


    其實不怪權斯喬大意。


    過去四年裏,對她不聞不問,突然之間細心入微連她想藏起來的幾幅畫都能查到。


    “不想知道那是什麽?”


    季淩凡勾勾唇角,沒有表示出多少興趣。


    鏡離輕笑著從床上坐起來,也是,東西就在他手上,早晚都會知道,又何必急於一時。


    可是她突然,就想讓他現在知道那是什麽,把那些過往以最生動真實的形式,展現給他。


    她從床上走了下來,瑩白的小腳踩在灰色的地毯上,手指輕動,解開浴衣的係帶。


    紅色浴衣墜地,瑩白豐潤的的身體***裸的展現在男人麵前,線條簡單的內衣僅僅遮住最敏感的幾個部位,致命。


    死一般的沉寂。


    男人眼裏的震動很快被陰冷替代,走到房間角落裏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點了一支香煙,英俊冷逸的臉龐被隔離在青白煙霧之下,看不清情緒。


    “是誰?”一支煙將要燃盡,暗啞的聲音從煙霧的那頭傳來。


    鏡離忍不住又笑了,四年後,她總是覺得這個男人可笑。


    這件事情本質上的問題在於曾經的蘇家小姐現在的季太太曾因生活落魄向人脫過衣服而不是看見她脫衣服的是誰。


    至於畫的人是誰,是男是女,重要嗎?


    “你要是想取消婚禮我無話可說,”從地上拾起掉落的浴巾,重新披到身上係好,走到季淩凡身前將他手裏的將要燃盡的煙掐掉,“回你自己的房間抽,我等著你的離婚協議書……”


    男人沒有動,停頓了片刻,男人沒有動,手裏的煙被掐滅之後又點了一隻,青白的煙霧隨著一聲歎息噴薄而出。


    “今天上午你問我會不會累……如果我說會,那你……”


    他輕側著腦袋,漆黑的眸子微微抬起看他,眼裏全是她看不懂的溫存,從她居高臨下的角度來看,容顏俊美的有些不真實。


    平日裏季淩凡很少穿淺色的衣服,可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棉麻的襯衫,寬鬆優雅,搭著淺灰色的休閑褲子,如同四年前一樣,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莫名的紅了眼。


    四年裏,她從未想過他,即使四年後重逢,被這般不甘願和他捆綁在一起,她也不曾回憶初見他時的溫潤。


    他是何時,變成那般淩厲的一個人?


    “我會什麽?”


    壓下腦中即將呼嘯而過的大片回憶,她反問。


    氤氳著的眼眸透過水光似是看什麽都是濕的,包括男人微紅的雙眼,許久得不到回答,鏡離抬頭狠狠眨眨眼睛,轉過身去。


    後背刹那間被緊緊箍住,那麽緊狠的力度,似要把她揉進那溫熱寬厚的胸膛裏。


    鏡離身體一震。


    “你說讓我回自己房間抽煙,你不會忘了,我們已經結婚了吧……”男人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聲音暗啞,“從今天起,我們,睡一起……”


    “……”


    沉默了三秒,鏡離想冷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些過往,這些***裸的,一刀一刀劃在她身上一般的經曆,在他看來就這麽無足輕重!


    甚至連她出賣自己做藝術模特也隻是象征性的問她一句是誰?


    然後說跟她睡在一起?


    他娶她回來做季太太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思?


    所有的言語淹沒在濃重的疲憊之中,轉身想去睡覺,一雙大手攔到她的腰上將她橫抱起來放到床上,她側過身,大床的另一側明顯凹陷下來。


    男人在她的身側躺了下來,關掉手側房間燈的開關。


    ……


    溫宅。


    已經接近十點整棟別墅依然燈火通明,溫熙荷剛剛下了飛機從空姐下榻的酒店回家,遠遠的看著一牆燈光,心裏隱隱生出些不安得感覺。


    “爺爺,你怎麽還不睡?”


    前腳踏進廳堂,就看見沙發上和幾個衣著樸素簡單的中年男人並肩而坐神情嚴肅的矍鑠老人,放下手裏的行李箱跑過去,“想熙荷了沒有?”


    又乖巧的朝沙發上那些或是生分或是眼熟的麵孔乖笑,“叔叔們好……”


    見著乖巧漂亮的孫女,溫老臉上稍微有些鬆動,順勢將手裏的文件扣到桌麵上,慈笑,“想你你也不搬回來住,這次又是從哪飛回來的呀?給爺爺買了什麽禮物?”


    熙荷笑笑示意傭人把行李箱推過來,她還未拉開,身側一直一言不發的溫父皺眉厲聲道,“沒看到現在在忙?回屋去,有什麽事明早再說!”


    放在拉鏈上的手指一頓,熙荷挑挑眉,心漸漸沉了下來。


    桌上淩亂的文件,表情各異的政界各號人物,她眼角飛快掠過幾張能辨字跡的文件,淺笑,“嗯,那熙荷回去休息了,不打擾爸爸和叔叔們工作了……”


    穿著便裝的窈窕身影很快消失於樓梯盡頭,片刻,樓上傳來關門的聲音。


    “各位,我們繼續……”溫父視線從走廊盡頭收回,神情明顯一鬆,將折在懷裏的文件重新拿出來。


    “之前的幾個發展計劃基本全部被駁回,鍾建國隻是提出異議竟然被挖出以前貪汙的事情,再不想辦法,南城這天就要變了……”


    “……”


    樓上,覓於昏暗角落裏的白影一字一句的聽著樓下刻意壓低聲音的言談,蜷在兩側的手指愈來愈緊……


    ……


    夜漸漸深了,華麗的大床上各懷心事得兩個人沉寂的連呼吸聲都沒有,房間安靜的的就隻能聽到權斯喬送來的小狗熟睡中偶爾的一聲輕吠,仿佛在夢裏受了什麽驚嚇似的。


    “嗡……嗡……”


    “喂?熙荷。”


    “……”


    “怎麽了,不說話?”


    電話那頭是無聲的沉默。


    許久。


    溫熙荷其實在打通電話的那一刻便失了傾訴的***,輕歎一聲,“算了,你睡吧,我就是提醒你如果過幾天聽到什麽奇怪的新聞,別驚訝。”


    說了又怎麽樣呢,隻會讓另一個人徒增煩惱而已。


    若是她能承受的東西,何必多一個人分擔。


    “……”


    掛掉電話,鏡離在床上輾轉,心裏一團煩躁不得入睡,隔得很遠後背似乎也能感覺到男人的溫度,渾身紮了刺一般難受,忍了又忍,忍無可忍,終於按捺不住爆發,


    “季淩凡,你回你自己房間去行不行!?”


    身側的身體動都沒動一下。


    好像是狠狠一個拳頭砸在了棉花裏,再過鋒利的情緒也柔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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