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背完規訓之後,早功正式開練。


    吊嗓、踢腿、拉山膀,該作的功課一樣都不能落。


    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這些都是梨園行的規矩。


    項南對此倒是無所謂,以他的武功、氣量,什麽吊嗓、踢腿、拉山膀,連熱身都算不上,輕而易舉,輕輕巧巧。


    但是今天是小豆子第一次練功,必須要拉筋。這可是個大難關。


    需要把人雙手拴在鉤子上,將兩條腿強行掰開,再用青石磚押住,以此來拉伸筋絡,疼痛可想而知。


    小豆子還是第一次拉筋,自然是疼得哭爹喊娘,豆大的汗珠混合著淚珠滾滾而下,簡直哭成了水人。


    “別嚷嚷,別叫喚,我不愛聽。”教習師傅嗬斥道。


    “要想人前顯貴,您必得人後受罪。今兒個隻是破題,文章還在後頭呐。”沈師傅向疼得齜牙咧嘴,哭得淚流滿麵的小豆子道。


    倒也不是他心狠,而是學這一行,這個罪是必須受得,嚴師才能出高徒。


    關師傅大聲跟練功的弟子們鼓勁兒道,“他是人呢,就得聽戲。不聽戲的,他就不是人。什麽豬啊,狗啊,它就不聽戲,那能是人麽?那是畜生!所以呀,有戲就有咱們梨園行……”


    眾弟子齊聲應是。


    隻有項南知道,京戲的紅火維持不了幾年了。


    一來,隨著新文化運動的推廣,像京戲這類宣揚“忠臣孝子”、“三綱五常”、“才子佳人”之類思想陳腐、封建落後的舊文化已經逐步落寞,越來越不受新一代年輕人的喜愛。


    二來,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娛樂形式越來越豐富。比如電影如今已經很發達,相比京戲,電影情節更緊湊、故事更曲折、畫麵也更真實,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年輕觀眾。


    別說內地建國之後如何,就連香江也是如此。


    成龍、洪金寶的師父於占元,在香江成立了戲班教孩子唱戲,本來還能有些收入。到了六零年代末,因為實在是沒有觀眾,戲班都不得不停辦,。


    而且不隻京戲,在香江,粵劇的遭遇也是如此。


    羅家英出身粵劇世家,六歲學藝,二十一歲出師,二十七歲走紅,唱一輩子戲也沒錢買樓。但跟周星馳拍了幾部電影,兩年就買了兩層樓。


    因此現在學戲,看似是條出路,其實跟九零年代中期學修bp機一個道理,看似前途遠大,其實沒幾年福享。


    ……


    項南一邊想著,一邊踢腿,等路過小豆子時,假裝不經意,一下幫他踢走一塊磚。


    雖然不能完全免了他的痛,起碼讓他能鬆快一些,“小豆子,挺住了!”


    “小豆子,沒什麽大不了,朕都耗了一炷香了。”一旁練拿大頂的小癩子也道。


    “小石頭兒,給誰偷工減料呢?”關師傅眼尖,一下就瞅到了項南的小動作,立刻開口嗬斥道。


    “師父,我練腿眼朝天,沒留神腳底下。”項南連忙道。


    “少廢話,取家夥!”關師傅嗬斥道。


    “唉。”項南立刻跑過去,將執行家法的腰刀遞到關師傅手中,隨後主動趴在了木凳上。


    關師傅接過腰刀,毫不留情,啪啪啪就在項南屁股上打了十下,沒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氣。


    項南其實一點都不痛,但依舊喊得震天響,仿佛疼到了骨子裏似的。


    小豆子看到這一幕,不禁呆住了,對項南湧起無限感激之情。


    挨完十下鞭打,項南衝小豆子嘻嘻一笑,一翻身從木凳上跳下來。


    “你當完啦,還一出呢。”關師傅又嗬斥道。


    “是,在班結黨者罰!”項南朗聲應道,隨後從教習師傅手中接過枷鎖、銅盆,手頂枷鎖,枷鎖上放盆,跪在了當院。


    關師傅拎起一銅壺水來到近前,一邊往盆中倒水,一邊高聲說道,“打自有唱戲的行當起,哪朝哪代,它也沒有咱們京戲那麽紅火,你們算是趕上了。”


    “師父教訓得對。”弟子們齊聲應道。


    小豆子見項南挨了打還不算,還要跪在冰冷的當院,手舉著枷鎖、裝滿水的銅盆,不禁呆住了。


    ……


    項南從早起跪在院中,一路就跪了下去。


    北風呼號,大雪漫天,銅盆裏的水都結成了冰,冷得待在屋子裏都覺得受不住,何況是項南還要跪在當院,簡直太慘了。


    但關師傅不叫起,項南就不能起。


    好在他有功夫在身,這些苦楚對他來說,倒也算不上難熬。


    不過,卻也堅定了他要離開戲班的決心。


    而小豆子看著項南,因為幫他踢掉一塊磚,受了這麽大的罪,不禁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一直到了晚上,外麵更夫敲了三更,項南才終於將枷鎖、銅盆放下,撣了撣身上的風雪,回到了屋中。


    剛回到屋中站定,小豆子就抱著被子,一下將項南給裹住了。


    “我沒事兒。”項南看著他笑道,“我可是練過九陽神功的,這等風雪算得了什麽?”


    小豆子卻是將他被風雪浸濕的棉襖解下來,隨後也脫了自己的上衣,一把抱住了他,想用自己的脆弱的小身板,來為項南取暖。


    項南見狀,摸了摸他的頭,“放心吧,師兄沒事兒,你瞧,我這身上還發燙呢,睡覺吧。”


    小豆子點點頭,跟項南鑽了一個被窩兒。


    ……


    從此之後,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


    白天一起練功,晚上一個被窩兒睡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過了半個多月,項南估摸著處得感情差不多了,便悄悄跟小豆子說道,“小豆子,師兄問伱,想不想離開這兒?”


    小豆子一愣,隨後點點頭,“想,做夢都想。”


    自從進了戲班之後,天天練功,挨打挨罵挨餓挨凍,都是家常便飯。他又不是受虐狂,哪裏會不想要離開。


    “那晚上等我的信兒。”項南悄悄說道。


    “師兄,你要走?”小豆子驚訝的道。


    “嗯。”項南點點頭,“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小豆子立刻點點頭,在這戲班裏,他最相信大師兄,為了他死都願意。


    “那就成了。”項南摸了摸他的頭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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