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江州已經陷入了沉睡,清亮的月光從窗口射進來,屋子裏鋪上了一層銀灰,李莘見丈夫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燒餅,推了推他:“怎麽了,還在為立弘的話生氣啊!”


    蘇達仁長歎了一口氣,這個心思又怎麽能對妻子說,怎麽對兒子說。不管李莘以前做過什麽,這麽些年來,至少和自己成親這二十多年來,李莘安分守己,幫著自己操持這個家,操持這個小公司。當年和李莘帶著小立弘做小生意的情形還曆曆在目,李莘帶著兒子守攤,蘇達仁天不亮就去進貨,舍不得租車,擠公共汽車大包小包地把貨批進來,然後分拆了一件一件賣出去,慢慢地積攢起了第一筆資金。


    李莘這麽漂亮,當初嫁給自己,村裏人都說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蘇達仁知道原由。蘇達仁在村裏還算是有能耐的人,家裏的境況也比李莘家強太多,當時李莘家也急需一筆彩禮救急,攀上蘇家在李莘的父母來說,也算是高攀了。結婚之後,蘇達仁對李莘是捧在手裏怕砸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感情是一天比一天深厚。蘇達仁沒有因為李莘的家境貧寒而瞧不起她,李莘也沒有因為蘇達仁其貌不揚而覺得委屈。


    結婚不久,蘇達仁父親檢查出得了癌症,為了這個病蘇家差不多耗光了家資,最後也沒有救得了老父親的性命。父親過世之後,兄長鬧著要分家,要不是因為與兄長的家產之爭,蘇達仁一怒之下搬出了家裏,拿著從兄長那裏分來的一點點錢來到了城市,也許蘇達仁現在還在那塊田地上頭頂黃土背朝天地辛苦耕耘著。


    “老婆啊,這二十年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委屈你了。”蘇達仁翻身抱住老婆苗條的身子,生了兩個孩子了,老婆的身材還保持得這麽好,蘇達仁真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他手下老魏的老婆,結婚前還是一個苗條少女,生了孩子後,渾身像一個發麵饅頭,一天天地就鼓了起來。


    李莘伸出手摸了摸丈夫的額頭:“沒發燒啊,說什麽胡話?”


    “我沒有說胡話,老婆,你覺得兒子他到底是怎麽想的?相當初,我兄長為了跟我爭那點子家產,啥子手段沒使出來,現在想來,那加起來不到幾萬塊錢的家產,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爭的。可是,我現在把一千多萬的家產都交給兒子,可是他卻推三阻四的,莫非這些錢燙手?這是我們正正當當,一分一厘積攢起來的。這臭小子!”


    “老公,兒子這樣你還不高興啊?非得要像我那個大伯子一樣見錢眼開嗎?他莫不是想把家產留給小妹?兒子如果這樣想,也真的是有心了。”


    “他疼愛妹妹是好的,他這個哥哥做得比誰都好。可是閨女早晚是人家的,這個家產還是要姓蘇的。這個道理他怎麽不明白?”


    “什麽閨女是人家的,這話我不愛聽。立敏就算是嫁人了,她也是我的女兒。再說了,你那個老腦筋也要改改了,國家婚姻法規定,兒子女兒都享有同樣的繼承權。你不要在這方麵瞎花心思了,不管這幾家店子將來由誰來打點,所有權總是他們兄妹共有的。立敏現在還小,不懂事,你說話注意點,別弄得立敏將來對你這個當爸的有意見。”


    “我怕啊,”蘇達仁又長歎了一口氣,“兒子大了,慢慢地也不聽父母的話了。將來討了老婆,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麽變化。現在都流行出國留學,你說他會不會在打這個主意,以後給老子找一個金發碧眼的媳婦過來?”


    “瞎扯啥子,立弘不管討多少個老婆,他也是姓蘇,你還怕將來他不養你的老?去你的,都把我氣糊塗了,立弘也隻能討一個老婆,這又不是非洲黑人部落。他要是討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進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立弘他真的有本事討個白人美女回來,也是他的本事是不是?嘻嘻。”


    “兒大不中留啊!”蘇達仁覺得那種揪心的恐懼急劇地撕裂著他的胸膛,他緊緊地拽著老婆的胳膊,緊緊地,生怕她也飛走了。“老婆,你不會也丟下我不管吧。”


    “我真的生氣了!”李莘騰地坐了起來,“大半夜的,你胡說些什麽啊!不會是在外麵沾花惹草,惹上了什麽麻煩,甩不脫了吧?”


    “嗬嗬,我這副樣子,隻有你看得上我,把我當寶貝似的。”


    “你現在已經是千萬家產的大老板了,還怕沒人纏過來?人家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像你這樣正當年的成功男士正是許多花齡少女的最愛呢。我看你新招的那個小姑娘對你就有那麽點意思。”


    “瞎說啥子哦,人家是老魏介紹來的,我總得給老魏一點麵子吧。噫,不是在說兒子的事嗎,怎麽扯到我的身上來了?”


    “說到立弘,我還真的有話要問你。你這段時間成天唉聲歎氣的,現在又急著把兒子拉進你的公司,急著要把公司交給他打理,你到底是什麽想法?我覺得立弘說得也對,他現在對進公司不感興趣,你就讓他先在社會上闖蕩幾年唄,也許真有他自己發展的路子不是?這幾個店子在你手裏又飛不掉,你要給他,早晚他還不得接下來。怕什麽?再說了,你才四十多歲,還不到五十,正是幹事業的時候,怎麽就生了退休的意思?是不是立弘對你說過什麽了?”


    “沒有沒有。兒子很孝順,你也看到的。對妹妹也很好。我不擔心他們之間以後會為了家產有什麽爭執。隻是,我怕他……”蘇達仁欲言又止。


    “你啊,真急死人了。說話吞吞吐吐的。”李莘用修長的食指在丈夫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你還記得三年之前的事嗎?”蘇達仁咬咬牙說。


    “三年前什麽事?你說親子鑒定的事情嗎?我都不介意了,你還總放在心上幹嗎?謠言總是謠言,科學不是已經證明了嗎?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想傷我的心。可是,我需要這一份證明來證實我的清白,要不然,我怎麽有臉在這個家待下去。”


    “瞎扯!”蘇達仁低聲地吼了起來,“這個家沒有你還成啥子樣子,那還像個家嗎?”


    “那麽,我都早已放下了,你為啥子還記著這件事?”


    “是因為兒子啊。他聽了那些閑言碎語,能不有想法?我看他有點想自立門戶的意思,你沒注意到他後來兩年回家很少了嗎?”


    “放屁!”李莘真的怒了!“你好意思這樣說自己的兒子。大學功課緊張,立弘隻是想在學校多學點東西。這有什麽過錯了?再說了,這幾年他哪裏有絲毫不孝順的舉動,出去打工掙的一點點錢,也沒忘了給你買剃須刀、手機,給我買化妝品,給妹妹買學習機、買書。上大學後幾年,他基本上是靠自己掙錢自己花,不要我們操一點心。這樣的兒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越是這樣,我才越擔心啊!老婆。他表現得太好了,太成熟了,太優秀了,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年輕人那樣,會跟父親頂嘴,吵架,會因為某些小事生氣,會想法設法從父母那裏弄點小錢花花,甚至會撒撒嬌。隻有他在與女兒一起的時候,我才能從他身上看到年輕人的活潑。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莘淚眼朦朧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這個寵她,愛她,疼她的男人,有了他,這一輩子她什麽都不再奢求了,她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很好,在城市生活的二十年,看多了許多家庭的悲歡離合,她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雖然其貌不揚,但是,很男人。


    正是因為他們兩個小心地嗬護著彼此,嗬護著這個家庭,嗬護著自己的一對兒女,立弘和立敏都比一般家庭的孩子懂事得太多太多。


    “老公,別擔心,我是立弘的母親,我了解他,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也許這個年齡的年輕人總有一種叛逆的心思吧,也許他們是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依靠父母也能做下一番大事情,證明他們要比父輩更強。這不是很好嗎?你真的需要一隻蜷縮在你的翅膀下的小麻雀?有一天你的翅膀老了,飛不起了,有一天暴雨襲來,你不需要另一對堅強的翅膀和你攜手,甚至為你遮擋風雨嗎?好了,好了,別擔心,他隻是有點青春期的叛逆罷了。兒子永遠是你的,永遠,我保證,相信我這個做母親的直覺。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蘇達仁第三次歎氣是在心裏。老婆啊,因為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這個真相,我永遠不會讓你知道的。兒子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是,我也撫養了他二十年。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他會離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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