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始終還是不好,到晌午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雨,夾雜著間或的雷聲,分明是入夏的跡象,卻隱隱隻讓人覺得心下寒涼。


    錦瑟立在簷下望著滴滴答答往下落的雨水,也不知在想什麽。綠荷自屋中出來,取了一件薄薄的披風為她披上,歎了口氣道:“如今你這身子骨,我可真是擔憂。”


    錦瑟驀地便記起了當日父親那毫不留情的十幾鞭,一時之間,忍不住又有些恍惚。


    是早就料到了有今日,故意將她趕出家門吧?可是為何無辜的二娘與三弟四弟都要受牽連,偏偏她這個絕無可能逃脫的人要受保護?


    四下裏除了雨聲,正一片安靜的時候,園子門口忽然出現了幾個遮著油布大傘,緩步前來的人汊。


    直到來人走進簷內,取下傘來,錦瑟方才看清原來當先的是溶月,而她身後正站著一位老者,鶴發白須,帶著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身上還背著一個藥箱。


    “錦瑟,這是梁禦醫,王爺從宮中找來醫治你身上傷口的。”溶月上前,微笑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站在這當風口吹風了,先進屋吧。”


    連禦醫都請來了,蘇墨就真的不怕她在他府中的消息泄露出去麽?錦瑟有些恍惚的想著朕。


    溶月卻仿似看出了她在想什麽,低聲道:“你不必擔心,梁禦醫與王爺交情向來極好,是王爺信得過的人。王爺既安頓了你在這裏,那便必定會將一切都打點好,定不會讓你陷入一絲危險。”


    聞言,錦瑟方才有些恍惚的笑起來:“多謝。”


    其實在南山小鎮的那幾日,她日日泡藥澡,傷口已經不再如從前那般灼痛,隻是聽說父親這件事之後,便又將醫治的事情耽擱下來,以至於如今,傷口似乎又隱隱恢複了從前的情形。(.)


    梁禦醫醫術果真是極好的,為錦瑟檢查了一下手腳上的傷口,便已經推出傷情,開了供錦瑟泡澡的藥,又親自配了藥囑咐錦瑟日日塗抹傷口,一直耽擱到傍晚時分方才離去。


    錦瑟看著溶月盡心盡力的將他送出去,轉頭對綠荷道:“你看這位側王妃,人是不是極好?”


    “是個周全細致的人。”綠荷淡淡道,“至於好不好,知人知麵不知心,那可不好評斷。”


    “至少她麵上待我是極好。”錦瑟微微凝了眉,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可是我心裏竟然滿滿都是防備。綠荷,為什麽如今,我總覺得這世上的人,好像沒有一個信得過?”


    “你別胡思亂想了。”綠荷忙道,“也就是你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才略覺迷茫,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夜裏,蘇墨遲遲沒有回府,錦瑟躺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忽然聽見外間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時,她坐起身來。


    書房的燈果然亮了。


    錦瑟悄無聲息的上前,緩緩推開了書房的門。


    蘇墨原本正坐於燭下淡淡的翻閱著什麽,聞聲方才抬起頭來,見是錦瑟,不由得微微擰了眉:“怎麽還沒睡?”


    錦瑟不回答,徑直來到他身邊:“你在看什麽?”


    “我將你母親的那幾封信謄寫了一遍,想看看自己寫過一次,會不會有什麽頭緒。”蘇墨抬起手來,為錦瑟整理了一下耳旁的碎發。


    錦瑟卻隻是低了頭怔怔的看著他抄寫出來的那些怪異字符,忽然低聲道:“天下誌……”


    蘇墨眉心微微一動,抬眸看向她:“你說什麽?”


    錦瑟心中也覺得古怪。明明之前看娘親親手所書的書信時,她還是一片茫然,可是此時此際,她卻突然認出了其中的幾個。於是她伸出手來,指了指那一堆字符中的幾個:“這三個字,是天下誌。”


    蘇墨擰眉沉思了片刻,提起筆來,迅速將“天下誌”三字與那三個陌生的字符串聯起來。


    “為什麽娘親留下的書信裏,會提到天下誌呢?”錦瑟茫然道。


    蘇墨淡淡搖頭一笑:“可惜你隻認得這三個。”


    錦瑟頓了片刻,忽然望著他道:“你對這天下誌,是不是很有興趣?”


    蘇墨看了她片刻,方笑道:“的確想一窺究竟,可若看不到,我也不會覺得遺憾。”


    “我還以為,你也會想要這天下。”錦瑟頓了頓,補充道,“和蘇黎一樣。”


    蘇墨淡淡垂下眼簾,又將那幾個字符打量了一番,方道:“人各有誌。”


    一時兩人都沉默下來,錦瑟立在他身邊,臉上又逐漸變成了一片茫然。


    又過了片刻,蘇墨抬頭看她,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寬大的椅子裏,和自己一起坐著。


    “笑一笑。”他伸出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我許久都未見你笑過了。”


    從前,她確是愛笑,無論真笑假笑,那雙清澈的眸子總如新月彎彎,偶爾夾雜一絲古靈狡黠,便更是讓人心裏止不住的發癢。


    可是如今,錦瑟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看著他,努力了半晌想要勾起嘴角,最終卻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蘇墨笑了起來,錦瑟卻緩緩的哭了。


    終於,她不顧一切的埋進他懷中,艱難吐露:“我害怕,我很害怕……爹爹他會……三弟四弟都還小,二娘也是無辜的――”


    蘇墨伸手攬住了她,低低應了一聲之後,方道:“不怕。我既答應了你,便一定會救出他們。”


    錦瑟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該哭,因此隻過了片刻,便努力止住了眼淚,靠在他懷中良久,忽然喚了他一聲:“蘇墨。”


    如今他已逐漸習慣了她這樣喚自己,低低應了一聲。


    “如果我說,我想見爹爹,你會不會很為難?”她竭力壓製住喉嚨裏的濕意,開口問道。


    蘇墨頓了頓,輕笑一聲:“你笑一笑,我明日便帶你去見宋侯。”


    錦瑟怔住:“真的?”


    他卻沒有繼續要她笑了,隻是伸手將她攙了起來:“早些過去歇著,明晚我就帶你去。”


    華語第一言情小說站紅袖添香網為您提供最優質的言情小說在線閱讀。


    翌日傍晚,重兵把守的天牢外,緩緩駛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停下來,坐在轅駕左邊的小廝忙的跳了下來,打起馬車簾子。


    蘇墨自馬車上走下來,緩步步向天牢門口,而那小廝連忙拎起馬車裏放著的一個食盒,匆匆跟上。


    天牢門口的守衛忙的向蘇墨行禮,末了,又看向那小廝手中的食盒,為難道:“王爺,這不合規矩。”


    蘇墨略略勾了勾唇角:“宋侯與本王到底一場翁婿,如今本王既來審他,總不至於兩手空空而來。”語罷,他一把扯下自己腰間的佩玉投與那侍衛,淡淡道:“今日他若吃了我的酒菜而發生什麽事,你大可將此玉呈給皇上,由本王一力承擔。”


    話已至此,守衛們雖然無奈,然而也唯有放他入內。


    天牢裏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不可言說的怪味。


    那跟著蘇墨的小廝一走進去,腳便驀地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蘇墨不動聲色的攙了他一把,他抬頭看了蘇墨一眼,眸光流轉,正是錦瑟。


    頂著沿途守衛凜冽的目光,錦瑟緊緊捏著自己手中的食盒,轉過無數個彎道。


    錦瑟手心出了一層冷汗,隻覺得後怕。


    她從前不知道天牢是什麽模樣,當初竟然還想著,若實在沒有法子救出父親,便找人劫獄,做拚死一搏。如今看來,想從這守衛森嚴的天牢中劫人,那隻能是送死。


    蘇墨終於在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錦瑟腳步隨之頓住,艱難的掉頭,緩緩看向坐在獄中背對著自己的那個身影,霎時間,眼中便盈了淚。


    還好,衣衫發鬢皆整齊如初的父親,不是她想象中的狼狽模樣。


    “宋侯。”蘇墨開口,淡淡喚了一聲。


    宋京濤仿若未聞,仍舊背對著二人,筆直的坐著。


    旁邊的守衛得了蘇墨的指令,上前打開了牢門。


    錦瑟克製不住的就當先跨了進去,徑直來到父親麵前,將食盒放下,屈膝跪在地上。


    華語第一言情小說站紅袖添香網為您提供最優質的言情小說在線閱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淡月新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淡月新涼並收藏錦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