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事大抵便是如此,兜兜轉轉,皆逃不過一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蘇墨聽見她如此問自己,嘴角淡淡扯出一絲笑意,心中卻突然憶及多年前南山之巔,好逑崖上那難逃宿命的一見。


    於他,那不過是一場萍水相逢的豔遇;於錦言,卻成了不可言說苦果。


    這是他種下的因。


    於是便有了眼前這個少女,不顧一切的和離之後,以退為進,將他引去南山汊。


    終成了今日的果。


    一顆,他不得不食下的惡果。


    錦瑟望著他,臉上的笑依舊鮮妍明麗,仿若涉水嬌花,隻為他而綻放朕。


    她伸出手來拉了拉他的袖子,仿佛是等得不耐煩了,語氣中不覺染了一絲嬌嗔之意:“我可問你話呢。”


    蘇墨望著她,忽然便伸出手來,撫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朝向自己,指腹輕撫,忽道:“我倒不知,這真心喜歡,是哪一種喜歡?”


    錦瑟想了片刻,忽然眨了眨眼,踮起腳來,輕輕印上了他的唇,用最輕柔的姿態輾轉吮吸。


    她到底還是不大會做這樣的事,好幾次不小心咬著了他,磕得自己也有些疼,見他依然沒有反應,便索性抬起手來,勾住他的脖頸,仍舊繼續小心翼翼的親吻他。


    終於,蘇墨的手緩緩自她腦後下滑,扶住了她的腰,然而,再慢慢收攏纏緊。


    嚴絲合縫的親密之中,他忽而大力反吻住她,近乎掠奪一般的長驅直入,橫掃她口中每一處的香甜,再汲取入腹。


    從前,他們之間再親密,也不過南山腳下小鎮那次親吻,與今次決然不同。(.無彈窗廣告)


    錦瑟神思有些飄渺,卻全然不在他的親吻之上。她一時看看眼前他低垂的眼睫,一時又看看他耳際上那顆筆尖大小的小黑痣,一時又越過他耳旁,去看長廊盤那些遙遠而模糊的風景。


    微微有些泛白的指尖在袖中收攏來,此時此刻,她隻覺得自己,冷靜得有些可怕。


    而蘇墨那絲輕微的瘋狂,也不過轉瞬即逝。


    他緩緩鬆開她來,錦瑟適時收回了飄渺的目光,堪堪與他對視著,他便微微笑了起來,容顏雋秀,幾乎讓繁花失色。


    “如果這就是真心喜歡,那麽,大概是了。”


    他聲音低低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錦瑟心頭。


    終於是了嗎?錦瑟想笑,可是伴隨著笑意襲來的,卻是眼眶的紅與熱。


    “那你,應該終於能體會姐姐當日的心情了罷?”


    切膚之傷,不若背叛之痛。


    每每想起姐姐親筆所書下的這寥寥十字,她心頭的恨,便如那南山崖頂的飄雪,綿綿纏纏,覆得人不能呼吸。更何況,寫著這十字的書,還是她住在他園中之時,他親手交到她手中。


    他大概沒想到姐姐會在那本書上留下字跡,所以一並放入眾多書籍中與她解悶,而她,明明不愛看書,卻偏偏翻到了那十個字。


    這大抵便是天意。


    在看到那十個字之前,除卻知道他曾得到了紅顏,她也查到些許旁枝末節,可心中到底還是不忍,也不甘。直至那一日,姐姐的字跡映入眼簾,深深刺痛了她,也刺醒了她。[]


    她也無法想象姐姐寫下那十字之時,是不是字字泣血。她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從仲離歸來後立下的誓言――


    姐姐曾經有多傷,有多痛,便都要麵前的這個人,一並承受!


    “噗!”


    那低不可聞的一聲細響,是利刃沒入皮肉的聲音。


    她一手的冷汗,幾乎握不住那匕首把,到底,還是刺了進去。


    蘇墨眉心微微動了動,容顏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然而竟然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仍舊扶著她的腰身,將她抱在自己懷中。


    “嗬。”


    錦瑟似乎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輕笑了一聲,可是她心頭,卻是一片麻木的疑惑――姐姐不是說,會很痛嗎?為什麽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早該知道你放不下。”蘇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卻愈見低沉,帶了一絲似含欣慰的笑意,“錦言,的確是為我所害,如今你替她報了仇也是好的……隻是從今往後,莫要再過於執著愛恨,否則,會苦了你自己,記不記得――”


    那是南山頂上,他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錦瑟似是嚇了一跳,忽然猛地用力推開了他,倉皇而逃。


    蘇墨腹部一片血汙,那支匕首幾乎隻餘了刀把在外,其餘刀身盡數沒入他身體。他伸手撐住長廊柱,猶想回頭看一看她的背影一般,卻終究失了所有的力氣,無聲委頓於地。


    禦書房外,四下一片平靜,閔玉正等候服侍於外間,卻忽然聽得一陣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看,卻是皇城東門侍衛統領蕭欽,正神色倉皇而來。


    見到閔玉,他匆忙上前:“閔公公,小人有急事求見皇上。”


    閔玉忙不迭的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皇上今兒心情實在是不大好,剛剛喚了寧王進去議事,還囑咐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業不許打擾!”


    蕭欽立刻重重跺了跺腳:“可不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小人才匆忙前來求見嗎?”


    他本是習武之人,氣息粗重,嗓音也渾厚,更兼心中焦急,聲音更是不受控製,隻這短短幾句,已經驚動了禦書房裏的人。


    “閔玉!”皇帝的聲音從裏麵傳出,著實有些不善。


    旁人皆少見皇帝這般的怒氣,閔玉忙的對蕭欽比了個手勢,隨後推門而入,剛喚了一聲“皇上”,蕭欽卻已經不顧一切的上前:“皇上,微臣蕭欽有事啟奏,秦王剛剛在王府之中被刺,現下已經垂危!”


    聞言,閔玉霎時大驚,轉眸看向禦書房裏的兩人。


    皇帝坐在上首,聞言似乎也是一怔,而蘇黎站在下方,先是不為所動,然而片刻之後,卻驀地臉色大變,大步上前捉了蕭欽的衣領:“什麽人做的?”


    “微臣亦是剛剛得到消息,具體情形尚不知曉。”


    蘇黎臉色忽然愈發難看了起來,匆忙轉頭對皇帝說了一句“臣弟告退”,便大步而去。


    他本想先去錦瑟所住的小院,然而想了想,卻還是當先衝到了蘇墨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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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園中聚集了很多人,皆是他那一府的鶯鶯燕燕,各自驚慌失措的站在園中。


    蘇黎直接進入廳內,尋到蘇墨臥房,卻見床前已經圍了一圈的禦醫,各個神情慌亂,忙碌不暇。而溶月站在床頭的位置,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隻擰緊了手中的卷子,咬牙鎮定的看著。


    “秦王現下情形如何?”蘇黎看不見蘇墨的情形,終於開口問道。


    屋中眾人似乎這才發現他的出現,為首的禦醫忙不迭的回道:“回寧王,秦王失血過多,又發現得晚,如今……臣等皆在盡力施救,盡力施救――”


    蘇黎聽得心頭“蹭”的竄起火來,轉而看向溶月:“二嫂,可知是何人所為?”


    溶月望著他,良久,終於開口道:“何人所為我不知。隻是門房上的人告訴我,發現王爺被刺之前,見到長安郡主滿身是血的離開了王府。”


    她聲音異常平靜,然而那份平靜之下,卻分明藏著暗湧。


    蘇黎聽得分明,腦中卻仿佛有什麽東西砰的炸開來――怎麽會是她?


    一路駿馬疾馳,他匆忙來到錦瑟所住的小院,卻見院門虛掩。


    他推開院門,大步而入,四下找了一番,卻都沒有看見人影。


    蘇黎心中霎時大震,進入錦瑟臥房尋找。


    衣櫃,空了!


    他轉而找到綠荷的房間,打開衣櫃,竟同樣空空如也!


    “宋錦瑟!”他驀然大吼了一聲,卻已然聽不見回應。


    她,消失了!


    他頹然而迷茫,轉而再度進入她的臥房,隻想尋出一些什麽蛛絲馬跡。


    可是她不過在這裏住了短短的時日,又能留下什麽給他?


    若說有,那大抵便是他心頭那再也揮散不去的疑問――


    “宋錦瑟,你當初執意與我和離,究竟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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