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雖則有怨,有恨,然而那人,到底還是外公。


    錦瑟艱難的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竟重重將頭撞在錦言的墓碑之上!


    身後的林間霎時間便有了異動,數人同時閃身而出,匆忙上前查看錦瑟的情形。


    錦瑟仍舊將頭靠著墓碑,聽得身後的動靜,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身後的腳步驀然便頓住了,大約是得知她還清醒,片刻之後,便又悄無聲息的散開了汊。


    然而那些人散開之後,錦瑟卻真的開始暈眩起來,疼痛上腦,她未曾哼過一聲,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悄無聲息的暈了過去。


    晚風漸起的時候,安靜的林間終於又有了其他的聲音,卻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自城中方向而來,由遠及近,終於停下來時,林中驀地又多了幾個身影,紛紛低身行禮:“參見王爺。”


    蘇墨眸色漆黑清冷,翻身下馬,頎長的身影緩步穿過樹林,終於來到錦言陵墓前,看到了那縮作一團,雙眸緊閉的身影朕。


    他默然站立片刻,終於緩緩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裹到錦瑟身上,這才看見她額前高高腫起的一處。


    他頓了頓,抬起手來,輕輕撫上那塊紅腫的周圍,修長的食指溫柔而顫抖的劃著圈。


    終於還是忍不住苦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當初那個為了我連人都敢殺的丫頭?可是如今,你將她藏到哪裏去了?”


    他的聲音很輕,被林間的晚風一帶,便卷到了遠處,隨即消散。


    仿佛,從不曾響起。


    黯淡的天色之中,他將她從地上抱起,大步走向明月,跨上馬背,揚鞭而去。


    “……還沒有醒麽……已經兩天了……莫要出事才好……”


    錦瑟迷迷糊糊醒過來時,耳中嗡嗡的,隻有一個女子的聲音。


    她並未完全清醒,腦子裏隻是一片混沌,睜開眼來時,卻隻見頭頂似曾相識的青紗帳,轉眸看見床前那架屏風,再看到屋中陳設,竟都是為她熟悉的。


    一霎那間,隻彷如時空轉換一般,她仿佛忘記了發生的所有事,腦海之中,竟僅餘住進這間屋子之前的情形。


    那個時候,綠荷還陪著她,父親雖然被拿下大獄,可是他還活著。


    “綠荷?”錦瑟驀地揚聲喚了起來。


    房門倏地便被人推開來,一如當初,隻要她一喚,綠荷總在第一時間走進來。


    可是從門口走進來的人,卻不是綠荷。


    錦瑟看到那張嬌妍明媚,燦若晨曦的容顏時,倏地便怔住了。


    霎那間所有的一切都疾速前進起來,後來發生的種種通通湧入腦海,錦瑟驀地抱住了自己頭,痛苦的吟喚了一聲。


    “宋姑娘!”池蔚見她的模樣,忙的撲到床榻邊來,驚駭道,“你又不舒服了嗎?”


    這聲音與先前響起在腦海中的聲音天衣無縫的重合起來,錦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所以為的一切,都不過是從前。


    艱難平複腦中那些“現在”,錦瑟深吸了口氣,不顧自己臉色蒼白,朝池蔚笑了笑:“池姑娘。”


    見她整個人又鬆懈下來,池蔚這才鬆了口氣:“你剛才是想起了綠荷姑娘嗎?那模樣可嚇著我了,這會兒清醒了就好。(.)”


    錦瑟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虛汗,呼出一口氣道:“我沒事,勞你掛心了。”


    “我們畢竟一場相識,你這是說哪裏話!”池蔚握住她的手,又道,“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錦瑟抬眸往周圍看了一番,其實心中清楚的知道,這裏是從前的秦王府,如今的攝政王府,蘇墨的臥房。


    她從前曾在這個屋子中住了那麽些個日子,焉能不記得?然而此時此刻,她臉上卻是一片空白。


    池蔚又緊了緊她的手,粲然笑道:“這裏是蘇墨……啊不,是攝政王府。你前日受了傷,攝政王將你帶了回來,特準你在這裏養病。”


    聞言,錦瑟便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低聲道:“攝政王府這樣大,又何必非要占了攝政王的房間與我養病?我是福薄之人,隻恐消受不起。”


    池蔚卻登時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這裏不是蘇墨的臥房,宋姑娘怎麽會這樣以為呢?他的園子在北麵,與這裏隔得可遠呢!”


    錦瑟一怔,隨後才又重新躺回了榻上:“是麽,那是我誤會了。”


    池蔚毫不懷疑的笑了起來:“那也難免。我初進這間屋子時,也覺得必定是個男子居住的,而且床前這架屏風還是出自他的筆墨之下。若不是知道他住在別處,我也幾乎要以為這裏才是他的臥房。”


    錦瑟這才又轉頭打量了池蔚一番,發現她仍是少女的裝束,不由得微笑道:“池姑娘,你如今……”


    她並未說出疑問來,池蔚卻已然明白了,臉上驀地飛上兩朵彤雲,害羞地垂下眼瞼去:“我今年便十七了。母親曾說留我到十七歲,便允我許配人家。”


    錦瑟再度笑起來:“如此,恭喜了。”


    池蔚臉又紅了一陣,神情忽然又黯淡了幾分:“可是,自從他當上攝政王,愈發的忙碌起來,我隻怕他已經將我十七歲的生辰拋到腦後了。”


    錦瑟微微一頓,才又道:“那怕什麽?隻要他還在你身邊,你隨意找個時機提醒他不就行了?”


    池蔚聞言,忙的抬頭看向錦瑟,微微有些惶然道:“你……是不是想起寧王了?”


    錦瑟垂下眼簾,苦笑一聲:“我跟他之間有個約定,我也恐他忘了,可是卻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


    “你莫要這樣難過。”池蔚忙道,“雖然寧王與他之間勢成水火,然而你和寧王的情意,我卻通通都看在眼裏的,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打聽寧王下落!”


    錦瑟沉默良久,再度抬頭,扯出微笑看著她,終於也握緊了她的手:“池姑娘,你是個好姑娘,我希望你一輩子都如今日這般快活,所以這些事,你還是莫要插手的好。”


    池蔚既還未嫁蘇墨,那即便蘇墨再寵她縱容她,她到底還是攝政王府的客人,不便久留於此,因此她又陪了錦瑟一個下午,便告辭離開了。


    她離去後,錦瑟起身在園中走動了一圈,毫不意外的發現這府中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是古怪,苦苦的壓抑之下,似乎隱藏了某種東西,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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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在她見到久違的青青盈盈時,才驀地明白,原來那是憤怒。


    “姑娘是好人,我們姐妹自然相信。”青青微微蹙眉道,“可是當日,姑娘刺了王爺,幾乎將王爺害死的事情卻傳遍了整個王府。我們姐妹自然不信,可是那些人都言之鑿鑿,雖然最後,這些流言被強行壓製,可是,府中所有人心裏都自有定數。如今我也想問姑娘一句,當初王爺幾乎喪命,究竟是不是姑娘所為?”


    能與故人相見,錦瑟心頭其實是萬分歡喜的,會被問及這個問題也是在她預料之中,然而她的心卻還是在一瞬間就沉了下來,良久,方才淡淡回答了一個字:“是。”


    對麵坐著的青青盈盈二人霎時臉色大變,盈盈立刻站起身來:“姑娘為什麽要這麽做?王爺待姑娘的好,幾乎所有人都看見眼裏,為何姑娘卻要如此傷王爺?”


    錦瑟微微吸了口氣,方道:“這已是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青青痛心道:“姑娘不想再提,然而這府中人卻個個記得清清楚楚,焉能輕易平息?”


    “不能平息,我也沒有法子。”錦瑟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好在,我不會在這府中久呆。”


    說完她便站起身來,拋下身後的青青盈盈兩姐妹,往府門口的方向走去。


    行出長長一段路,身後卻驀地響起一個溫和從容的女聲:“郡主怎麽會以為,就這樣大搖大擺就能走出攝政王府?”


    錦瑟不用回頭也知那人是誰,便頓住了腳步:“那麽,攝政王妃可是要為我指一條明路?”


    溶月站在錦瑟身後幾步遠的位置,笑意款款:“明路難有,暗道卻有一條,卻不知,郡主敢走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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