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慕容槿風沒有再來找她。錦瑟雖微微有些意外,卻也求之不得。


    從後半夜她便開始往城裏走,可是右腿已經痛到毫無知覺,行路萬分艱難,一直到翌日早晨,她才終於回到城中,已經又是一身狼狽。


    她身上沒什麽銀兩,唯有搜出了身上僅餘的一些飾物,加上身上的那身近衛服一起拿去當,沒想到卻隻能當到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根本不夠她回青越。


    錦瑟站在當櫃外出神,那掌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停留在她頭上僅餘的一支素玉釵上,方道:“姑娘,若真是缺錢,便將你頭上那支釵摘下來,小老兒可考慮再給你五兩銀子。汊”


    錦瑟怔了怔,抬手撫上自己頭上的玉釵。那是姐姐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生辰禮物,她從來舍不得離身,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轉身走出了當鋪。


    用一兩銀子買了一大包仲離特有的饃餅當幹糧,又使二兩銀子買了一頭驢,將最後二兩銀子兌成銅板,錦瑟就這樣上路了。


    驢子自然比不得馬,卻因錦瑟如今腿腳受了傷,成了再好不過的代步工具。唯一讓人憂慮的是這頭驢走得太慢,吃得又多,每日錦瑟喂給它的饃餅比自己吃的整整多出兩倍。找這樣算下去,再走不過十日,她準備的幹糧就會吃完,而這頭驢子不過馱著她走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路程。就算再將剩下的盤纏都用來買糧食,也是不夠回到那依山的朕。


    錦瑟覺得很愁,每每犯愁得厲害時,便總是吃不下東西,那頭驢子便會伺機再從她手裏搶了吃的去,吃得多了,腳程仍不見加快半分,於是錦瑟愈發的犯愁。


    直到有一天早晨,她自晚上露宿的地方醒來,身邊竟連驢子的蹤影也沒有了,方圓五裏之內亦不見人煙。(.無彈窗廣告)沒有驢子走不了,沒了幹糧更走不了,於是錦瑟愈發沒了力氣,仍舊躺在原處,隻想著聽天由命。


    沒想到卻因禍得福,第二天她就遇上了一隊過路的商旅,大約是她臉上髒身上舊的模樣實在太讓人可憐,那隊商旅就帶上了她,到了夜間投棧也算上錦瑟一份。


    自此,錦瑟才終於得以靠別人的救助,不再風餐露宿。


    這天晚上她痛痛快快洗了澡,商隊中的女眷又借了她兩身衣衫,整個人才終於又整潔起來。沒想到沐浴換衫出來,商隊中年紀稍長的女眷看她的眼神便都不一樣了。


    “哎喲,我隻當我們揀了個野丫頭,卻未料竟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呢!”


    “可不是,瞧這模樣俊得,真是要將公子的幾位夫人都比下去了!”


    她們口中的公子是此商隊的領頭人,姓商,名南承,約莫三十的年紀,生得亦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卻沒有什麽公子哥做派,單看他親自領商隊從仲離前往青越送貨物,便瞧得出是個能吃苦的人物。


    幾個婆子將錦瑟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又有人道:


    “模樣是生得俏,隻可惜啊,實在太瘦了些,可見這一路上必定吃了許多苦,回頭定要好好養養身子。”


    “養身子這事哪還用你我操心?依我看啊,就衝這姑娘這模樣,很快你我都要尊稱她一聲主子了!”


    幾個婆子頓時都心領神會的笑起來,錦瑟心頭卻微微一緊:“各位嬸子這話是何意思?”


    其中一人上前拉了錦瑟的手道:“我們家公子啊,是個憐香惜玉的主。你這個模樣,被他瞧見了,能不喜歡嗎?到那時,你吃香的喝辣的的不說,我們不得叫你一聲主子嗎?”


    錦瑟驀地變了臉色,縮回自己的手:“還請眾位主子莫要瞎說。”


    幾個婆子見狀,隻道她是害羞,又嘻嘻哈哈說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錦瑟沒想到當天晚上,商南承忽而就讓人找了她。


    錦瑟腿腳仍是不好,一瘸一拐的走去見他時,他正坐在客棧花園之中賞月,抬眸見到錦瑟,淡淡指了指對麵的座位:“坐。”


    錦瑟依言坐了下來。


    其實救起錦瑟的時候,他隻是看了一眼點了個頭,兩個人根本十足陌生,他卻半分陌生的神態也沒有,看著錦瑟,淡淡道:“敢問姑娘貴姓?”


    錦瑟頓了頓,道:“姓梅。”


    商南承抬眸,沉靜的目光自錦瑟臉上掃過,忽而淡淡勾起了嘴角:“尚某並無惡意,為何姑娘卻要報上假姓?”


    此人眼光實在銳利,錦瑟沉吟片刻,又道:“是我小心之心了,我姓金。”


    商南承淡淡點了點頭,又道:“不知金姑娘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些什麽人?”


    錦瑟驀地想起下午時分那幾個婆子說過的話,心頭不由得又防備了幾分:“我家在青越,家中父母俱在,還有三位兄長。”


    商南承仍舊點了點頭,似乎對錦瑟的話照單全收:“那金姑娘可曾許了人家?”


    錦瑟心頭的防備驀地就蔓延到四肢百骸:“自然是許了。我此次去仲離,原本就是為了尋找我未婚夫婿,沒想到半道卻被賊人搶去了財物,無法繼續前行,亦無法返家。幸虧遇上了公子一行人,否則如今,小女子隻怕已經葬身野外了。”


    商南承忽而點頭輕笑起來,那笑看在錦瑟眼中實在是有些意味深長,她心頭不由得又生出另一層防備,卻又聽商南承道:“我看姑娘的模樣,亦是大戶人家出身,住在下房隻怕委屈了姑娘。我已命人另撥一間上房,已準備妥當,姑娘可以入住了。”


    錦瑟剛要拒絕,商南承卻已經站起身來,朝錦瑟拱了拱手便往回走去。


    錦瑟既喚不住他,又追不上他,著實無奈。


    不消片刻,便有商南承的侍女來請錦瑟入上房,錦瑟心中實在有疑慮,百般推辭卻無果,終究還是入到了那上房之中。


    卻原來果真是入上房易,出上房難。第二日她再想出門時,門口已經被護衛守住了。


    “姑娘,昨夜這客棧之中發生盜竊,公子吩咐,在此案未曾查明之前,我們暫時留在此客棧之中。為了姑娘安危,還請姑娘不要出房門。”門口守著的護衛義正言辭,倒似說的是真事一般。


    錦瑟除了覺得自己命途多舛,實在無力再做他想,返身回到屋中,隻想著一切靜觀其變。


    沒想到這一靜便靜了三日,錦瑟的心微微有些慌亂起來。


    其實在之前,她一直是冷靜的,慌亂,是因為剛剛想到了事情存在別的可能性。


    先前她一直以為是商南承有什麽企圖,可是這一連三日的按兵不動卻告訴她,商南承很有可能是在等待什麽人。


    將她困住,然後等待某個人的到來!


    一下子思及此處,錦瑟腦中便如同炸響了一個霹靂,再也靜不下來。


    無論要來的那個人是誰,她都不會想見。


    還好,大約是商南承覺得她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用不著多花什麽力氣,所以每日隻是派兩個人看住她,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手段。


    錦瑟開始竭力練自己的腿腳,努力讓自己的腿走起路來,看似與常人無異,哪怕隻是一小會兒,便也足夠。


    這實在是艱難萬分,然而她卻強要為之!


    第四天,那個每日進來給她送飯的小丫鬟被她打昏了。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怕傷到那丫頭,又怕門口的人聽到動靜,緊張上頭,也不知自己下手的輕重。


    眼見著那丫頭倒在地上,錦瑟幾乎立刻嚇得麵色發白,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這才鬆了口氣。


    發式是她一早已經梳好的,如今隻需換了那丫頭的衣衫,再強忍腿上的疼痛,低頭走出房門便可。


    門口的守衛一連站了多日,並無異動,因此也難免鬆懈。錦瑟提著食盒,低頭走出房門時,二人隻是淡淡瞥了一眼,連模樣也未看清,便任由錦瑟出去了。


    錦瑟猶自鎮定,艱難的用正常人走路的姿態,待終於脫離那兩人的視線時,她驀地扔了食盒,加快腳步,躲進了花園中一處假山內。


    她剛剛躲進去,不過片刻的時間,忽然便聽到客棧門口傳來了一陣長長的馬匹嘶鳴,隨後,是一陣紛雜淩亂的腳步。


    “你們都退出去,留在客棧外!”


    花園中驀地響起男子冷凝的聲音時,躲於假山內的錦瑟驀地捂住了自己的口,悄無聲息的蹲了下來。


    她已竭力避開,為什麽他卻還是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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