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依次抱進了小木屋,或許是樟木腐爛的味道太過濃烈了吧,床上的楊帆竟然蘇醒過來!我高興得手舞足蹈,聾啞老人也從灶台端來鹹菜與饅頭,笑眯眯的示意我們趕快吃楊帆吃了就吐,我還沒來得及說上半句話,她又昏迷了過去。聾啞老人嚇得手忙腳亂,我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怎麽樣比劃,便從楊帆懷中掏出紙筆,寫下“我們得了禽流感,我有錢,請帶我們去醫院”遞給他。隻見他迷茫地辨認著這張紙,過了良久仿佛才豁然開朗,然後掩了門出去。我幫楊帆撿了個合理的睡眠姿勢,再將剩下的饅頭狼吞虎咽了一番,便追隨著她去了。


    在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反複煎熬,等黃昏自然醒來的時候,我沒看到白衣大褂的醫生,也沒有全副武裝的警察。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位滿臉笑意與雀斑的中年婦女。我大惑不解地問:“你是醫生嗎?我們得了禽流感……”結果,“禽流感”三字就像一紙密符,將昏睡的楊帆突然喚醒。但聽我的小天使失聲喊道:“禽流感,別過來,別過來!”中年婦女溫和地笑了笑,向我們安慰道:“沒事的,孩子,你們得的隻是普通的重感冒!”楊帆狐疑地看著她是,可是我們吃了死鴨子中年婦女自信的打斷道:“但你們的臨床表現與禽流感完全不一樣,請相信我的專業!”我與楊帆驚喜萬分,兩人相視而笑,然後向中年婦女表示了深深的感激涕零。


    從交談中我們得知,這位阿姨姓周,年輕的時候是梅城醫院的一名中級護士。後來她遠嫁到溫州,生了個女兒漂亮可愛,卻在三歲時因高燒燒成了聾啞兒童。兩夫婦為了她四處奔波,進口藥物、高級手術甚至連茅山術士都試過了,最終卻依然無功而返。後來某一天,周阿姨帶女兒到診所做例行的檢查,恰逢醫院裏有人知道一副秘方,便全神貫注地傾聽去了。而她的女兒追著蝴蝶上了馬路,被一輛急駛而過的摩托拉倒,之後又被一輛大意的轎車碾死。丈夫為此與她分道揚鑣,而周阿姨也覺心灰意冷,便回到“梅山聾啞學校”當了老師,幾度輪換,現在成了校長。


    敘述到這裏,周阿姨淡淡地歎了一口氣,轉而笑容可掬地問楊帆:“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楊帆回答:“再等兩個月2阿姨扳著指頭算了算女兒屬狗,還比你大了一歲如當初不是我糊塗,現在說不定就是外婆了。”我和楊帆不無惋惜,覺得生活中怎麽會有那麽多不動聲色的悲劇。這麽一個看似平淡無奇的故事,竟然輕而易舉地了卻了周阿姨的殘生。與這位可憐的女性聊天令我們如沐春風,到後來周阿姨母性大發,對我們建議道:“我當你們的幹媽怎麽樣?”楊帆第一個反對,她說:“阿姨,實話告訴您吧,我就是電視上的那個囚犯,攀當不起啊!”但周阿姨卻若無其事的表示:“這我早就知道了,你們不用怕――其實我也是一個罪人,我對阿丹犯了錯,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啊,隻要願意用行動去挽救曾經的錯誤,不論呆在哪裏都是一樣的。”我第二個反對,這令初為母女的她們始料未及。我嘿嘿地看了看楊帆,向周阿姨說道:“我就不叫你幹媽了,我叫你幹丈母娘!”一句話讓緊張的氣氛舒展開來,三人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這時候聾啞老人的薑湯煮好了,我與楊帆各自喝了一碗,辛辣四溢的,從大嘴一直辣到了小腸。


    周阿姨繼續說,這位老人參加過越南自衛反擊戰。在此役之中,擔任炊事班的某大齡青年,被對方特工的人肉炸彈給炸聾了雙耳。本來老人也被評了三等功,回家後又被定了四等殘,政府許諾給予特別照顧的。(.)不料回家才幾天,超級大國人便**了他曾經的女友、別人現在的妻子――當然,未遂。不過在那年代這也夠重判了,雖然後來他隻坐了兩年牢,但政府提供的津貼卻給取消了。出獄後的老人悔不當初,自覺顏麵無存,便獨自到梅山山腳搭了間小木屋,平時在海邊撿些小蟹小蝦度日,生活也算湊合。剛開始老人性格孤僻,不願與任何人見麵;到後來他或許想開了一點,便常去陪聾啞孩子們嬉戲遊玩。我在三輪車上看到的野鴨與死魚,都是隔三岔五地送往山間,給那些孩子們解饞……


    嘮嗑完畢,聾啞老人已經燉好了一隻野鴨,味道不賴,卻吃得我們心有餘悸。然後周阿姨又建議我們等病好後到山上學校躲躲,之後又留下幾包感冒藥吩咐再三,便連夜上山了。此刻,隻剩下聾啞老人與我們,我反倒害怕起來。“**未遂”的虛擬場景開始在我心中作怪,要知道,那位類似的“蔡大哥”可把我們害得夠慘!雖然我會同情老人家的悲慘遭遇,我能理解一個老光棍火燒火燎的**,但我還是不願意看到――“**未遂”的字眼,再度發生在我的楊帆身上。以致整個晚上我都在監督老人的一言一行,睡得心驚膽戰的,連眼都沒敢正式合上。然而,一夜無戰事。


    無恥了,我。


    第二天早上,楊帆的病情恢複得不錯,我卻開始嗬欠連天。老人神秘地端出一個鐵盒子,向我們虔誠地展示鏽跡斑斑的彈殼、黯淡無光的徽章,以及一張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當我與楊帆對照片展現出情有獨鍾的表情時,老人的臉上馬上蕩起了一圈又一圈幸福的褶皺。但見冬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門縫曬進來,老人微閉雙眼,長滿老繭的雙手在二寸見方的照片上一縷一縷的遊移,就像撫摸著一塊遺忘不掉的幸福時光。這時候,我感受到了時光的牽強,我窺視到了歲月的匆忙,我看到藏在老人心目中為數不多的光輝歲月,在他坎坷不平的人生旅程中無聲的回放,回放……


    這時候,周阿姨敲門進來,聾啞老人迅捷地收拾起鐵盒子,表情慌張地走了出去。我與楊帆大為好奇,便向周阿姨詢問了鐵盒子的故事,特別是那張神奇的黑白照片。周阿姨有些不可置信,連說不可能不可能,他老人家隻談過一次戀愛,就是那個被他“**未遂”的姑娘。但當我們回憶出照片上的女人額上有顆大黑痣時,周阿姨呀的一聲叫道:“黃三姨!”楊帆問:“是誰?”“就是他唯一的女朋友!”……


    我開始對老人的經曆饒有興趣――那個女人對他始亂終棄,到後來還告發他**,並最終導致他喪失掉所有的榮譽及生活保證。但老不僅不恨她,反而對已經結婚生子、現在估計已經是***她念念不忘。我無法理解這種古董式的愛情,也無法猜測聾啞老人的崎嶇經曆,但我能夠感知煎熬了老人三十多年的矛盾,每時每刻,都在嗶嗶剝剝的燃燒。於是,等下午老人驅車回家,我不自量力地試圖用那套生澀的手語,去了解一段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生經曆。


    老人先是警戒不安地看了看周阿姨,見她和楊帆正坐在床頭聊天,這才把我小心翼翼地帶到屋外,開始了一陣嗚嗚哇哇的傾訴。不過我基本上沒看明白,隻有從他激動的“聲形並貌解到炸彈、手槍、汽車、醫院、監獄等基本單詞――但內心的疑惑怎麽也串聯不上來。老人被我“傾看”的表情刺激得手舞足蹈,看樣子是準備向我和盤托出。但見他表情肅然,比劃的動作開始輕靈憂傷,把我臉上的迷惑全都勾引出來了,他卻越有勁。仿佛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理解他的故事,隻是把我當作一個保密的瓶子,傾訴一下埋藏內心的委屈罷了。故事正在高昂處,楊帆卻出來叫我們吃飯了,老人的敘述戛然而止,似乎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吃飯的時候,老人的表情有些異樣,周阿姨給他手語了一陣,他就盛了一碗飯出去了。我問剛才她給老人說了什麽,周阿姨神秘地噓了噓,後來又意識得沒必要,便大聲說道:“我說要給小帆試幾件衣服,叫他在外麵等一會兒。”但楊帆還是原封不動的坐著,我就有些惱怒幹嘛騙他老人家?根本就沒有衣服試啊?”周阿姨湊過頭來,後來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知道剛才他給你說的什麽嗎?”我說:“不知道。”周阿姨告訴我,她剛才從門縫偷看了,老人說的是:他和黃三姨戀愛了好幾年,但對方的父母嫌他沒錢沒本事,他就主動要去當兵,準備立功、掙錢後回來娶黃三姨。本來黃家也答應了這門親事,但後來老人的耳朵聾了,黃家便自作主張地把閨女嫁到了吳家村。等聾啞老人回家之後,黃三姨對他餘情未了,就壯著膽子主動去找他。不料兩人剛折騰到了床上,吳家的人就來了,黃三姨為了明哲保身,這才反戈一擊告發了他……


    我勃然大怒,我對這件三十年前的本末倒置義憤填膺。聾啞老人在戰鬥中已經失去了耳朵,憑什麽還要讓他在感情的世界裏蒙冤受出?“他為什麽不去辯解?”我向譯者周阿姨。周阿姨攤攤手,說老人聽講到了這兒,如果有勇氣的話我可以再去問問。


    我出門的時候,聾啞老人正蹲在木樁上抽著一袋旱煙。我對他比比劃劃說說,他或許明白了我的疑惑,便將褲子脫了下來。在寒冷的月光下,聾啞老人的褲襠裏,什麽玩意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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