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陰沉沉,風還是涼颼颼。


    可是天再陰再沉還是湮沒不了春天的勃勃生機。風再涼再疾也還是吹不走生命的呼吸。


    真正頑強的生命絕不會因為任何環境的惡劣而停止生長。


    更何況現在還正是春天。春天正是萬物複蘇的季節,一切都在成長前進。


    可是春天真的就沒有生命的殘敗和消亡麽?


    有的。


    春天也還是會有葉子從樹上落下來,雖然那葉子並未枯黃,可它還是到了生命的盡頭。


    現在躺在地上的這年輕人就像春天裏的一枚落葉,雖然還年輕卻同樣到了生命的盡頭。


    歐陽瘋看著這年輕人隻有心裏暗暗歎息,聽了他同伴的講述之後,更隻有暗暗歎息。


    因為這次遭了魔宮毒手的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人是他倆的師伯。為了給他倆爭取寶貴的逃跑時間,自己卻犧牲了。


    韓樂仲的臉色已變得有些難看,隻聽他喃喃道:“山東蓬萊閣的無塵道人已是道行高深,他的師兄太虛道人更在他之上,想不到這兩人竟都已遭了毒手。”


    歐陽瘋緩緩地點了點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對那年輕人道:“你們遭遇到魔宮的人時,他們就隻有剛才那三個人?”


    那年輕人也緩緩地點了點頭,眼中驚恐之餘又露出深深的哀傷,喃喃道:“若不是我和我師兄兩人拖累了師伯,他老人家必定不會……不會……”語音已哽咽。


    歐陽瘋看著遠方,雙眉已深深鎖起,目光也變得遊離出神,似乎已陷入了沉思中。


    他很少會出現這樣的神情,可是每次出現這樣的神情,往往說明他心裏已有很重要的事,而這樣的事也往往不會是什麽好事。


    韓樂仲卻臉色緩和了許多,喃喃道:“幸好魔宮的魔頭還沒有親自出馬。”


    歐陽瘋凝思了良久,終於緩緩道:“我倒希望能看到他親自出馬。”


    韓樂仲眉頭一皺,不解。


    歐陽瘋把目光緩緩移到韓樂仲身上,接道:“韓師傅以為那魔頭的魔功已達到何種境界?”


    韓樂仲道:“我雖沒有親眼見到他施展魔功,可是按照十年前的傳聞來說,必然已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歐陽瘋緩緩點點頭道:“不錯,可是這並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韓樂仲臉色一變


    歐陽瘋緩緩道:“他的魔功雖然已臻化境,但是若要以此來圖謀整個中土正道,似乎還嫌不夠,其實十年前許多正道人士並非都是死於他的魔功之下。”


    韓樂仲不禁聳容道:“那是死於什麽之下?”


    歐陽瘋一字字道:“心計,他的心計要比他的魔功強上千百倍,當年有很多人就是死於他布置的陷阱之下,龍虎山的紫陽道人就是其中之一,若論實打實比功力,紫陽道人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韓樂仲深深吸了口氣,這個道理他明白,正因為他明白所以才會倒吸一口冷氣,心裏對魔宮的恐懼又加深了一層。


    魔功跟心計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魔功練得再強其實也未必能殺得死人,搞不好還要被人殺。可是一個人若是工於心計的話,就算是手無寸鐵,身上殘疾癱瘓,同樣也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


    而現在那魔頭卻兩樣齊全了。


    韓樂仲不禁道:“所以說……”


    “所以說我倒希望能看到那魔頭親自出馬,他此刻還沒來,並不表示他以後也不會來。”歐陽瘋也忍不住吸了口冷氣,又緩緩道:“說不定他此刻就正在安排一個陷阱,等著我們跳進去,而這樣的陷阱一旦跳進去,恐怕就很難再有機會走出來了。”


    走不出來就意味著死,想到死,韓樂仲隻是略微皺了皺眉頭,他畢竟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還不能完全看透這個但至少已經看得淡些了。


    那年輕人卻臉色已很難看,他還很年輕,就像生在枝頭的綠葉,還沒枯黃又怎麽舍得落到地上?


    歐陽瘋呢?


    他的目光又望向了遙遠遙遠的遠方,遠方是山外青山。山外青山給人的感覺是空靈平淡。歐陽瘋是不是對死已看得很平淡?


    可一個人要把死看淡是多麽難的一件事。


    那年輕人的名字叫青鬆。青鬆本應是挺拔高大的,可是他現在卻佝僂著腰看著他師兄的屍體。眸子中那屍體的樣子卻仿佛漸漸變成了他自己的樣子。


    青鬆已在發抖。


    歐陽瘋目光收回看著這年輕人,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過了良久,韓樂仲道:“繼續上山?”


    歐陽瘋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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