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投來無數鄙夷或是嘲諷的目光,那些人在看著——看著那個玉螭國的公主,冷凍在晨風中的麻木身體,看著她緩緩撐地爬起,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一步、在睽睽目光的注視下,以一個俘虜的姿態,走向她的征服者。


    而在這一刻,父皇臨去之際的話語,父皇最後凝在眼中的目光,猶如毒蛇一般,竄入我心底,開始它遲來的噬咬。


    當我自父皇手中接過那把鐫刻著螭紋圖騰的匕首之際,當父皇溫熱的鮮血從斷裂的顱腔內狂湧而出、染透我素來潔淨的白衣之際,我的心裏竟然沒有分毫感覺。沒有一絲隱痛,也沒有一絲憤恨。


    便在幾個時辰前,我以一個皇室公主的身份,被人護著踏入這座皇宮,而現在,我卻以一個俘虜的身份,告別這片我生長的土地、告別我的故國,還有……那位從此真正死在我心目中的父親。


    在我淡漠的目光下,心裏唯隻餘下冷笑。


    我的腳步,距離正駐馬停留在宮門外的那位大凰國的帝王,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程。我一步一步、邁得很緩,任憑手上的鐐銬反複撞擊出尖刺聲響。


    玉螭國嘉泰朝祈和廿年中秋翌日的淩晨,景光帝那位散落民間的無名公主,取帝之頭,降大凰國泰和帝鳳軒。這便是後來民間對她留下的最後記載。


    當然,那已再與我無關。


    大凰國永泰朝光貞十二年,泰和帝攻占我玉螭國帝都襄樊,並將我押回大凰國的帝都燕京。那個作為征服者的帝王,依照他們大凰國對女俘虜的處理,以生鐵在我的手腕足腕上,烙下了永世不會磨去的恥辱枷印。當然,那兩個枷印,不止烙在我血肉中,更深深烙入我靈魂裏。


    隨那個征服者返回燕京的兩個月的行途中,他刻意將腳程放得很緩,讓我拖著沉重的鐐銬,尾隨在大凰國遠征的兵馬之後——如同一個得勝的勇士,在向天下人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當然,我還不配成為那個驕持的帝王的戰利品。然而,他對我的羞辱,便是對我玉螭國的羞辱——對敵國的羞辱,便是這位作為征服者的帝王,除了征服之外的、更加至高無上的榮耀。


    每當他們紮營的時候,便將我背手捆綁在帳外的樹下。我的主人,大凰國國君鳳軒,揚言下去,隻要是大凰國的將士,都可以隨意淩辱我。將一個敵國公主當作營妓,那於他們而言,真的是顯彰國威的好方式。


    當然,那些低賤的士兵怎麽敢碰我?在他們心裏,眼裏,即便我這個卑賤的公主如今已淪喪為他們的俘虜,他們至少也不會忘記:我是他們國君的女人。那個叫鳳軒的征服者,之所以這麽宣揚,無非是要借機羞辱我玉螭國的國體罷了。可是他怎麽知道,我無法代表玉螭國的尊嚴,在我的國民眼中,我也不過是一個醜陋的怪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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