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一刻,終是搖頭:“我也隻是一介奴婢。你這般費功夫為我釀製梅花酒,隻怕皇上會難為你。”


    她聽我這麽一說,一張圓圓的小臉立時漲得飛紅:“別這麽說,公主。”我看她咬緊下唇,支吾道:“奴婢自打入宮以來,便被人差遣慣了。從沒人待奴婢像公主這般好過。在奴婢心裏,早就已將公主當作自己的親生姐姐了,奴婢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怎麽想,隻要公主開心,奴婢便開心了。”


    真是可愛的孩子呢,我心裏微微動容,不禁握了她的手,和聲笑道:“既然真當我是姐姐,那以後也別‘奴婢’、‘公主’的叫著,你也莫在我麵前自稱‘奴婢’,以後,你就叫我……”


    說到這裏,我語聲微頓,她眸光閃了閃,似是在等著我說下去,我沉吟一刻,望著寒風中瓣瓣飄零的寒梅,心裏猛地一揪,澀然笑道:“叫我玉甄姐姐。”


    “奴婢不敢。”她有些惶恐地垂下眼瞼。我故意板起臉,不悅道:“那麽翠珠剛剛跟姐姐說的話,都是假的?”


    “不,奴婢……”她抬起雙眸,看見我的臉色立時沉了下去,當即改了口,細聲道:“那麽翠珠……謹聽姐姐的吩咐便是。”


    我莞爾:“這才乖了。”


    “那麽,那麽玉甄姐姐先在這裏等著,我去采足了梅花,黃昏之前一定回來,和姐姐一起釀酒。”她一張小臉在寒風中漲得粉紅,竟是比身後的梅花都要嬌豔。


    我頷首而笑:“也好。你去采來,我們一起釀梅花酒,釀好了,一起嚐。”


    看著她笑吟吟地轉身離去,我含笑不語。


    許久之後,直到看著她的背影轉過幽深迂拐的回廊,我方深吸盡一口氣,目光越過那層層疊疊的朱簷碧瓦,看向緲緲雲層之後,暗自歎了口氣。


    玉甄。為何會突然想到這個字?若來日我有幸能重歸故國,從前那個名字我是萬萬不會再用了。就讓她隨我的過去一同湮滅吧。


    也讓那個隻屬於“湮兒”的名字,在“那個人”心裏,永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曾經那朵清蓮終將腐作泥朽為土,再不屬於那個叫“湮兒”的女子了。


    鳳軒從未喚過我的名字,在他、和他臣民的心目中,我都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隸、一個囚徒,不配擁有一個名字。唯獨那個叫翠珠的女孩,才真的當我是一個“人”吧?


    不知是因為心底深處終於生出一絲動容,還是因為感到淒涼,耳畔吹刮我麵頰的刺骨寒風帶出我眼中一圈水霧,我正欲抬手抹去,手臂卻驀地一顫——那一刻,我心中都為我那乍然閃過的想法震駭不已。


    玉湮。玉甄。


    眼枯淚盡,玉碎瓦全。——那,會是我的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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