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我的親人。一個,是在玉湮生命中最尊重的親人;而另一個,卻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我的親人唯一給了我的,便是我的姓氏,而我,卻因背負了這個姓氏,我這一生,都必將為他們活著,為他們困縛。


    再度喬裝踏入燕京的土地,我自城中百姓口中,聽到一些零碎的,從宮內傳出的消息:關於五位王爺為爭奪皇位、叔侄反目的傳聞。但是這些,我都沒有興趣。


    城內各處已散下皇榜,宣稱雪嵐身為留在大凰國、守護大凰國的鳳神,卻從未為大凰國的安危做過考慮,更慫動族人謀害先帝。為祭先帝在天之靈,三日後將在祭壇舉行火祭,以鳳神的魂靈,寧息大凰國的戰亂。


    原來神祗,也不過是人類利用的工具和手段。一陣鉛痛透心傳來,令我幾乎無法喘息。然而待我冷靜之後,便立刻恍然:他們並非是真的要處死雪嵐,而是要引出我獻身,以我作為他們手中最後的籌碼,可是他們似乎忘記了:當初我手刃我的父皇,我的子民早便已對我恨之入骨。以我作為人質,對已將擴延到黃河北岸的戰事無法有分毫影響,無論在秦翦,還是他的屬下眼中,我的性命都是賤如草芥、不值一提。


    可是,我仍要入宮。雪嵐,無論你是否真的是鳳,今生所欠你的,我已無法償還、也無能償還,你且怨我恨我,我無法信守當日對你的諾言,甚或,都不能再見你最後一麵。


    宮中守備最薄弱的時間是在子夜,若在兩軍交班之前,我能潛入皇宮,擊暈守衛,換下他們的衣裝,待到入夜再因便縱火,便容易許多。


    施行這一切計劃,並不如我所擔憂的那般困難。當我換上守衛的裝束,腰配長刀隨他們巡防,陣陣冷風透襟而入,我看著自己被月暉拉得頎長的身影,從心底傳來的不安非但未減弱,反而更加深重。


    望住夜幕中眾星環繞下的那一勾冷月,我清晰聽著自己胸臆間傳來的一下下的跳動聲,隻覺那每一聲,都如在撼擊我的靈魂,向我傾訴著心中那些、我從不願聆聽的東西。


    那夜我一夜未眠,在淩晨交班之際,我便偷潛而出,竟踏上了與我預計中相反的路。


    雪嵐被囚禁在神廟。這神廟裏,除幾個值夜的守衛外,全沒森嚴防衛。我依稀能感覺到蟄伏在四處的殺機,可我仍鎮下心神,走到那道貼滿了符咒的楠木門前,抬起的手僵在空中,遲疑了一刻,方緩緩推開。


    隨著我一步邁進神廟,月光亦流銀般向前鋪展去。望著眼前這詭麗之極的景象,聞著殿內漫溢的縹緲檀香,我既知不妙,卻仍是入了魘一般,心神再也收之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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