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懷額前冷汗漸湧,那少年竟似乎更是得意,嘻然笑道:“你不記得小弟,可小弟卻是記得你呢。”


    柳懷心頭一跳,驀地抬目望住他,壓抑下唇際的輕顫,半晌方問:“你究竟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那少年向他眨眨眼,反問道。


    柳懷臉上微微一紅,當下起身離座,抱拳道:“在下姓名自不足告為外人知。閣下既無事相留,那麽,告辭。”


    言畢,便再不回首,徑自離去。


    那青衫少年卻透過長窗,望住他牽馬離去的身影,麵露惑色,口中喃喃出聲:“聽他所言,不像是假的啊!墨虯國柳懷素有過目不忘之能,怎會全然不記得我?究竟……她對他做了什麽?”


    那小二所言非假,現今整個隴南城內果然都已滿宿。據聞最近有大量前往西域的客商成群經過隴南,行走匆忙,不像是從商,倒似躲避戰禍一般。


    罷了,這天下再如何,早已與他柳懷無關。


    柳懷攜了馬,走入城西一座煙火僻靜的孤廟。那廟門朱漆脫落,柳懷甫一跨進廟檻,便見廟院內殘桓斷瓦,一派蕭涼。


    心底涼意漸起,柳懷將馬係在一旁的院柱上,踏雪步進廟堂。


    堂內供桌上供奉了一尊地藏菩薩像,金漆早已剝落,廟頂簷角蛛網糾結,供桌前的香爐中滿是積灰,柳懷輕輕歎了口氣,望著角落中一堆幹柴枯草,默默取出火絨火石生了火,複又解下風氅墊於幹草上,方倒身就臥。


    寒夜更深,廟外雪點落地之聲,如更鼓一般,沉沉叩響在心裏。


    柳懷是凍慣了的人,在雪獄磨曆三載寒暑,身心已如一把經寒雪煉淬過的鋒利無匹的寶劍。可是,這把冷淬的寶劍,卻是經不起烈火炙烤的。


    然而最烈的火,是情。


    他看著此刻枕劍而臥的素衣男子,夢中依舊緊咬下唇,口齒顫翕,劍一般挺直的眉峰深深鎖起,不由陷入深思:他是在做夢嗎?他會夢到什麽呢?


    清寒月光透過廟簷外的雪色,映上素衣男子皎潔麵容,冰般清冷,玉般溫潤,竟連他腰側那塊瑩潔無暇的寶玉,也被眼前這個清雪般的男子奪去了光華。


    然而,瞬間卻有一道更耀目的冷芒,刺痛了少年雙眼。他被那道懼人光亮迫得合緊雙目,而下頷陡然一痛,冷冽的刺痛直襲肌骨,痛到他幾乎無法喘息,驀地睜開眼來,卻看到他清澈寒冽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而那冷意襲人的劍鋒,正自穩穩抵上了這位無聲無息闖入廟中的少年頸邊。


    “是你?”柳懷話音平靜無波,目光卻有一瞬的驚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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